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
【摘 要】喜剧,作为戏剧艺术中的重要种类,在世界戏剧的发展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而在喜剧创作中,“技法”则是一出喜剧得以成功的关键因素。而一出喜剧中的技法运用熟练与否,同样也是喜剧的剧情能否得以成功吸引观众的重要手段。在戏剧的发展史中,喜剧在“戏剧的教育功能”方面也扮演着相当重要的作用,而要用喜剧手段展示戏剧的教育功能,喜剧中的技法是否运用得当,也是其中的教育功能是否能够完美展示的重要因素。
【关键词】喜剧;技法;教育功能
中图分类号:J8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1007-0125(2018)29-0020-03
2018年4月5日,由中国国家话剧院主办、云南省话剧院有限责任公司演出的“第四届中国原创话剧邀请展入选剧目”之一的喜剧——《拯救大兵友友》,在國家话剧院小剧场开始了为期三天的演出。编剧、导演是我国一级编剧王宝社先生。而本剧讲述了一个叫做任友友的独生子当兵入伍后,带着身上独生子女特有的缺点和毛病,同周围的战友、上级以及家人之间发生的一系列啼笑皆非又颇具教育意义的故事。
作为一部喜剧,首先应该使人发笑。这出《拯救大兵友友》,让人笑出来了,而且笑得那么自然,笑得那么的真诚。一出喜剧能够达到这样的自然、真诚的效果,一定同它的喜剧技法脱离不开的。喜剧之所以能够使人发笑,其中“技法”的运用是使“笑”能够产生的必不可少的最重要因素。而在喜剧中,“笑”的产生可以通过矛盾、反复(重复)、突转、误会四个技法加以实现。通过这出喜剧,我们可以看到,四技法中的矛盾技法,可以说是排在首位的,同时也可以说是引出其他三种技法的关键。而技法的运用,不仅成为拯救剧中人物的关键手法,同样也是让本剧达成一出喜剧应有的最基本的笑的元素的方式。在本剧中,上述技法四要素运用得最合理最精彩的,当属本剧的开场以及本剧的高潮部分。
当第一幕第一场开始的时候,“矛盾”这一技法就很好地展现出来。按照部队的管理要求,指导员让老兵班长韩中和组织班上的新兵展开“心理抗挫折训练”,而韩班长运用的方式,是最直接了当的——互相提意见。正是这个开场事件,不仅让主角任友友的人物性格立现,同时还很好地抛出了“矛盾”这一技法。主人公任友友是一个脾气倔强,有着“嘴硬”毛病的独生子女。为了帮助任友友真正认识到自己嘴硬的毛病,而又不会出现使得任友友嘴硬自己并不嘴硬的后果,给任友友提意见的两名新兵战友想尽办法在不说出任友友嘴硬这个事实的前提下,妄图提醒任友友改掉嘴硬的毛病。但是很快,为了解决这个矛盾而产生的事件就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后果,在任友友这个从小练就的嘴硬的毛病下,两名战友纷纷失败,不仅没有很好地让任友友认识到战友们的目的,反而让任友友变成了自己给两名战友提意见。一旁的班长发现事情并没有朝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后,赶忙上前解围,然而很快班长也同样“沦陷”在了任友友的“嘴硬”之下,于不知不觉中“承认”了自己存在的缺点和不足。于是乎,一场本意针对任友友的抗挫折训练瞬间变成了三名战友的自我检讨会,本该自我检讨的任友友成为了监督三人自我检讨的那个人。最后反应过来的班长和战友,无言以对,班长也没有忍住自己的急脾气,同任友友剧烈争吵起来,为此还遭到了指导员的严厉批评。
在这一开场中,正是一个具有核心价值的矛盾的存在,才引出了后面情节的发展,也使得众人为了帮助任友友从而发生了许多引人发笑的事情。与此同时,在本场中其实还存在着少量的“重复”技法和“突转”技法,如被逼无奈的班长亲自上阵劝说任友友,结果让嘴硬的任友友反客为主,不断在到底谁嘴硬上重复着对方说的反义话语。与此同时,任友友仗着自己嘴硬而战友和班长又不好意思直接指出的优势,顺利将人物身份进行了一个巧妙的突转,把班长和战友带进了他们自己挖的坑中。因此可以说,没有矛盾的抛出,就没有后续事件的开展,同时也就失去了其他三种技法出现的可能性。因此,“矛盾”依旧应该作为喜剧技法之一出现在其中,同时还应该是排在关键的首要位置。
