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
【摘 要】喜剧是一门审“丑”的艺术,以事物之间失去平衡,而主体却自安其位的状态引人发笑。2017年的喜剧电影《羞羞的铁拳》在叙事中充分利用了“引发不协调”的创作技巧,在主题表现方面紧扣人性善恶的伦理命题,满足了受众的审美期待。
【关键词】喜剧;《羞羞的铁拳》;善恶;伦理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1007-0125(2018)27-0098-02
從《捉妖记》到《美人鱼》,近几年来中国喜剧电影屡次打破华语票房最高纪录,究其原因,除了电影制作水平的整体提升和中国电影市场的全面复苏之外,喜剧题材本身的幽默能给观众带来预期的解压放松效果也是该类型片获得成功的一大因素。以舞台剧创作起家的开心麻花团队自第一部电影《夏洛特烦恼》(2015)取得成功之后,就一直致力于喜剧电影的创作,其第二部作品《驴得水》(2016)也广受好评。2017年国庆档,开心麻花团队的第三部电影《羞羞的铁拳》上映。据艺恩数据统计,该片累计票房22亿元人民币,遥遥领先同一档期的喜剧电影《缝纫机乐队》(4.6亿票房)。如果说第一部电影是开心麻花对喜剧电影的尝试,第二部电影是类型探索,那么第三部电影则体现出该创作团队对剧中笑点和观众消费心理的精准把握。
一、作为审“丑”艺术的喜剧
在西方美学史上,大多学者都论及悲剧,如今对悲剧的界定和构成要素的相关研究都比较成熟和完善,悲剧也因此占据了至高的艺术地位,然而针对喜剧的美学研究并没有得到等同的重视和应有的发展。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已成经典,遗憾的是其对于喜剧的讨论大多失传,《诗学》中也仅涉及少许关于喜剧的概念界定:“喜剧是对于比较坏的人的模仿,然而坏不是指一切恶而言,而是指丑而言。其中一种是滑稽。滑稽的事物是某种错误或丑陋,不致引起痛苦或伤害。”①换句话说,喜剧使人发笑的根本原因在于观众对“错误”或“丑陋”带有优越性的审视,从而产生快感。在《羞羞的铁拳》中,反派吴良并不能让观众发笑,他颠倒黑白、以权谋私、无情无义、坏事做尽,他是“恶”而非“丑”。记者马小与拳手艾迪生在偶然的条件下互换灵魂,从而产生性别、身份、社会关系的多重认同失败,为观众制造了密集型笑点,这种滑稽的错误是“丑”,而非“恶”。康德认为“笑是一种从紧张的期待突然转化为虚无的感情。”②
紧张期待作为一种必备的心理状态,是产生笑的前提,向虚无的成功转化具有突发性和不可预见性,任何一个条件的缺失都不会产生良好的喜剧效果,二次观看同一部喜剧电影所产生的笑远不如第一次多。我国学者陈孝英曾将喜剧定义为“是通过事物的不协调状因自安其位而造成的内容与形式之间的矛盾来实现美对丑的嘲笑的一种美学范畴。构成喜剧的基础是丑,即事物的内在矛盾失去相对平衡、矛盾双方的对立明朗显现而又尚未达到新的相对平衡时的不协调状态”。③这种矛盾与不协调状态在《羞羞的铁拳》中尤其突出:马小与艾迪生互换灵魂后,产生了性别认同的不协调,个人言行的不协调,记者(或拳手)职业素养的不协调;此外还有马小与父亲之间亲疏关系的不协调;张茱萸的卷帘门副掌门身份与其武功修为的不协调等。艾迪生一行人本以为上山问道、拜师修行,便可惩恶除奸一雪前耻,谁知“卷帘门”一派又让观众的紧张期待转化为虚无,门派名称也带有了明显的戏仿和现代主义拼贴的痕迹,喜剧的矛盾性再次得以展现。名唤“秀念”的弟子是一位胡子邋遢的彪形大汉,第一次示范的动作是发传单,因技艺不熟被来往车辆撞死在高速公路上,与观众往常的观影经验和心理期待都相去甚远。对于电影中的不协调的状态,行为主体却自安其位,促使内容和形式之间产生激烈的矛盾冲突,使观众感到突如其来的意外,从而发笑产生电影的喜剧效果。
