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在摩登的徐志摩

2018-12-11 01:02徐善曾杨世祥周思思
书摘 2018年8期
关键词:张幼仪罗素徐志摩

☉[美]徐善曾 著 杨世祥 周思思 译

徐志摩与罗素

徐志摩本拟在哥伦比亚大学继续攻读博士学位,然而他渐有心力交瘁之感,对美国的幻想也日趋破灭。因此1920年,他决定离开美国,奔赴英伦,欲师从誉谤满天下的哲学家、逻辑学家、社会批评家罗素继续学业。此前,梁启超曾向他推荐过尼采、罗素等哲学家的著作,徐志摩读之,不忍释卷,如饮甘醴。

罗素曾写道:“三种单纯然而极其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那就是对于爱情的渴望,对于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于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正是这种思想让徐志摩感佩于心,敬慕不已。徐志摩这位青年学人与英国作家、哲学家罗素建立了一条斩不断的精神纽带。

徐志摩还在哥伦比亚大学时,惊闻做客于中国、演讲于日本的罗素罹患肺炎逝世。偶像与世长辞,徐志摩极为哀恸,虽然彼时他与罗素从未谋面,但他还是写了一首悼亡诗,以资悼念。

然而,事实很快传来,罗素旅华期间的确曾身染肺炎,也曾一度生命垂危,但他最终康复,谣言遂不攻自破。该谣言始于日本,虽然罗素在岛国广开讲座,宣传学说,但日本媒体并没有报道他身体转危为安的消息,因此国际上才会盛传罗素的死讯。

罗素本人对日本媒体的做法很不满意,认为他们未尽到地主之礼,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因此,他和即将成为其第二任妻子的朵拉·布莱克决定小规模地“报复”日本媒体:每当日本记者登门采访,布莱克便会递上一张打印的便条,上书罗素“已死”,因此他“不能接受采访”。罗素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版的三卷本《罗素自传》中,提到此事时说:日本记者低头看看便条,又仰起头瞅了瞅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的哲学家本尊,难以置信地呢喃道:“呵!这便有意思了!”

罗素当然好端端地活着,这一消息让徐志摩激动不已,他当即申请取消哥伦比亚大学的课程,并登上了驶往伦敦的客船,宣称“想跟这位20世纪的福禄泰尔(现通译为伏尔泰)认真念一点书去”。后来,在《我所知道的康桥》一文中,他解释了自己放弃舒适安逸的美国生活的原因:“我这一生的周折,大都寻得出感情的线索。不说别的,但说求学。我到英国是为要从卢梭(现通译为罗素)。”

对那时心无所系的青年徐志摩而言,正是这个决定,让他开启了新生。

徐志摩与林家父女

徐志摩于1920年10月抵达英国之后,希望到剑桥大学拜罗素为师继续学业。但随后的一条消息则击碎了徐志摩的梦想:因罗素在一战中的和平主义立场,他不被保守的三一学院所容,早已被迫于1916年离职(1916年,罗素领导的反战活动与政府发生冲突。为此,他被剥夺了三一学院的教席,并判处六个月的监禁)。再加上他与原配的离婚事件,罗素更被人所诟病(罗素对女权活动家布莱克一见钟情,并因此决意与原配离婚。彼时的英国,离婚仍然是很有争议的事件,徐志摩与张幼仪离婚,很可能是效仿罗素的结果)。

但徐志摩决定先在伦敦安顿下来。他进入伦敦经济学院修读政治学,同时为梁启超主编的刊物《新国民》撰写稿件。后来徐志摩写道:“这一时期我感到非常压抑……也在寻找未来的新方向。”

虽然遥隔万里,但徐志摩的孤苦无依和茫然失措,依然逃不过梁启超的法眼。因此,梁启超向弟子徐志摩引荐了彼时常驻伦敦的国际联盟中方代表——林长民。林长民是梁启超的故交,1917年二人曾共事于段祺瑞内阁。虽然林长民比徐志摩年长21岁,但二人意气相投,林长民甚至将自己留学东洋时与日本女子的风流韵事都和盘托出。后世史学家曾分析,有可能正是林长民的蕴藉往事,唤醒了徐志摩对浪漫爱情的渴望,使他意识到自己也可以在包办婚姻之外另寻新欢。

林徐二人甚至以狎戏笔墨玩起了“情书游戏”,徐志摩以已婚女子的笔调鱼雁传情,林长民的回信则是以有妇之夫的口吻打情骂俏。如此极尽戏谑之能事,一方面可见徐志摩脱略不羁的性情,另一方面也折射出他内心的蠢蠢欲动。