上述三要素的运用虽然精彩,但只是全剧中编剧对技法运用的小试牛刀。若要说将四要素技法集中、精彩、系统体现的,则是在本剧的高潮处——任友友撒谎自己打靶满分并获得了三等功勋章后,无数虚伪的荣耀和家人的误信导致了许多让主人公应接不暇的麻烦;任友友的女友得知这个消息,声称马上就要坐飞机过来;任友友的父母得知这个消息,立马开车来到了军营进行探望。于是,“如何隐瞒”这件事情成为了此时主人公最大的动机和行动任务,同时也抛出了这一阶段甚至可以称为整部剧作外部剧情中最大的矛盾——主人公怎么不让自己败露又能做到让即将探望自己的亲人们满意。于是乎,从这里开始,编剧开始将自己对于喜剧的驾轻就熟以及才华呈现在了观众面前。
为了将自己的谎言将会带来的后果降到最低,任友友只得向最溺爱自己的母亲坦白了一切,并央求母亲帮助自己。在他的央求下,母亲答应了任友友,随后任友友说出了自己的那一招“妙计”:自己跟指导员声称父亲找小三,母亲为此上吊病倒,今天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为此来安慰自己的二姨。面对着从小溺爱长大的孩子,同时也为了不耽误儿子的进步,母亲在惊诧之余,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了友友的要求,继而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友友的二姨。于是乎,一个矛盾引出了任友友和母亲这组主要人物关系的“突转”。正是这样的“突转”,造成了后面不知情的父亲到来后,对已经变成“二姨”的妻子的态度而造成了大家的“误会”——因为在其他被蒙蔽的众人眼中,父亲对“二姨”的亲密就变成了“乱伦”般的态度暧昧,大家面对着这样的场景当然哭笑不得。而这种误会和人物身份的突转在上述提到的矛盾之下又无法向大众说明,于是,在知情者和不知情者之间,无数的“反复”出现了,观众们不断地为反复强调自己二姨身份的母亲哭笑不得,同时又为不知情的战友和父亲的举动而开怀大笑。就这样,在一个大矛盾的“率领”下,引发出无数“反复”“突转”和“误会”等技法。主人公陷入到了谎言的漩涡中无法自拔,同时又将自己倒霉的现状呈现在观众面前,让观众在同情剧中人物的同时又忍俊不禁。
其实,剧中需要被拯救的人物不仅是主人公、独生子女任友友,需要被拯救的还包括任友友的母亲张桂芬。如果说这部喜剧的剧名叫作《拯救大兵友友》的话,其深层含义中一定还有另一层含义——拯救大兵友友的母亲。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需要被拯救的任友友的性格塑成,同他作为独生子女在年幼时受到的溺爱有关,而这样的溺爱,让任友友产生了强烈的自尊心,正式这样的自尊心,导致了任友友不断做出出格的事情。当然,自尊心的有无是一个人在世上立足的重要保证,而这样的自尊心,也成为了独生子女作为“独生”一代的更加注重的因素。剧中的任友友正是这样的一个拥有着强烈自尊心的独生子女,他的自尊心的烈度之强,已经到达了一种境界——嘴硬。并且还到了战友领导们不得不试图提醒的地步。因为有着强烈的自尊心,所以对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总是能够找到“相应的、合适的”理由,因此面对任何针对自己的意见,拥有着这样的自尊心的独生子女都会嘴硬。于是,嘴硬的任友友才向前面所叙述的,给战友和领导抛出了一个个的矛盾,喜剧的进展,顺着这一个个的矛盾不断运用反复、突转和误会的技法进行下去。
技法在这里的确产生了效果特别好的“笑点”,观众们被任友友的嘴硬不断地逗笑,同时也被班长和战友们在“反复、突转、误会”的技法中所呈现的无奈和郁闷所逗笑。但是,此时喜剧的技法并没有对任友友完成拯救的任务,同样也没有完成对母亲张桂芬的拯救任务,由于自尊心而产生的喜剧技法,只是完成拯救的道路上的开端,主人公为了满足自己的自尊心和掩盖由于自尊心而产生的自卑心理,除了用嘴硬的方式来加以实现以外,同时还加入了另一种“解决方式”——谎言。
