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首位壮族女县长侬惠莲

2018-12-08 14:48张邦兴
含笑花 2018年5期
关键词:互助组

张邦兴

一、不受欢迎的女孩

1921年腊月三十的下午,除夕夜的脚步在一点点走近。云南省西畴县兴街镇岔河村的村民,都在忙着准备年夜饭,村子东头的侬在周家,也为此忙得不亦乐乎,连他挺着大肚子的婆娘侬陆氏也不例外。可是他家的献饭鸡还没下锅呢,村子里就已经有献年饭的炮仗声响起,刚打扫完屋内外卫生的侬在周匆匆走进灶间,想催侬陆氏炒菜做饭快一点。不料,他才走进灶间,就发现侬陆氏捂着肚子坐在灶洞前,表情痛苦,脸色发白。

“我的肚子突然疼得利害。这个小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三十晚上来凑热闹。”侬陆氏有气无力地说道,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和脸颊上滚滚流下。“别在这坐着了。来,我先扶你进房间。”侬在周把侬陆氏从板凳上搀扶起来,又扭头朝院子里吼了一嗓:“妈,你快去叫我三婶来帮忙,乜迪草(壮语:小草的妈)要生了!”

“哇——哇——哇——”酉时时分,侬在周家的破瓦屋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婴儿哭声,一个新的生命到来了。

“是男的还是女的?”候在门外的侬在周急切地问。

“是个女娃娃。”三婶一边往院子里倒脏水一边回答。

“唉!还以为这次该生个能接香火的了,没想到又是一个赔钱货。”侬在周有几分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男娃娃女娃娃都好,还是给小娃取个名字吧。唉!”侬在周的父亲本来想安慰他几句,可是一开口说话,自己也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好取的,她姐姐叫小草她就叫小调(音tiao)吧,但愿从此时来运转,以后不生就算,再生就生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侬在周没好气地说。

“这个娃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大年三十晚追着赶着来,说不定是个有来头的呢。”侬在周的母亲此时恰好從房间里出来,听到他们父子的对话,也搭话宽慰儿子。

很显然,这个女儿的突然到来,并没有给侬家增添多少喜庆。可是,不管大人们是不是欢迎,这个叫小调的女孩还是来了,她,就是侬惠莲。

在岔河村,侬氏家族的族人当中,有的人有田有地有钱,是一方富户,也有的人穷困潦倒,给别人当佃户度日,侬在周一家,家景不上不下,虽有几亩薄田勉强可以糊口,但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和同时代的贫困农家女一样,小调就像一株乡间随处可见的幼芽,在得到了些许养分、些许阳光雨露之后,竟然蓬勃地生长起来。相对于姐姐,她长得更粗壮、更结实。虽然小调一天学堂也没有进过。但这个一生下来就在野地里自然成长的孩子却特别能吃苦,也特别会体谅父母的难处,十来岁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村里人公认的栽秧能手了。除了帮助父亲母亲种田种地,颇会打算的她,还跟村中大户租种了一块稻田,到了秋天,当家里的田地颗粒归仓时,她的稻子也黄熟了。每逢这种时候,小调就会邀约村里与她一样大小的小姊妹,去收割她以辛勤换来的成果。收了稻谷,小调也会像大人一样扬净晒干,舂成白米。到了冬天的街市,兴街街上就会有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卖米,她不会用汉语与人讨价还价,不拘什么人来,都用壮语答复人家的询问。卖了米的小调,会在街上买些针头钱脑,或者几尺花布,也会给年迈的爷爷、奶奶和年幼的弟弟,买些点心或者水果。随着年龄的增长,到十二、三岁时,小调对于自己生活的谋划,又多了新的内容,她在无人耕种的沼泽里开了席草田,又在向阳的山坡上开了棉花地。每年采收了席草和棉花,她就织席子上街去卖,织土布做衣裳穿,小小年纪就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还不时拿出钱来补贴家用。

壮族是一个自古从事农耕的稻作民族,过去,多数壮族人是不屑于上街做买卖的。小调却敢于向传统观念挑战,农闲季节,她经常独自来往于兴街和兴隆街之间倒腾买卖。后来又把生意做到了离岔河村更远的蚌谷街,她这街贩发烛,那街贩黄豆,赚的钱除了解决自己和家里的用度,还能为从小体弱多病的弟弟抓药治病。

小调有个姑奶,早年嫁到了与岔河村相隔三四里远的达戛村李家。小调与姑奶的孙女、孙子也相处得很好,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比她小两岁的小老表李世鑫长大以后,会成为她相扶相携走过漫长人生的丈夫。小调嫁入李家的时候19岁,而她的丈夫李世鑫才17岁,因此小调一进李家门,就成了这一家子的顶梁柱。生性好强且从小就有强烈责任感的小调,每天辛勤地劳作,很用心地去打理着一家人的生活。婚后第二年,她和丈夫迎来了大女儿金线。于是,小调这个只有乳名的农家女人,由李世鑫媳妇熬成了乜金线(壮语:金线的妈妈)。1941年冬季的一天夜里,乜金线一家已经入睡,一场大火吞噬了他们的全部家产。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乜金线没有垮掉,第二天一早,她拉着丈夫去山上砍来柴草,在大火烧过的墙根下搭了一间草棚,安顿了老人和孩子,便拎着一个破口袋,出门去讨火化粮。

