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刘少奇关于所有制问题的探索

姜长青

所有制问题解决后还需改革分配和具体规章制度

马克思主义认为，生产关系包括3部分：生产资料所有制，人们在生产中的地位和相互关系，产品如何分配等。所有制是生产关系的决定环节。

中国的社会主义改造是从1952年过渡时期总路线提出后全面展开的。它的主要内容是对农业、手工业、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到1956年底，我国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这标志着社会主义公有制形式在国民经济中占据主导地位。它使我国的经济结构、阶级关系发生了根本变化。中国所有制问题解决了，但是否中国社会经济发展就没问题了呢？

1957年2 月18 日刘少奇率调查组离京前，同调查组同志谈话，指出：所有制解决了，生产关系的问题出在分配上，表现得很尖锐复杂，我们要十分注意研究分配问题，真正做到分配公平，讲清道理，人民是不会闹事的。28 日他到达河南新乡，听取中共新乡地委负责人关于农业生产合作社情况的汇报，对该地的包工包产到队、固定3年不变、超產奖励的办法十分赞赏。3 月24 日他在湖南省干部会议上讲话指出：“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分配问题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反映了生产力跟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也反映了上层建筑跟经济基础之间的矛盾。这两个矛盾是永远存在的，过去存在，现在存在，将来还存在。在私有制度的社会里，这两个矛盾主要表现为阶级矛盾；在社会主义公有制度的社会里，这两个矛盾主要表现为人民内部的矛盾。”在我国，社会主义制度已基本确立起来。“所有制问题基本解决了，分配问题就大量地、突出地产生出来了。”必须按照按劳付酬的原则，公平合理地分配人们劳动所创造的价值，以促进生产力的顺利发展。要很好地处理积累与消费的比例、工人与农民的消费比例、国家预算的分配比例，以及部门之间、地区之间的投资比例、生产人员与非生产人员的比例等全社会中的分配问题。“在基本的社会制度——生产资料的公有制已经基本上确立以后，就要花很大的力量去注意解决分配当中的问题，不能犯主观主义、官僚主义和宗派主义的错误，这样可以使全国人民团结起来，高高兴兴，一心一意建设社会主义，发展生产。”基于公有制基础之上的合理的分配制度能调动人们的生产积极性，从而促进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

5 月7 日，刘少奇听取中共中央高级党校校长杨献珍、副校长侯维煜关于党校学员开展整风运动情况的汇报。在谈到整风学习中要讨论研究社会主义经济问题时，他从建立合理的分配制度上分析说：“积累和分配搞得不适当，势必阻碍生产力的发展。积累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分配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分配得不妥当也不行，工人、农民分配不当，就要闹事。非生产人员多，分配得多了，工人不满意，这种不满意就表示分配不能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反而起阻碍作用。干部得奖金多了，工人不满意，这是分配问题；行政费开支多了，人民不满意，这也是分配问题；评级高低、工资多少不满意，不能就业、不能升学不满意，这些都是分配问题。其中，特别有一个问题，就是国家的领导人员分配过多，享受太多，形成特殊，人民不满。正因为是社会主义所有制，所以谁也想多分一点，可是谁也不能多分，多分了就不行，连我们这些人也包括在内，老资格也不行。管理国家财产的国家干部，本来是社会的公仆，可是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社会的主人。如果没有一定的限制，自己分配多了，享受高了，这至少是不尊重社会主义所有制，甚至可以说是违背社会主义所有制，以至破坏社会主义所有制。”他提出个重大问题：社会主义所有制建立后应如何建构合理的分配制度，这关系到积累和分配、干部和群众等之间的利益分配。

1958年3 月2 日他在中共山西省委召集的座谈会上发言时又一次谈到了分配问题：当所有制的革命完成后，生产力的发展是否完全没束缚呢？不是！思想上的落后和保守及有些规章制度不合理，就会束缚生产力的发展。要发展生产力，头等要做好人的工作，目前主要有3个内容：一是劳动制度、劳动组织的改善；二是生产关系的调整；三是政治思想教育以及技术教育。在生产关系中，当前主要是解决分配问题。分配不合理就会引起交换、消费的不合理，就会出问题。特别是在所有制问题解决后，主要注意力应集中在如何分配的问题上。分配得当，大家就精神愉快地工作。做好分配工作，就可以促进生产，也可以巩固和发展今天的所有制。他这里提出做好人的工作且具体强调了改善劳动制度和组织、教育等3个方面的内容，这也是试图在新的所有制确立后调整在生产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6 月29 日他到劳动部机关座谈劳动工资问题，提出以下意见：社会主义不仅要改造所有制，还要改造人们的物质生活、精神生活，改组社会的各种生活。其实质就是在新的所有制之下调整人们之间的关系，使之符合新的所有制形式。