谎言作为一种行为,会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而前文所述的任友友为了“掩盖真相”,和母亲张桂芬导演的一出“认母做二姨”的好戏,才让剧中最大的谎言诞生,从而围绕着谎言再次运用四种技法,让剧中的一切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于是,谎言作为矛盾的开端,引出了其他三个喜剧的技法呈现,而正是谎言的诞生与围绕着谎言而展开作用的四种技法,使得人物最终完成了“拯救”。主人公任友友和母亲为了完成谎言,而不断在矛盾、误会、反复、突转的技法漩涡中“飘荡”。正是这样的行动和行为,造就了无数的笑料,让观众在观戏的同时,还认识到了这样的行为具有一定的典型性,是我们生活中都可能遇到的或者经历到的行为。当谎言无法再继续的时候,真实终于呈现在指导员和战友面前。而指导员在最终发自肺腑的训斥,也让任友友看清了因为自己和母亲的谎言而造就的混乱的现状,同样也让任友友和母亲认识到了谎言在有些时候,带来的并不是完美和进步,反而是掩盖了更深的缺陷和矛盾,给人物带来的将是更大的悲哀。于是我们看到,技法的运用,让剧中人物得到的是拯救,而观众得到的,则是开怀大笑和深刻反思。
由此看来,任友友和母亲真正被拯救的时刻,正是如今任友友自身“毛病”的始作俑者——母亲被牵扯进来后而完成的。在这样的完成中,编剧通过“认母做二姨”的方式,通过谎言的展开,再次运用了四种喜剧技法,对最终的拯救做出了阐释。
技法之于拯救的实现,就是通过技法的运用产生了许多的笑点和事件,而正是通过这些事件的逐步解决,从而达到了对剧中人物——任友友和母亲——的最终救赎。而剧中人物也正是在这样的挣扎中,通过犯错——掩盖(谎言)——彷徨——认知,随后才承认错误,得到改正和救赎。
因此,本剧编剧运用了喜剧的四要素技法,通过矛盾抛出从而引出其他三个技法,最终将一对母子拯救了出来,同样也让观众起到了典型性的教育意义。
本剧的意义,并不只在技巧的熟练运用。最关键的意义还有两点,一是在于给很多的编剧初学者呈现了一出喜剧的创作的典型示范:大家都了解四种技法的同时,怎样将这四种技法排列组合,从而达到最佳的喜剧效果。在本剧中,王宝社先生做到了。他清晰的展示了自己在喜剧创作中怎样合理安排四种技法的先后顺序,怎样编排四种技法的主次地位,以及这样的安排最终怎样有机的形成了一出完整的喜剧剧目。
二是在于让其中的技巧使人发笑后,使观众受到了教育作用,而这样的教育作用,是不带有任何强制性的和“照见性”的。德国戏剧家莱辛在《汉堡剧评》中的第二十九篇中曾经写到:“喜剧通过笑来改善,但却不是通过嘲笑;既不是通过喜剧用以引人发笑的那种恶习,更不是仅仅使这种可笑的恶习照见自己的那种恶习。”①如此说来,具有“照见性”的喜剧,就是指那些通过展示普罗大众中普遍具有的恶习来引人发笑和进行教育的喜剧。而在这里,编剧并没有选择普罗大众中具有普遍性的恶习来引人发笑,并且所选取的故事发生地也正是一个普罗大众并不是那样紧密相联的地方——部队。虽然剧中主角任友友有着所有独生子女的典型特征,但是,观众们并不熟悉,这样的典型特征发生在部队这样一个相对封闭的地点将会产生不同于民间的结果。因此,在这里发生在主人公身上的一切现象和结果,虽说有些可以成为“引人发笑的那种恶习”,却很好地规避了“……仅仅使这种可笑的恶习照见自己的那种恶习。”因为大部分的民间观众,并不知道当自己身上的这种恶习发生在部队中时,会和民间发生有着什么样的不同。
除了上述带有典型性又没有失去“个别性”色彩的优点外,本剧通过技法引发的“笑”,又带有了真正的、普遍的意义。莱辛在后文中继续写道:“它(笑)的真正的、具有普遍意义的裨益在于小的本身;在于训练我们可以发现可笑的事物的本领;在各种热情和时尚的掩盖之下,在五花八门的恶劣的或者善良的本性之中,甚至在庄严肃穆之中,轻易而敏捷地发现可笑的事物。”②我们可以看到,本剧笑的来源于技法,但是这样的技法设置正式来源于部队生活的本身,观众通过观剧不仅获得了快乐,同时还明白了原来部队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如何如何的处理方式,接着在“本性之中”,在“庄严肃穆之中”,“轻易而敏捷地发现可笑的事物”,最终使得观众从自己并不了解的领域中获得了教育。
在观剧过程中,过多过频的灯光换场的确是给现场观感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因为作为“既定”演出场所的舞台,本身就是一种限制,我们要打破的是固定的舞台带给人物行动的限制,而不是以此来将空间和时间如同影视剧一般随意转换,这样可能就失去了一定舞台本身的意义吧。
综上所述,《拯救大兵友友》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优秀喜剧。它值得我们走进剧场,认真观看,然后开怀大笑。
注釋:
①②(德)莱辛.汉堡剧评[M].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