靠讨火化粮当然只能解暂时的燃眉之急,要让全家度过一个冬天和来年的春夏,等待新粮可以接济,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如果没有自己的谋生手段,日子是熬不过去的。乜金线与丈夫商量,让他去山上砍柴草,自己去田里找猪菜,每有所获就挑去兴街卖。后来,他们夫妇又编了鱼网,李世鑫夜夜顶着寒风下河捕鱼,乜金线去赶早市的柴担子上或是猪菜篮里,便不时有几条鲜鱼。如此坚持了一段时间,他们攒了些本钱,乜金线又操起旧营生,在附近几条街贩黄豆、萝卜和发烛,李世鑫则在当地收粉丝、辣子、葵花子和饵块下越南河江卖,然后又从河江倒些海盐或者小猪进来,从中赚点差价。有些时候,他也会到砚山挑些土碗或坛坛罐罐去麻栗坡卖,又从麻栗坡街倒一些笋叶壳帽、草纸、草鞋去砚山出售。日积月累,他们终于在原来的老屋基上又盖起了一间草房。

房子又盖起来了,最难的日子过去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李世鑫往返河江几趟后染上了瘴气,病得卧床不起。乜金线又到处找医找药,想方设法请郎中为丈夫医治,已经在鬼门关上徘徊了一些时日的李世鑫,在妻子的坚持和努力下,竟然奇迹般地一天天好了起来。乜金线一家的日子就这样在风雨飘摇中熬着,但是即便日子过得如此艰难,心地善良的乜金线还不忘帮助比她更困难的人。村里有个叫李开志的老人,儿子躲壮丁跑出去杳无音信,乜金线就把他接到家里,端茶送水服侍了两年多,直至他归世。

二、 兴街来了共产党

小调接触共产党是她成为乜金线以后的事了。1948年底,中共地下组织进入兴街地区活动,李世鑫也秘密参加了。那个时候,乜金线还不知道为劳苦大众谋翻身、求解放这样的大道理,但她晓得男人做的是正事。所以,她不但不反对,还按一个农村女人的基本判断和朴素想法,给予了力所能及的支持和必要的掩护。后来,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攻占了兴街,接着又解放了西畴县城。有一天,达戛村来了一批背枪的解放大军。这些人住下来以后,先搞了枪换肩,又搞减租退押。接着进村的是土改工作队,他们动员大家诉苦情挖穷根,斗地主分果实,搞土地还家。

种田人有了自己的田地,事情就多了,达戛村的村民和附近村寨的穷苦人纷纷把心思和力气花到了田地里,乜金线除了盘好自家的田地,还因为丈夫李世鑫也在距兴街不远的马街区搞土改,比其他农妇了解和掌握的政策要多些,加上她性格开朗,說话做事都有一套,很快便成了土改工作队培养的对象,当上了村农协小组的组长。

乜金线当上农协组长以后碰到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土改工作队安排她去参加全县的兄弟民族座谈会。临要出发了可她却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名字都没有,工作队的干部要给她取名字,乜金线操着生硬的汉话说道:“我妈家姓侬,我就叫侬惠莲吧。”就这样,乜金线用侬惠莲这个名字第一次去了县城,几个月后,她又以这个名字,作为西畴县农民代表大会的代表,出席了全县的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

侬惠莲去县里面开了两次会,真切感受到了新社会的不同,就连自己这个平时只会围着锅边转的农家女子,也能够代表自己的民族、代表农民兄弟参与讨论、决定县上的大事了,看来,以后得换个新的活法了。有了这样的想法,侬惠莲做起村里的事来就更积极主动,更有劲头了。那时候,村里的穷苦人刚刚分得地主的土地,一些人心里还不踏实,而另外的一些人,却因为长期租种地主的土地,什么时候栽,栽什么,都习惯听从地主家的安排,一旦自己有了土地,倒不晓得怎么做,做什么了。针对这些情况,侬惠莲一边把自己从县里的会议上、从土改工作队那里听到的政策说给大家听,一边带头下地干活,着手为来年的春播做准备。开始时,村里的男人还笑她嘴上无毛做事不牢,但当他们看到侬惠莲风风火火,说得在理,做得也很有章法,也就放下了顾虑跟着做了。

达戛村28户人家,男人外出工作和参军的竟有十来户,这些人家,家里家外的事情都得女人们顶着,侬惠莲在这些姊妹当中稍微年长一些,加上又有农协小组组长的身份,自然而然就成了她们当中的召集人,在一起做事时,她心里总想着大家,只要力所能及,都会给她们提供帮助。这样一来二去,侬惠莲在她们当中,就有了别人不能替代的威信,姐妹们做什么都愿意跟她在一起,有什么话也愿意跟她说,有什么难处就找她帮忙。