徐志摩经常出入林氏寓所,长此以往,他对林长民的女儿林徽因日久生情。徐志摩比林徽因年长七岁,一开始二人都彬彬有礼,林徽因甚至称徐志摩为“徐叔叔”。但随着他们的接触日益深入,二人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林徽因聪颖机敏,博学多才,活泼可爱,楚楚动人,徐志摩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身边有这么个一身诗意的可人儿,徐志摩对妻儿的责任感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但当时林徽因只有16岁,还是个未脱离父亲管教的中学生。因此面对徐志摩的追求,她也没有条件回报以芳心。而且,林长民也一直在考虑为女儿挑选一门亲事。但所有这些,都挡不住徐志摩对林徽因的追求,卸不下他心底的相思。

导师狄更生

林长民和林徽因 摄于伦敦寓所

徐志摩滞留伦敦期间,林长民向他介绍了狄更生。狄更生是一位著名的作家,彼时他执教于剑桥大学国王学院。他时常自诩为坚定的社会主义者,对当时的资本主义社会秩序嗤之以鼻。他于1902年出版的《“中国佬”信札》大受好评。该书以一位中国知识分子的视角写成,“他”为反对西方势力对中国社会的侵蚀渗透而大声疾呼。值得注意的是,狄更生此前从未来过中国,但他仍然表现出对中国文化的深切理解与同情。直到1911年,狄更生才来华游历。

狄更生对中国的热爱,促成了他和徐志摩的君子之交,虽然二人年庚相差35岁,但他们依然结下了深厚的忘年情谊。狄更生常穿传统的英伦三件套西装,徐志摩则一袭长衫,两人反差虽大,但常能看到午后二人坐而论道,相谈甚欢。狄更生将徐志摩引荐给伦敦精英知识分子的圈子,而当时年仅24岁的徐志摩不仅英语流利,而且少年老成,思想深邃,他也为狄更生等了解中国思想打开了一扇窗户。狄更生很快成为徐志摩最为信赖的导师之一。

狄更生建议徐志摩这位小友从伦敦经济学院退学,转到“传说中的”国王学院修读硕士学位。鉴于已错过了当年报到入学的时限,徐志摩选择旁听国王学院的课程。由于学校无法为徐志摩安排住宿,所以他专门在附近的索斯顿镇租了一间民舍,每天骑自行车六英里(六英里约合十公里)到校读书。

虽然身在剑桥,但徐志摩仍经常乘火车到伦敦看望林长民和林徽因父女。他仍在炽烈地追求林徽因,林徽因也回以书信,鱼雁传情。但彼时林徽因就读于伦敦圣玛丽学院的预科班,再加上其父林长民并不赞同二人来往,所以她并未陷入爱河不可自拔。

夫妻聚首,爱恨冤家

张幼仪的兄长和徐家磋商,不能再让小两口两地分居了,不然怕他们日益疏远了。

两家人商量之后,决定让张幼仪到英国和徐志摩团聚,儿子小积锴则留在硖石,让徐志摩的父母带着。

然而数十年之后,张幼仪跟张邦梅谈起夫妻在马赛重逢的场景时说,徐志摩眼中没有一丝爱意,而是充满了不屑。当然,夫妻俩并不是没有投桃报李的宴尔时刻。

两人见面后不久,徐志摩和张幼仪都意识到,独自一人留洋三载,徐志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伙子了。耳濡目染于英美社会,行为和思想的自由已经深深植入他的内心。并且,张幼仪的到来也限制了徐志摩在英国的交际往来。展望前景,徐志摩只觉得一片黯淡。

徐志摩和张幼仪 摄于1921年他们重逢之际

一搬进索斯顿的寓所,张幼仪就发现她的留学丈夫很不对劲儿。凡是不去学校的日子,徐志摩必定一大早就出门。他对张幼仪说,他有隔几天就理发的习惯,又到了该去理发店的时候。但其实他是去杂货店查收林徽因的来信,并且饱含深情地回信去了。

1921年的某一天,徐志摩试探着向林徽因求婚,而林徽因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只有他先和原配离婚,自己才会考虑接受与否。但随后不久,徐志摩就发现林长民带着女儿林徽因不告而别,回到了中国,这让他惆怅不已,辗转反侧。

在当时的中国,爱情并不被视为婚姻的根本,离婚也被视为大逆不道。虽然中国社会也为“合理的离婚”留有余地,比如妻子不能生育或是阻挠丈夫纳妾等,丈夫都有权休妻,但绝大多数人都会凑合,哪怕婚姻已名存实亡。