把所有制及其具体实现形式和经营方法结合起来

中国的社会主义公有制建立以后，除改革分配制度和规章制度等方面外，还要探索社会主义所有制的具体实现形式和运行方式。刘少奇较早地指出并较深入地探索了这方面的问题。

1957年3 月6 日他先后约中共许昌地委、许昌市委、确山县委、信阳地委负责人谈话。和许昌地委负责人谈话时针对许昌地区有些农业社牲畜集中喂养后出现瘦弱死亡现象指出：“将来牲口是要集中喂养的，现在还是分散喂养好一些，分散喂养并不动摇集体所有制，是个经营方法问题。”4 月14 日他同河北省委书记林铁等谈话时更明确地指出集体所有制及其经营管理方式的问题：农业社要放弃集体喂养耕畜的方式。一搞合作化就实行集体喂养，没有经验就普遍推广，这就搞冒了。分散喂养并不是倒退，因为所有制还是集体的，只是经营管理方式改变一下。这里他看到了集体所有制建立后如何去经营和巩固所有制的问题，其实质是集体所有制的具体经营形式，什么样的经营形式最符合当前所有制的需要，最能在当前所有制之下更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

1959年1 月11 日他听取第一机械工业部部长赵尔陆等汇报工作时进一步探索：一个大型工厂有许多车间，各个车间的生产发展相互之间无论如何是不会平衡的，有的快、有的慢，在编计划时，往往容易按照最落后的环节来平衡生产，这样，就限制了生产力的发展。资本家所以要组织托拉斯、康采恩，就是这个道理，托拉斯、康采恩实际上就是工业资本家的合作社。如何具体运用全民所有制更有利于发展生产力，这是一个带根本性的问题。这实际上提出了所有制表现形式方面的生产力标准，即所有制的具体表现形式和运行方式要有利于推动生产力的发展。

11 月2日至22日，他组织一批人学习《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修订第三版）》下册和有关资料，并召集了9次学习讨论会。在会上他对所有制问题进一步探讨发挥说：“要研究经济中的主要矛盾：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的矛盾。”“全民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的矛盾，要研究。全民所有制内部、集体所有制内部也有矛盾，也要研究。不要认为全民所有制内部没有问题了，有的，中央工业和地方工业之间，就有不少问题。”“举个例子：石景山钢铁厂，国家投资2.4亿元，准备5年扩建为年产60万吨钢、120万吨铁的企业，实行了投资包干，于是钢铁生产规模增了一倍，扩建时间缩短了一半。投资还是那么多，还是那个全民所有制，生产力猛增许多，生产力从哪里来的，无非是投资归谁掌握的问题。从冶金部所掌握、所使用，变成归石景山钢铁厂所掌握、所使用。生产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本来就有，只是过去没有得以发挥而已。”“冶金部是全民所有制，石景山钢铁厂也是全民所有制，都是全民所有制，由谁来体现，用什么方法去执行，结果就大不相同，这里面大有文章可作。石景山钢铁厂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我看使用权就是所有权，这里，厂长、党委书记就代表国家，他的积极性就大大提高了。全民所有制是否就不要发展了，不需要不断调整了呢？要不断调整，到共产主义社会还是要调整的。”“先进的生产关系与落后的生产力的矛盾，这一提法是不对的。生产关系跑到生产力的前头，没有基础了，就会破坏生产力（如1958年的刮‘共产风，就会破坏生产力）。”他借助这个例子更深层次地揭示了所有制的实现形式如何影响生产力的发展。