侬惠莲为了及时翻犁自家的几亩冬田,最先想到的是与人换工,她与村中的一个男人说好,她去为他家挖红薯,三天工抵一天;他来为她家犁田,连人工带牛工,一天工抵三天。可是,侬惠莲去帮人家的红薯都挖了,那人却一天推一天的不来为她家犁田,眼看节令一天天就要过去了,侬惠莲一急,干脆回娘家牵牛来自己犁。她的举动,一下子就掀起了轩然大波,村里人有等着看笑话的,有冷嘲热讽的,很多人都说:“女人都能犁田,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侬惠莲犁田,牛不哭才怪。”面对人们这样那样的议论,侬惠莲也有几分心虚,她白天不敢驾牛下田,晚上才偷偷去。一开始不会使唤牛,不会把握犁铧的深浅,犁田时自己手忙脚乱疲惫不堪不说,牛也累得口吐白沫,常常一夜下来还没有人家半天犁得多。可是,侬惠莲照样天天晚上驾牛下田,如此几天晚上折腾下来,这个不服输的女人,终于能够把田犁得既快又好了。

侬惠莲把犁田的门道摸清以后,就把村里的女伴找来连比带划地谈自己的体验和感受:“都说女人犁田牛会哭,怎么样?我去犁田了,牛没有哭!男人们不在家,可我们不能缝了嘴巴吧?再说啦,就算我们不吃,家里还有老人和娃娃,我们不把庄稼栽好吃哪样?毛主席、共产党叫土改工作队把田地分给我们了,我们要是没本事栽出粮食来,对得起哪个?”侬惠莲现身说法式的鼓动,影响和带动了村里的女伴们,那年冬天,达戛村出现了以往从来没有过的颇为新鲜的风景,众多年轻的女人都像男人一样吆喝着牛奔忙在田野里,侬惠莲则忙上忙下,手把手地教大家。没多久,女伴们翻犁的冬田既平整又光滑,在冬天温暖的冬阳下,折射着粼粼波光,像精心打扮过的姑娘一样水灵。

侬惠莲和众姊妹的田犁完了。可是,一些没有牛的人家,田里还立着谷桩。这样可不行呀,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的田了,如果来年的庄稼栽不出来或是栽不好,那可真是对不起土改工作队,对不起毛主席了。这么想着,侬惠莲就对几个要好的姊妹说:“我们民族栽秧打谷子历来有合伙做的习惯,现在我们的田倒是犁完了,可村子里没有牛的人家,大部分的田还荒着。不如我们犁田犁地也换工做吧,我们去联络这些人家,大家合伙办一个换工组,没有牛的人家以人工换牛工,有牛的人家以牛工换人工,大家齐心合力,把他们的田都赶在节令前犁了,你们看好不好?”侬惠莲的想法,得到了大家一致的支持,姐妹们去找那些没有牛的人家商量,那些无牛户喜出望外,都说你们主动来帮我们犁田,真是太好了。

侬惠莲和姐妹们的做法,得到了村里人的肯定和赞扬。于是,便有更多的村民加入了换工组。他们有什么农活都一起做,哪家缺耕牛、农具、籽种,都互相调剂,甚至互相作保去贷款。因为大家齐心合力,他们的活计做得又快又好,在生产进度上,把那些单独耕作的人家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土改工作队及时总结了侬惠莲换工组的经验,给予了鼓励和引导。他们换工互助的做法,还影响到了不少邻近的村寨,岔河、南丘、戈木、江鳅洞等村缺耕牛、缺农具的贫雇农,纷纷来达戛偷师学艺,回去后也抱团取暖,换工做活,很快就犁完了冬田冬地。

冬田冬地被侬惠莲他们想办法犁了,群众的生产热情被调动起来了。然而,让中共西畴县委、县政府和驻各地土改工作队预想不到的是,西畴县因为自然条件恶劣,大部分地方地贫民穷,多年的自然灾害和新旧政权更迭造成的动荡,已经使民力非常疲惫,冬天还没过,县内的多数人家已经没有存粮和种子了。侬惠莲私下算了一下,她家5个人5张嘴,才到冬月间就只有一百多斤口粮了,而且这点粮食,还被她送了30斤给已经断顿的田有刚家,再怎么算,都难以度过来年春荒。侬惠莲找几个女伴商量,决定及时改吃干饭为吃稀饭,并且要多拌些野菜。这以后,侬惠莲一家老小果真就吃起拌菜稀饭来了,一家人每天的口粮从一升降到了半升。那一段时间,她还反复琢磨用红薯拌饭蒸吃的技巧,经过反复的试验,把红薯拌饭蒸得又松又软,村里人有样学样,开始有计划地吃粮,都学着用红薯拌饭吃,粮食消耗终于有效地控制了下来。接着,侬惠莲又放干田水,把田整理出来,买来洋芋种抓紧时间种了下去,村里人也纷纷仿效,达戛坝子那年冬天竟然少有闲田。一转眼,1953年的春节就到了,就在全县大部分村寨大面积缺粮的时候,达戛村却家家户户都挖得了不少救命的洋芋。挖了洋芋之后,侬惠莲又马不停蹄地带领大家种过年荞。两三个月后,达戛村又有收获了,凭着那一季抢出来的荞子,全村顺利度过了春荒,侬惠莲家到新苞谷可以吃时不仅没断过顿,反倒还有3个月零24天的余粮。