因此,徐志摩为了追求真爱而选择离婚,在时人看来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正当徐志摩为这个可能引起舆论哗然的决定陷入深思时,命运又给他开了个玩笑:张幼仪怀上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徐志摩要张幼仪去流产。当时,堕胎的风险极大,社会上也很不能接受,因此张幼仪当然一口回绝。

徐志摩苦口婆心地劝张幼仪,想让她明白他俩确实不合适。甚至有一次,一向儒雅的徐志摩对她大吼道:“裹残的小脚和西装礼服能配吗?”须知,张幼仪的脚很正常,她是家族里第一个躲掉缠足陋习的女子。但在这种氛围下,徐志摩备感压抑。一天清晨,他不告而别,再也没有回来过,把挺着大肚子的妻子孤零零地扔在了索斯顿的寓所。

成为一名诗人

徐志摩搬进了距离索斯顿六英里远的学校宿舍,他终于可以如愿享受剑桥的校园生活了。他漫游于农庄村野,溯洄于康河秋波;学骑单车,试抽香烟;与二三好友品茗食酥,漫谈今古;与万千书卷青灯相伴,忘却人间。后来,徐志摩写道:“那年的秋季我一个人回到康桥,整整有一学年,那时我才有机会接近真正的康桥生活,同时,我也慢慢的‘发见’了康桥。我不曾知道过更大的愉快。”

正是在这一时期,1921年11月,24岁的徐志摩创作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首正式的诗歌——《草上的露珠儿》。

数年之后,徐志摩回首尘路,追忆自己的剑桥岁月和其间的人生转折:在这里,他失去了林徽因,他沉浸于自然风光,他诗歌的羽翼日渐丰满……今昔之别,由兹而始。在后来的《猛虎集》序言中,徐志摩这样评价自己早期的诗歌创作:

整十年前我吹着了一阵奇异的风,也许照着了什么奇异的月色,从此起我的思想就倾向于分行的抒写。一份深刻的忧郁占定了我;这忧郁,我信,竟于渐渐的潜化了我的气质。

骑自行车的徐志摩 摄于剑桥大学

……

只有一个时期我的诗情真有些像是山洪暴(爆)发,不分方向的乱冲。那就是我最早写诗那半年,生命受了一种伟大力量的震撼,什么半成熟的未成熟的意念都在指顾间散作缤纷的花雨。我那时是绝无依傍,也不知顾虑,心头有什么郁积,就付托腕底胡乱给爬梳了去,救命似的迫切,哪还顾得了什么美丑!我在短时期内写了很多,但几乎全部都是见不得人面的。……

徐志摩发现自己已然脱胎换骨,因为奇妙的艺术力量在他心中蓬勃生长。长期以来,他一直活在父母的期待里,即自己会成为一名经济学家,接手家族的产业,而现在,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成为一名诗人。

徐志摩抛弃了妻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子,他请朋友黄子美给张幼仪传话。那时,张幼仪已经怀胎三个月了,徐志摩让黄子美去索斯顿的寓所,问她要不要考虑“做徐家的干女儿,而不是徐志摩的妻子”。黄子美向张幼仪解释道,徐志摩让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张幼仪:“他根本不想要你!”这句绝情的话,让张幼仪几近崩溃。

很快,张幼仪已经怀胎四个月了,她万念俱灰,离开了英国,前往柏林投奔她的哥哥。后来,她告诉张邦梅,那时她便决定,自己和儿子也要像徐志摩一样,紧随时代潮流,接受现代观念。她也决定从此之后完全自食其力。1922年2月,张幼仪产下一名男婴。她给次子取名徐德生,而她平时叫他Peter(彼得)。

新式离婚

张幼仪分娩后不久,徐志摩给她修书一封,正式要求离婚。信写得慷慨激昂,仿佛是在向包办婚姻的制度下战书。他向张幼仪坦然陈词,这段毫无感情基础的婚姻没有延续下去的理由,倒不如“自由偿还之自由”,如此才能“重见生命的曙光”。他宣称,未经自由恋爱而结合的婚姻是无法容忍的。在信中,他又写道:

……故转夜为日,转地狱为天堂,直指顾间事矣。……真生命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幸福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恋爱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彼此前途无限……彼此有改良社会之心,彼此有造福人类之心,其先自作榜样,勇决智断,彼此尊重人格,自由离婚,止绝苦痛,始兆幸福,皆在此矣。

一个月之后,徐志摩亲自来到柏林,劝张幼仪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后来张幼仪说道,她觉得徐志摩根本不是为了追求什么崇高信念,只是犯了相思病罢了。从她的角度看,徐志摩着急解除婚姻,只不过是为了重获自由之身,追求林徽因而已。