11 月22 日他在最后一次学习讨论会上发言，对新的所有制建立后人与人间关系的改善深刻阐发说：“教科书对按劳分配讲得多，对相互关系讲得很少。人和人的关系，只讲一致，不讲矛盾，不讲领导和被领导者是矛盾的统一，好像只要所有制改变了，问题就解决了，一切都改变了。所有制问题解决之后，相互关系本应改善，可是这方面旧社会的残余还不少，闹得大家不痛快，使社会生产力不能充分发挥出来。要实现同志式的相互关系，而不是统治和服从的关系，还要做许多工作，还要经过斗争。现在，统治和服从的关系，还是大量存在的，这个关系一定要改善，不改善，劳动者心情不舒畅，就会阻碍生产力的发展。”

所有制要适合和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并保护所有制不受侵犯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发展具有反作用。作为生产关系决定环节的所有制的变更，要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为目的。

1、变革所有制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发展生产力。1950年6 月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国委员会第二次会议上作《关于土地改革问题的报告》中指出：“土地改革的基本目的，不是单纯地为了救济穷苦农民，而是为了要使农村生产力从地主阶级封建土地所有制的束缚之下获得解放，以便发展农业生产，为新中国的工业化开辟道路。”中国土地改革，从地主封建土地所有制变为农民土地所有制，大大解放了农村生产力，这符合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发展的基本矛盾原理。随着党内“左”的思想在经济工作中逐渐占主导地位，部分人认为所有制程度越高越好，社会经济生活中由集体所有制向全民所有制过渡的现象越来越多。刘少奇不赞成盲目提高所有制形式。1958年3 月他在谈到集体所有制转化为全民所有制的问题时说：这种转化总的讲是将来的事情，但现在已有一些萌芽，例如有些手工业合作社已经成为国社合营的，实际上是全民所有制。农业方面有些也可考虑这样搞，例如经济作物区是否可以搞国社合营的形式，但不能搞群众运动，也不能在报上宣传。集体经济有很大的积极性，现在还没发挥完，这点不能忽视，不要造成转化的空气。这里他仍强调要发挥集体经济的积极性，不要盲目转向全民所有制。7 月10 日同天津部分街道干部和居民代表座谈时说：凡是街道办的事业都是国家的，是全民所有制；凡是居民委员会办的事业，都是居民自己的，是集体所有制。请市委、区委考虑，哪些事业可以由街道办事处交给居民委员会，国家不办，交给群众办。有许多事情，国家办不好，群众办，可能更好。如托儿所，过去都是国家办，办得很少，而且很贵，不能满足需要，应该主要由群众办，小学一部分也可由群众办。食堂过去办得很多，主要是机关、工厂的食堂，大饭店、小饭铺、烧饼油条铺合营了，也是国家办的了，可以考虑国家不办那么多，烧饼油条铺、豆腐房、肉店、菜店都交群众办，可能办得更好。他看到了公有制下不同所有制的经营范围问题，即集体所有制和全民所有制他们各自的边界。并不是所有制程度越高越好，而是要适应和促进生产力的发展。1960年3 月28 日他听取河北省委工作汇报时明确指出：生产关系的改变，要使生产积极性更高，能为生产力的发展开辟道路。过渡早了，不仅不能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而且妨碍、破坏生产力的发展。1961年5 月在宁乡听取中央调查组关于手工业问题的汇报，指出：手工业社国有化，变成全民所有制，转快了，现在要退回来，还是恢复手工业社，自己基本核算，按照过去那一套办。对手工业社的产品不能平调，要等价交换。以前平调的要赔，以后不准平调。8月在香坊人民公社干部座谈会上讲话时更明确阐明了他在所有制方面的观点，各种所有制都有相对应和适合的生产力发展水平，盲目提高所有制形式会带来很多问题。他说，组织剩余劳动力有几种方式，一种是入国营工厂当工人，这要谨慎；另外一种，办小一点的工厂，这种工厂如果要搞全民所有制，势必要和国营、地方国营企业享受同样的待遇，不然工人的积极性调动不起来，维持不下去。搞全民所有制的工厂须是机械化水平高，劳动生产率高，国家才能划得来。你们只晓得全民所有制好，不晓得全民所有制也有问题。现在不叫“全民”，会比叫“全民”搞得好。