因为带领大家节约备荒、发展生产且效果明显,侬惠莲被评为县和专区的增产节约备荒模范,县里还奖给他们换工组13把锄头、13把镰刀。在县里的妇女代表会上,妇女代表们都表示要向侬惠莲学习,马关、砚山等县的妇女组织,直接发起了学习侬惠莲的增产节约备荒活动,中共中央西南局在批转云南省滇南工委《关于滇南地区目前在生产发展中存在的问题的报告》中就特别指出:“滇南地区目前在生产方面,困难相当严重,缺少农具,缺乏粮食,互助组织有的未得以建立和巩固,有的流于形式。但其中不少互助组发挥了互助合作的作用,推进了生产,如西畴县戈木乡侬惠莲互助组进行了生产备荒,由缺粮三四个月,变为有余粮。”

地处偏僻边陲的西畴县直到1952年年底,土地改革才全面完成。1953年春耕,多数地方还是以孤立、分散、守旧、落后的方式去组织生产,以家庭为单位各自为战的广大农民,普遍缺乏耕牛、农具和籽种,困难重重。与此不同的是,侬惠莲那个已经小有名气的换工组的生产却搞得有声有色。他们几家贫雇农虽然只有两个男劳力、5头牛、5张犁和每人一把锄头、一把镰刀,但有限的人力、耕牛、农具和籽种却得到合理的调剂,生产也安排得井井有条。县委派驻达戛村的工作组长杨应康,建议侬惠莲把农民都组织起来成立互助组,开展互助合作,她当时就积极劝导大家抱团搞生产,互助组很快就发展到了13户人家。互助组进一步壮大以后,侬惠莲对换工组比较松散的互助合作关系进行了调整和加强,并对初春的抗旱、积肥送肥、河道修理和大春栽种、中耕管理等工作提前做了计划。新加入互助组的陆凤仙家缺口粮又缺籽种,他们就在组内发动大家互相借贷,军属陆正英家的活计跟不上趟,他们又集中全组之力把她家的活计做了,就连侬惠莲过去只顾自家灶头事的老婆婆,也约了两个老姐妹组成了带娃娃组,把所有人家的娃娃统一带起来,让年轻劳力把心思都投入到生产上。至此,文山专区第一个具有全新生产组织形式的劳动集体,就在达戛村诞生了。这件事,惊动了当时的县委书记苏复,侬惠莲互助组刚成立不久,他就到达戛村调研。此后不久,地委的梁家书记也来了,梁书记不仅带来了当时侬惠莲互助组非常紧缺的生产资料,帮助他们解决了一些亟需解决的困难,还安排地委干部詹德泽具体指导侬惠莲办互助组,发现和总结他们的成功经验,不定期地给地委报告。

侬惠莲互助组依靠集体力量解决了生产中的许多困难,办了许多单人独手办不好或难办到的事,推动了生产的发展。当年的《文山报》曾先后于4月22日、6月19日、9月13日、9月19日、10月16日、12月4日,对互助组的生产进程和成绩进行了非常密集的报道,当时的《云南日报》也花了不少篇幅,报道了侬惠莲互助组。1953年秋天,侬惠莲互助组迎来了获得土地后的第一个丰收年,侬惠莲因此被评为省的农业模范,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互助组的先进事迹还上了《人民日报》。

三、慰问亲人去朝鲜

1953年一个冬阳格外暖人的下午,中共文山地委书记梁家突然来到侬惠莲家,通知她参加中国人民第三届慰问团,去朝鮮慰问志愿军将士。面对这样一件大事,侬惠莲还真是慌了神,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出国去朝鲜,连天南地北都不晓得,其次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放心不下。梁书记走了以后,侬惠莲想了整整一夜,去还是不去的事还定不下来。通情达理的婆婆看她这样犯难,就开导她说:“你就放心去吧,这事是多大的脸面呀!你不去对不起党、对不起上级。家里你别牵挂,几个娃娃我都会给你带得好好的。你要是担心自己不识字,出门去有难处,那不是还有上级吗?”婆婆的这一席话,让侬惠莲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第二天一早,她把互助组的事情作了安排,就匆匆上路了。

