耶雅亿
我研究生毕业之后,进入上海的一家外企工作,不久与大学男友分手。原本等着婚讯的家人坐不住了,开始催婚,带我见各种相亲对象。没想到,一座大山拦在面前:男方收入都没我高。
母亲说:“我收入比你爸高,男低女高怎么了?”
我父亲这代,最好的婚姻是“组织介绍”。父亲从医学院毕业,分配到了我市最大的医院。上世纪80年代初期,医院对医护人员要求严格,为了让年轻的住院医生24小时专心工作,定下了住院医师不许谈恋爱的规矩。在做住院医生的三年内,如果有人恋爱且被院方知晓,轻则受责备勒令分手,重则处分开除。然而,爱情总是悄然滋生的。年轻的医生、护士天天在一起工作,难免日久生情……“三年不许恋爱”的禁令下,仍然有许多颗心灵碰撞在一起。
在外科护士中,有一位护士吸引了我父亲的眼睛。她美丽有气质,即使是为病人擦身子、倒便盆,仍然充满一种优雅的气息,用父亲后来的话来说:“你妈就是到街上要饭,也是优雅的……”
在长期的工作接触中,他们渐渐发生了感情,然而院规如山,他们严格遵守着“发乎情,止乎礼”。
三年后,父亲结束了住院医生的考核,与我母亲正式开始恋爱。但是按着院规,年轻的医生、护士一定要住在医院里,所以,他们仍是各住各的宿舍,只在晚饭后,向值班医生打过报告的情况下,才能溜出去小聚片时。父亲常常在处方后面给母亲写诗,偷偷塞给她,母亲常常脸上带着幸福的红晕。
他们要领证结婚了,必须要有一位“介绍人”在场,因为在当时大多数人的观念中“自由恋爱”是不靠谱的,有介绍人保证才可以。于是,我母亲科室的护士长充当了介绍人的角色,在拍结婚照的时候,就坐在我母亲身边。
结婚后,我父亲在专业上更加刻苦。30岁时,他就成为医院中最年轻的主治医师,很快成为外科“一把刀”。但是在38岁的时候,他突发脑溢血,因为抢救及时,命保住了,却留下了手颤抖、脚不稳的后遗症,便调到后勤科室工作。
母亲说:“他这么个爱上手术台的人再也不能拿刀,心里已经很痛苦了,我必须安慰鼓励他。”本来就不善言辞的父亲,在这些沧桑磨砺之后,更沉默寡言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地做家务、管孩子,在妻子下了夜班之后给她按摩酸疼的肩膀……
所以,父母一直认为收入不应是两个人婚姻中的障碍,而我一个不在“组织”中工作、生活的当代青年,只能一再跟他们说:“你们那年代不买房、不还贷,你们不懂得我的压力呀———我不要找个带我飞的,但也不能找拖后腿的啊!”
父母辈始终不太能理解,遵循市场规律生活的我们,到底面临着怎样的生活压力。他们介绍的对象首要的标准是“老实、可靠”,他们觉得“钱少事就少”,婚姻就稳定,难道不是好事么?我无法向他们说明,他们的观念和经验已经无法适应今天的生活情境,钱少不代表事就少,事少不代表婚姻就稳定,当然我目前拒绝他们的理由“对方收入没我高”也不是绝对的,最主要是我没有看到那些相亲对象的前景和提升的潜力。
有一次,父母带我去他们以前工作的医院玩,说:“我们曾在这里相遇、相识,曾在这里结婚、生子……”
我听着他们的故事,心里百般滋味,婚姻不易却值得,但我已没法像他们一样拥有“组织”的保障,我们的保障与自己的工作能力紧密挂钩,所以我们的爱情与婚姻也面临着多種考验。我有时候羡慕父母辈,有时候也庆幸自己所拥有的自由和选择的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