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覃光林
年迈的母亲需要像她对我那样无微不至的孝敬,然而我为什么就做不到呢?我倾心于爱幼,却忽略了敬老,竟粗心到不及一个孩童,我内心感到一丝窘意,面颊微烫。
乡下老家的院子平整宽阔,母亲住惯了,搬到我这里来以后,母亲总不愿意下楼。母亲的双腿患有风湿,每一阶楼梯都是一道关口,上楼很艰辛,下楼更痛苦。母亲很瘦,我虽然背得起她,她却总固执地推辞,不肯让我背,瘦骨伶仃的腿近乎机械地上上下下……妻子买给她的裙子她也从未穿过,她嫌自己的腿太细了不好看。
母亲下楼的时候,我看到过她的腿,的确太细了,像小时候她为我烧饭的烧火棍儿,被岁月风干了全部水分,干瘪地连腿肚子都没有。我曾说:“应该把我腿上的肉割下一些给您贴上!”母亲笑着说:“傻孩子,我老了,拖着那样的腿就更走不动了。”
母亲不愿意下楼也是分情况的,有时她也是很愿意艰难一回的。有一次我们在家里闲聊,我忆起儿时吃过的玉米面是如何如何的香,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上班以后,母亲就抱着小孙子蹒跚着下楼去了。等我下班回来,一锅黄亮亮的玉米粥已经熬好了。她一个人空着手上下楼都是那样的艰难,更不用说怀里还抱着小孙子了!我不愿想象她下楼时的样子,每每想起总是感到内疚。还好,我住在4楼,楼层不算高,等到母亲感到体力不支或者忍受不了疼痛时,就恰好到达了。我问母亲:“你抱着孩子怎么下的楼?”她还是说她常说的那句老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些年来,母亲不知为我做过多少这样费心费力的事情,现在想来仍有很多都令我不禁簌簌地流出眼泪来。
有一次,物业告知要停电一日,6月的焦作,气温已经高达零上38摄氏度。我的房子面西而晒,整整一天了,屋内像蒸笼一般。晚上母亲本不愿意下楼的,我担心她因热而病,才去唤她下楼。
都市的夜晚,远远近近闪烁着万家灯火,像是无数乡下的萤火,忽明忽暗。而楼道里却很黑,妻子牵着儿子走在前面,我伴在母亲一侧扶着她。小家伙拿着手电筒,一会儿朝前照,一会儿转过身来朝后照。我有些恼了,训斥道:“别乱照,要不就让妈妈拿着!”小家伙说:“我在给我妈妈照,也在给您的妈妈照啊!”我们都笑了。母亲笑着说:“你就给你和你妈妈照吧,奶奶下楼慢!”小家伙问我:“爸爸,您为什么不给奶奶照路呢?”我说:“只有一把手电筒,你拿着我怎么照?”“用手机啊。”小家伙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我默然,母亲给予我的爱是无微不至的,不求回报又常常充满坚毅。我在母爱的滋养下已经成人,而母亲却已老去。年迈的母亲需要像她对我那样无微不至的孝敬,然而我为什么就做不到呢?我倾心于爱幼,却忽略了敬老,竟粗心到不及一个孩童,我内心感到一丝窘意,面颊微烫。
我还没来得及掏出手机,已经走到一楼了。儿子撒开妈妈的手,拿着手电筒欢跳着奔跑开了,拖出一道明亮的轨迹。我手机里的光,在黑暗里竟显得有些微弱,微弱到还不及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