侬惠莲在路上碰到的第一件难事,就是不认识男女厕所,一同从文山去的陈联昌是一个比较心细的人,便悄悄写了一个“女”字在纸条上,告诉她以后要上厕所时就掏出来看,照着有这个字的地方去就不会错了,这才解决了她的一大困难。最让侬惠莲感到难为情的事,是城里的男男女女一见面就握手,她从小在西畴的乡间长大,就是跟陌生的男人单独说话都会脸红,所以最初的时候她总是尽量避免与男人握手。有一天,他们乘船过长江,因为风大浪急,船颠簸得很厉害,侬惠莲觉得脚下的船就像是一片树叶,在风浪中飘摇不定,而彼岸却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显得既遥远又虚无,本能告诉她,这个时候必须抓住点什么东西才行。于是,她完全无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陈联昌的手。当时,陈联昌没有说什么,直到船靠了岸,他才看着侬惠莲哈哈大笑,侬惠莲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当时就闹了个大红脸。不过,有了这一次经历,她再与陌生男人握手时,就显得自然多了。

在慰问团的所有成员中,给侬惠莲印象最深的是团长贺龙。那个时候,侬惠莲并不知道贺龙是个什么官,只是听说他是从党中央、从毛主席身边来的大首长。他们慰问团在上海集中时,第一次见到贺龙的侬惠莲,只觉得他笑声爽朗,对人热情,一点官架子也没有,像一位和蔼可亲的兄长。特别是他听到侬惠莲出门来的种种难处和不适应以后,对她就特别的关心、特别的照顾,到哪都“侬小妹、侬小妹”地叫着,但凡坐车都叫侬惠莲同乘一辆。尽管贺龙元帅是那样的平易近人,但侬惠莲跟元帅在一起时,心里还是很紧张,问什么就答什么,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细心的贺龙看到侬惠莲心里有顾虑,就故意跟她说:“侬小妹呀,你这样可是对我不公平,我都真心诚意地叫了你一路小妹了,你还不肯认我这个大哥,这可是有点不够意思的哟!”在上海,贺龙还特意安排工作人员去给侬惠莲赶制了一套壮族盛装,告诉她去朝鲜一定要穿这套衣服,他说:“侬小妹呀!这套衣服可是毛主席专门嘱咐为你做的,你是代表祖国大后方的人民、代表我们国家的少数民族,去慰问在朝鲜浴血奋战的志愿军战士呢!你穿着这样的衣服,战士们看了就会感到亲切,就会感受到伟大祖国对他们的关怀,激发起他们的爱国情怀和英勇战斗的勇气!”慰问团到了沈阳,元帅叫侬惠莲穿上那套盛装,陪他去逛了一趟街,路上的行人都围着侬惠莲看,侬惠莲觉得人们就像看猴子一样,连头都不敢抬。贺龙却一再鼓励她:“侬小妹,不要害怕!穿自己的民族服装嘛,天经地义的,有什么不好意思嘛!你不要当这里是沈阳的大街,就当是你们的村子,当这些看稀奇的人是你们村子里的乡亲,这样你就自然了。”

在朝鲜战场的三个月里,侬惠莲随慰问团去了很多地方,每一天都为志愿军将士英勇战斗的事迹所感动,名义上说是来慰问,实则却是每时每刻都在接受心灵的洗礼。她完全顾不上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农村妇女应该有的恐惧与慌乱,每次去前沿,都深入坑道给战士们送慰问品,每到一所战地医院,都主动去看护伤病员,给战士们喂饭喂水,帮他们洗脸擦身、端屎端尿,每听完一场报告,她都热血沸腾,热泪盈眶,甚至,她还参加掩埋烈士遗体,面对每一个牺牲的年轻战士,她总是默默地捧起洁白的雪,洗净他们的脸庞……有一次,侬惠莲随团去50军驻地慰问,50军是一支来自云南的英雄部队,他们中的许多指挥员和老兵都是云南子弟,而且还有好多文山籍、西畴籍的壮族人,当他们看到侬惠莲穿着壮族传统服装出现在阵地上,那份高兴、那份激动、那份亲热简直无以言表。那天,侬惠莲拥着战士们哭了,战士也拥着侬惠莲哭了,在那与他们相处的一幕幕,与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令侬惠莲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去朝鲜慰问是侬惠莲第一次出远门,也是她人生经历中最重大的事件。整个行程,他们在国内辗转了16个省市,又在朝鲜前线整整呆了3个月。在国内,她不仅有机会接触很多领导,受到了教育、增长了知识、开阔了眼界,而且还从经过的地方,看到了伟大祖国的美丽河山,目睹了新中国在共产党领导下,经建设们者精心装点,正在百废俱兴,飞速发展。而在朝鲜前线,侬惠莲亲历了血与火的战场,看到了志愿军将士为保家卫国而浴血奋战,看到他们为了朝鲜人民的利益,为了新生的中国能够有一个安定的、良好的建设环境而英勇牺牲。在心中对那些最可爱的人充满了敬佩,觉得回国以后应该更积极地投入到国家的建设中,为新中国的发展和强大,毫无保留地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