“性别互换之梦”可以说是开心麻花团队对《夏洛特烦恼》“穿越之梦”的延续,观众在现实中不可能实现的性别异置幻想和时光倒流愿望,都在电影的造梦中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在这方面,《羞羞的铁拳》并不是一个孤本。2015年红极一时的网络剧《太子妃升职记》发端于现代职场男性穿越后变成古代王妃的“意外”,产生了性别错乱和历史错位,从而建构起剧中传统与现代、封建与开放、男权与女权等多重矛盾。2016年日本导演新海诚的动画电影《你的名字》在中国电影票房表现不俗,故事中男女高中生以梦中互换灵魂的方式,介入了对方的生活,由此引发的矛盾和不协调使电影的前半部分极具喜剧片特点,而随着这种互换的结束,观众的情绪也由“喜”转“悲”。在此类作品中,男女对于异性身体的好奇具有真实性和普遍性;在性别置换后产生的认同失败又为影视作品制造了密集型笑点,从而带有喜剧色彩。
二、拳场内外的真假善恶
严格来说中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喜剧电影,因为这些所谓的“喜剧”不纯粹是为了博人一笑,除了“笑”总还有点“别的”,以凸显电影作为一门艺术的审美特征。中国传统的叙事讲究笑中带泪、哭里含笑,悲喜交加才显人生百味。只有笑的作品往往不具备艺术特质,笑过之后应该有对个人言行、社会道德乃至整个时代的反思。1939年的电影《王先生吃饭难》是中国早期较为成熟的喜剧片,汤杰既是导演又是主角王先生的扮演者,以卓别林式的夸张表演讽喻当时动荡的社会背景下老百姓“吃饭难”的现实问题,使观众对王先生产生可叹可笑的审美体验同时又深刻揭露了当时的社会矛盾,确立了中国喜剧电影笑中带泪、揭露现实丑恶等特点。
《羞羞的铁拳》仍然延续了这一喜剧传统,在幽默的情节中对现代社会中“打黑拳”的丑恶现象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反派吴良(谐音“无良”),人如其名做尽坏事:于情,背叛女友对爱情不忠;于理,利用媒体颠倒黑白,诬陷艾迪生并打断其手;于法,帮助父亲以权职之便行“打黑拳”之恶大肆敛财。反观艾迪生,遭受被媒体误会、打断了手、名誉扫地,随后又经历离奇的身体互换、被恶势力威胁追杀等种种磨难,最后在自己有能力“报仇”时,却没有刻意报复他人,只为个人荣誉而战证明实力。恶在善的面前无地自容,罪人在法网之内无处可逃,体现了喜剧电影的伦理价值。另一方面,电影对“眼见为实”的公理在信息时代进行了重新审视。身为记者的马小在影片中以捍卫真实为己任,谁知摄像头记录的画面“真实”却不是客观事实,武断地进行了一次媒体审判,本质被现象所蒙蔽,虽无意却害人害己。最后,灵魂重回身体,父女冰释前嫌,坏人绳之于法,有情人终成眷属,符合中国观众对大团圆结局的审美期待。自古以来人们坚信邪不胜正,真、善、美仍然是世间万物运行的不变法则。
三、结语
相比康德,席勒更关注审美教育对实现人生的完美境界所起的作用,他认为喜剧能够带给人心灵自由的欢愉。④从当下浮躁的社会风气和现实的观影效果来看,喜剧确实更适于传播,所提供的娱乐、解压等心理功能更吻合当代人的需求,但若因此就将喜剧的作用仅仅框定在引人发笑的层面,那喜剧电影将沦为闹剧,失去了应有的美学特征和美育功能。正如王一川先生所说喜剧要让观众看了以后“有感动有感发,在感动完了之后还应觉得有品位,有价值,有理念,值得回味再三”⑤。当然《羞羞的铁拳》在某些细节方面还略显低俗,主题思想缺乏深度,但开心麻花团队在对电影喜剧性的理解、观众审美心理的把握、社会伦理价值的引导几方面较之前两部作品都更为成熟。
注释:
①[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古罗马]贺拉斯著.诗学·诗艺[M].郝久新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②[德国]康德.判断力批判(上卷)[M].宗白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180.
③陈孝英.论喜剧美学[M].西安外国语学院报,1997(1):58.
④[德国]席勒.席勒散文选[M].张玉能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7.
⑤参见北京大学艺术学院院长王一川在“新世纪中国电视喜剧暨尚敬导演电视剧喜剧美学探索”研讨会上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