2、保护所有制不受侵犯。人民公社成立时对社员资产的一平二调，大大损害了农民的所有制。1960年10 月审改《关于农村人民公社当前政策问题的紧急指示信（草案）》时在第二条中加写：“一切干部和群众都必须了解，所有制是生产关系的决定环节，目前我们所规定的以生产队为基础的公社三级所有制，必须在一定的时期内固定下来，绝不容许对它有任何侵犯，特别是从上面来的侵犯。己侵犯了的必须赔偿，否则，就要破坏生产力，破坏群众的生产积极性。”大跃进运动造成严重的经济后果，中国被迫经济调整。中共领导人为了解实情广泛开展调查研究。1961年5 月6 日他同家乡农民欧寅春等谈话说，现在人们对政策还不那么相信，为什么？就是因为所有制还不那么肯定。所有制不能侵犯，否则，人们就不相信政策了。你可以拿我的，我也可以拿他的，都这样就拿乱了。必须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拿了要赔，这样，以后就不会乱拿了。7日同炭子冲大队农民和基层干部谈话中进一步指出：“个人的东西被随便拿走，公家的东西被社员随便拿走，这就动摇了所有制。所有制不确定，就没有办法安心生产。三级所有制，还有部分个人所有制，不能随便侵犯，自留地的产品要归社员所有。不能动摇所有制，一动摇社员就不安心生产。”11 日他致信毛泽东，报告近期在湖南调研情况并提出关于解决社员住房，退赔社员财物，巩固国家、集体和社员个人的所有制，在一部分乡村中建立公安派出所和巡回法庭，机关干部、军官和职工在乡家属待遇等问题的处理意见。在谈到关于巩固国家、集体和社员个人的所有制问题时提出：现在乡村中乱拿别人的东西和小偷小摸现象相当多，引起群众的不安，妨碍生产。形成这种乱拿别人东西的风气，一是由于现在吃的东西太少，二是由于过去几年刮了“共产风”，动摇了社员个人的那一部分所有制，也动摇了国家和集体的所有制，有的社员向工作组说，他们可以平调，乱拿别人的东西，为什么我不可拿别人一点东西呢？因此过去平调的东西，必须坚决退赔，就是由于搬家、大兵团作战而破坏的东西，也必须坚决退赔。一年退赔不完，两年三年五年也必须退赔完。国家和集体拿了社员个人的东西坚决退赔，社员拿了别人的东西，也应要求社员退赔，一次还不清，几次还；一年还不清，几年还，但是不可不还。只有这样，才能巩固国家、集体和社员个人的各方面的所有制，稳定社会主义的社会秩序，以利生产的发展。坚决退赔，一定程度上稳定了当时的社会经济秩序。7 月19 日他在黑龙江调研时分别听取中共黑龙江省委书记欧阳钦、李范五汇报工农业生产和林业情况。在汇报到林业问题时指出：采伐、栽树，可否采取包产办法。林业中计件的不少，栽树也可以计件。包产有几种形式：集体的、个人的、“大兵团作战”的（指突击栽树）。要研究林业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问题。在谈到所有制问题时指出：不搞3种所有制或3种所有制不配套，经济就不活就简单化。国营企业也有所有制问题。抚顺把煤矿工人调去搞水库，不给钱，人民政府和党委都不遵守所有制，你的人我可以调，这样必然要搞乱，要破坏所有制。只要所有制一动摇，其余一切都动摇了。不要以为都是国营企业就可以不分你我了。因为都是独立的经济核算单位，都要计算盈亏，应该把账算清。彻底算清账才能巩固所有制。社会生产和再生产中，要保持所有制关系的相对稳定，因为所有制是生產关系的决定环节，对解放和促进生产力发挥着重要作用，“只要所有制一动摇，其余一切都动摇了”，动摇就会影响社会生产，破坏生产力发展。1962年1 月27 日在七千人大会上他代表中共中央提出的书面报告认为：1958年以来我们在工作中的主要缺点和错误在所有制方面的表现有：在农村人民公社的实际工作中，许多地区在一个时期内，曾混淆集体所有制和全民所有制的界限、对集体所有制的内部关系进行不适当的、过多过急的变动，违反了按劳分配和等价交换的原则，犯了刮“共产风”和其他平均主义的错误。还对大跃进中盲目搞所有制的升级变动做出了检讨。

刘少奇对建国后所有制问题的探索对于今天我们在新形势下探索适合中国国情的所有制形式、完善基本经济制度和收入分配制度、建立新型劳动关系等方面都有一定的启发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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