四、办让毛主席放心的合作社

1953年12 月16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过了《中央关于发展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决议》。因此,赴朝鲜慰问的侬惠莲还没有回国,一种全新的农业生产经营模式已经在国内兴起,中共文山地委根据中央决议和中共云南省委试办农业合作社,以推动农业互助合作运动进一步发展的要求,于1954年1月1日至9日在文山举办了有文山县、西畴县6个乡,共60 人参加的农业生产合作干部训练班,并把建社干部派到这两个县互助合作基础比较好的6个互助组,开展建社的试点工作,侬惠莲互助组也是建社的试点之一。

侬惠莲一回到达戛村,几乎没有来得及休息便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当中,她和地委、县委派来的建社干部詹德泽、杨应康等一户户的分头动员,向村民们宣传党的政策,讲述走合作化道路,实行集体生产经营的好处,争取大家入社。1954 年春天,文山专区的第一个农业合作社——新生初级合作社,在侬惠莲互助组的基础上建成了。

初级合作社已经是半社会主义性质的集体经济,农民一入社就意味着取消部分土地分红,耕牛和农具也将全部折价入社,不再归私人所有。这对刚刚获得土地的中国农民来说,转弯并不容易。达戛村也不例外,村民们都把刚刚分得的土地、耕牛、农具视为命根子,这一切属于他们还没有多久就又收归集体,很多人心里并不乐意,入社以后也各有各的想法,各打各的算盘,思想很不统一。村里的田有刚因为是互助组里仅有的两个男劳力之一,还当了副组长,被培养入了党,建社的时候,最早入了社。可是,他觉得自己是男劳力,在生产上出的力多了,吃了亏了。所以他总是看到社里有好处就进来,遇到困难就退出,摇摆不定。侬惠莲从团结出发,对他真情挽留,耐心说服教育,田有刚三进三出合作社都没有嫌弃他。有个较晚入社的中农,打的算盘就更精了,他家入社时,竟把一半的好田好地留下自己种,而把不太好的田地拿来入社,并以弱一点的劳力来参加社里的劳动,强劳力却去耕种自家的田。侬惠莲把这些看在眼里,却没有硬性让他家把全部土地入进来,更没有要求他家的人都来参加社里的劳动。她只是带领着社员们更加精心地耕作,在技术上施行了温法浸种、栽三角秧、搞稀株密植等,提高了科学种田和管理的水平,把每一块田地的庄稼都种得比原来的好,管理得比原来更到位。结果到秋收一测产,合作社的平均亩产竟比那家人单独种的高出了40%。这一下那家人无话可说了,不等侬惠莲动员就主动将所有的田地都全部入了社。

秋后,侬惠莲和新生合作社的社员们都分到了比以往多得多的粮食和分红,县内甚至外县的很多人都络绎不绝地来他们社参观,邻近村寨的几个互助组还主动要求加入他们社,他们内心的那份激动和自豪可想而知,侬惠莲和社员们一合计,就写信向毛主席报告了这份喜悦。因为新生初级社的成功创办,侬惠莲在西畴县、在文山专区的影响更大了,中共文山地委在《文山地委关于今秋明春发展农业生产合作的初步计划与准备工作的意见》中就特别强调:“今春已试办的文山、西畴两县,要求平均发展17倍至18倍,试办推广到各区,做到区区有社……”这份《意见》还要求砚山、麻栗坡、马关三县的建社干部,要集中在西畴参加办社,以便掌握办社经验后回去推广,要学习西畴县戈木乡建立互助合作网的经验,加强联系制度,运用各级互助合作代表会,先进带落后,充分加强领导,组织團结吸引单干的农民。

基于新生初级社已经形成的影响和其不可忽视的表率作用,正在侬惠莲放手大干,把新生合作社经营得红红火火的时候,一副更为沉重的担子悄然落到她的肩上,经过群众选举,她被提拔为戈木乡副乡长。按照当时的管理层级,侬惠莲这个副乡长实际上还是不领取分文报酬的既没离土也不离乡的农民。为此,她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出门是副乡长,回村是社长,既办好乡里的事,合作社的工作也不能落下,而且应该把合作社办得更好,让生产得到更大的发展。

侬惠莲既当社长又当副乡长,一天到黑两头忙,恨不能一个人分成两个用,常常是白天忙不完的事,晚上点着火把也要接着去做。有一次,她快要临产了,邻近一个寨子里有两口子闹矛盾,她白天忙完了社里的事,吃完晚饭后又赶着去调解,才把事情办妥回到家孩子就出生了。事后她回忆说:“要不是走得快,那孩子就得生在路上了。”