成功离婚的徐志摩对朋友们说道:“好极,真是好极,这太有必要了,中国必须把旧东西破除掉。”徐志摩造就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宗现代离婚案。

诗人徐志摩认为,他固然对张幼仪仍有亲情,但他清楚,他们的婚姻无法点燃自己作为诗人梦寐以求的浪漫爱情。

此次柏林之行,徐志摩在医院的育婴室中看到了自己初生的儿子,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彼得,也是唯一一次。

1922年春,他回到了剑桥大学,后来他回忆道,这个春天让他毕生难忘。“就只那一春,我的生活是自然的,是真愉快的!(虽刚碰巧那也是我最感受人生痛苦的时期。)”他常常乘着电车去学校,在堂皇雄伟的图书馆里埋头读书,在便宜的茶食摊上享用粗茶淡饭。他享受着作为青年学子的生活,丝毫不像有孩子的单身汉。

徐志摩 赵建成 绘

从婚姻的束缚中解脱之后,徐志摩终于可以忘情于明秀的剑桥校园,品味人生的美妙。他最爱在绿柳扶堤、白橡环岸的康河水畔读书作文,或半日凝神不动地俯察绿水柔波,或躺在碧草地上仰观浮云舒卷,他也因此称自己为“自然的产儿”。

徐志摩既不为婚姻所束,又不为情事所困,他发现这种单身贵族的生活极为适合他:“‘单独’是一个耐寻味的现象。我有时想它是任何发见的第一个条件。你要发见你的朋友的‘真’,你得有与他单独的机会。你要发见你自己的真,你得给你自己一个单独的机会。”

大部分时间,年轻的徐志摩都戴着圆框眼镜,穿着修身的西装,骑着二手自行车,穿行于草场的牛羊之间,孑然而蓬勃,孤独而自由。

最后的徐志摩、林徽因、张幼仪

1931年4月,徐志摩接到噩耗:母亲突然过世,终年57岁。他立即赶回家乡治丧,却遇到了一个难题:家里没有一个女人来操办丧事。按习俗,婆婆逝世需要儿媳出面操办。徐家唯一合适的人选是陆小曼,可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有兴趣。于是,徐志摩与徐申如只好请张幼仪来主持仪式。张幼仪起初婉拒了,说她已经和徐志摩离婚,不宜再插手前夫的家事。但徐家实在别无他法。张幼仪这才回到硖石为徐母治丧。张幼仪为徐母穿丧服,把她移入棺材,请和尚到家里给她诵经超度。所有这些,张幼仪都按礼节一一操办。

徐志摩与张幼仪两人在离婚后反而关系更亲密。徐志摩对前妻愈加敬重,也更为信任。张幼仪不仅从次子彼得夭折的悲痛中走了出来,还不断接受教育,她学习了德语、英语等,迅速地成长起来。

离婚不到十年,张幼仪已蜕变为出色的商人。她在上海开办了一家服装公司,也经常为前夫定制服装和领带等。后来,她还出任了上海女子商业银行的副行长,经济实力雄厚。而此时的徐志摩正穷困潦倒,因为陆小曼的阿芙蓉癖几乎榨干了他的收入。为此,张幼仪暗地里不断接济着这位窘迫的诗人徐志摩,好让他维持生计。张幼仪始终对徐志摩隐瞒真相,说钱是徐志摩的父亲给的,她只是代为转交,好让前夫保住面子。

再后,林徽因生命垂危时,她邀请张幼仪及时年29岁的徐积锴去北京看望她。对两个女人来说,这都是一次颇为奇异的会面:从某种程度上说,当年徐志摩正是因为爱上了林徽因,才决意与张幼仪离的婚。即便如此,张幼仪还是同意了。她后来在自传中回忆道:“她虚弱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望着我们,头转到这边,又转到那边。”“我想她见我是因为她爱徐志摩,想看看徐志摩的孩子。虽然她嫁到了梁家,但她依然爱着徐志摩。”

在徐志摩生命中的三个女人里,虽然他伤张幼仪最深,但张幼仪为他做得最多。几十年后,张幼仪业已成年的孙子孙女们问她是否爱徐志摩。她先是沉默半晌,之后抬起头,看着他们,淡淡地答道:“你们说,什么是爱?”

近一个世纪之后,我们再来评判诗人徐志摩的私生活,我们发现他显然是感情用事的。他追求浪漫,因此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林徽因,却娶了陆小曼并因之断送一生;他虽与第一任妻子张幼仪离婚,但对她发自内心地感激与敬佩。胡适曾评价他道:“他的一生真是一种单纯的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英文)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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