侬惠莲差点生在路上的孩子,是他们夫妇生育的第一个男孩,婆婆把他当宝贝。可是,因为婆婆年纪大了,又有三个大的孙女领着,孩子又还在哺乳期,所以侬惠莲去哪都背着。一次,县上通知她去开会,她背着正生病的孩子就上路。不料她才走到半路,孩子已经手脚冰凉了,过路的人都说,这孩子不行了,就地埋了吧。侬惠莲当时想,再怎么也得背回去让老人看一看,就折返往家里赶。回到家里,婆媳俩抱着孩子痛哭了一场,接着就把田有刚叫来,让他把孩子埋了。也许是这孩子命不该绝,田有刚说天黑看不见了,天亮再埋吧,顺势就把孩子放在门背后。第二天早上起来,侬惠莲要赶着去开会了,临走时把孩子抱来看最后一眼。不想这一抱,竟发现这孩子动了,摸胸口也还有点热气。她三下两下就把孩子背上,迅速往县城跑,到了县上,她一边开会一边给孩子治疗,捡回了孩子一条命。

当了副乡长的侬惠莲,最怕别人说她忘本变质。所以,在尽心尽责地给乡亲们办事的同时,她与人说话语气平和,身上的穿着也很朴素,不管外面的工作任务有多重,工作再有多忙,她都坚持参加社里的劳动,要求会计严格按社里的规定给她记工分。有一次,她去开会少参加了几天劳动,回到社里以后,竟然在出工前主动掏出钱来,找会计补齐那几天的工分款。当时,会计很为难,反复推让。社员们也觉得侬惠莲出去开会是为了大家,应该记工分才对,不能收她的工分款。侬惠莲却说:“我没有参加劳动,开会不能记工分,补交的工分款一定得收,要不然年底的分配不好算,我也不好意思领那份不该得的粮食和分红。”硬是让会计收下她的工分款,才踏实地和大家下地。侬惠莲平时不管下不下田劳动,都很少穿鞋子。有次她赤脚去县上开会,县委书记苏复看到了便说:“你怎么光着脚就来开会了?还是穿双鞋子嘛!又不是下田做活计。”

侬惠莲用双脚互相搓了半天,才小声地说:“我怕大家说我忘本。”

苏书记一听,忍不住也笑了,道:“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这很好。可是你现在大小也是干部了,以后不光出来办事、开会要穿鞋子,你还得学文化,有文化才能更好地为群众办事。”

说完,硬是把她拉了去,给她买了一双鞋子。也就是从这时开始,侬惠莲这个33岁的妇女,才有了出入重要场合要穿鞋子的概念和意识,外出办事、开会都穿鞋子了。

达戛村成了办社的先进典型,成了附近村寨和周边几个县学习的榜样,慕名来参观学习的农民兄弟把他们村的田埂都踩滑了,连草都长不出。为了用好她这个典型,进一步推动全专区生产合作化运动的发展,地委书记梁家专门交代苏复书记:“侬惠莲这个人不简单,一个人挑两副担子还一头都不耽误。县委要重点培养,要大胆启用。你这个县委书记要亲自带、亲自教,花上一两年时间,把她培养成能够代表翻身农民,尤其是代表边疆少数民族群众参与执政的领导干部。”1954年11月,西畴县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在县城召开,会上,侬惠莲被增选为西畴县人民委员会副县长。一个大字不识,整天与土地打交道的少数民族妇女,一下子被选为副县长,侬惠莲心里没有喜只有忧,因为对于怎样当好这个副县长,她心理上根本就没有准备。侬惠莲思来想去,心里还是没底。她去找苏复书记,说她不识字,不会当;又说她娃娃多,家里有老人,男人也在外面工作,有实际困难。一句话,她就是不会当、也不想当这个副县长。苏复书记很耐心地听侬惠莲说完困难,然后才说:“侬同志呀!你不要有顾虑嘛!当不当得好这个副县长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有难处还有组织、有我们大家呢!你不要怕,只管大胆工作就是了。另外呀!县委也考虑了,鉴于你现在的实际情况,也不要求你一步就脱离农村,还兼任新生社的社长,你可以在自己最熟悉的环境中继续锻炼,提高工作能力。以后,我下乡也会尽量带着你,只要你肯学习,慢慢就能胜任工作了。”

苏书记的一席话,虽然让侬惠莲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稍微平静了些,但是她还是怕。除了怕做不好工作,辜负了代表们的托付、辜负了上级领导的信任、辜负了党的培养外,还怕得不到家人的支持。令侬惠莲没想到的是,当她回家试探着和婆婆说起这事时,婆婆却说:“党培养你当干部,是让你代表穷苦人去县上帮大家辦事呢!这是大事,你不能担心这样担心那样。你只管放心出门做事,家里还有我,不让你分心就是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侬惠莲没有推脱的理由了,可是一接触到实际问题,她就碰上了实实在在的困难,最让她头疼的,还是不识字的事。有一次县上开大会,就餐的时候是排了席位的,侬惠莲不认识自己的名字,又不好意思开口问,不知道应该坐哪桌,一些存心看她笑话的人也不跟她说,她竟有两天没有吃上饭。后来,还是县长贾福义无意间发现了,给她端来了饭。这件事,被机关里的一些人当作笑话传,就连戈木乡的个别领导,都把这事拿去添油加醋地乱说。为此,侬惠莲回达戛村以后,又产生了不想当副县长的想法,接着县里再有事,通知她,她也犹犹豫豫的不想去了。这事反映到苏复书记那里,苏书记发了火,不仅让县委的工作人员打电话催她,还点名让戈木乡的乡长帮她背娃娃,亲自把她送到县上去。到了县上,苏书记也没有对她客气,劈头盖脸就把她骂了一顿,当时就把她骂哭了。侬惠莲从苏书记的训斥中听懂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当这个副县长,不是为自己当的,而是为当时刚刚翻身的劳苦大众当的,是代表少数民族弟兄姊妹去参加政府的工作,代表他们当家做主。有了这样的认识,侬惠莲虽不再提不当副县长的事了,但工资她还是不敢用,也不去存银行,人去哪就带到哪。她一是怕自己工作做不好,以后组织上不让当副县长了赔不起;二是怕钱存在银行,需要赔钱时取不出来遭别人闲话。

就在这样的矛盾交织和进退两难里,侬惠莲开始了她步履艰难且战战兢兢的从政之路。好在,当时的文山地委、西畴县委领导对她是有信心的,他们除了有意识地把她放到实际工作中加以锻炼培养以外,还特意把她送进地委干部扫盲班和省委党校的文化补习班学文化。侬惠莲从学写自己的名字开始,逐步学会了一些常用字,学会了记数和计算的方法,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她养成了勤奋学习的习惯,而且终身坚持从未放弃。

侬惠莲的副县长虽然一开始当就当得磕磕碰碰,但她在实际工作中得到的锻炼也是非常巨大的,可以说,她的身上天天发生着变化,她的自信也在一天天地增加。那个时候,她是县里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同时仍然兼任新生社的社长,上级组织对农业有什么新政策、新要求,农业生产上有什么新技术,她都会拿到新生合作社实施,直到摸索出成功经验了,才推广至全县。而在新生社里碰到什么新问题,社员们有什么样的反映,工作的过程中有什么新动向,她也会举一反三,把这些事摆到全县的大背景下去考察、去解决。这样一来,她在新生社办成功的事,拿到面上去推广,往往也就事半而功倍。而已经在新生社里碰到的问题,她就在全县的范围内作预先的防备,准备好应对的方案,所以各种不利的因素大多能消灭于萌芽状态中。县委书记苏复也不食言,但凡下乡都通知侬惠莲和他一起去,耐心教她怎么与基层干部打交道、怎样向群众宣传党的政策、怎样处置农村的突发事件、怎样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怎样组织实施农业生产项目、怎样推广农业科学技术等等。曾先后与侬惠莲搭档的贾福义、黄吉平两位县长,对待她也像热心的兄长,侬惠莲有什么不懂或拿不准的,他们都热情地帮助,侬惠莲有什么做得不够妥当、不够完善的事,他们也主动去补台。事后多年,侬惠莲每每回忆起这段经历来,还不止一次说:那个时候,我就是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如果没有这些好领导手把手地教,甚至不惜跟在我后面帮着收拾摊子,我也不知道会把那个副县长当成什么样子!

侬惠莲当了副县长,虽然任务重了,精力或多或少也分散了,但她的新生合作社照样办得风声水起。成功的典型就是最生动的教材,农民兄弟都从他们的成功经验中看到了希望,学着办社的地方越来越多,到1954年底,全专区的初级社已经发展到312个。于是乎,许多领导都认为必须乘势而上,加快农村农业合作化运动的步伐,中共文山地委还发文,要求全区1955年新建1215个社,1956年新建2327个社,1957年新建1162个社,使全区基本实现农业生产合作化。

欲速则不达,由于建社的步伐加快,许多新发展的社都不同程度出现了问题,办社效果远远没有预期的好。地委书记梁家因此带领生产合作部的干部,深入到文山、西畴两县摸底排查,并根据摸底排查结果,及时向全区各县通报了西畴县戈木乡东升社这个薄弱社的情况。西畴县接到通报后,苏复书记迅速带领工作小组到东升社所在的炭西村走访群众。他们了解到,戈木乡的达戛村和炭西村相邻,东升社是在侬惠莲的新生社影响和带动下建立起来的一个新社,这两个社田挨着田,地连着地。侬惠莲办了新生社,粮食获得了大丰收,炭西村的干部到新生社参观学习回来后,便在村里宣传达戛村的办社经验,把群众的办社热情调动了起来,村里除3户地主富农外,全部都交了入社申请,表示要学习新生社走农业合作化的道路,短短10天就成立了合作社。由于建社仓促,贯彻党的建社政策有偏差,致使社内出现了混乱,社员思想也不稳定,并且因为基层党组织的领导没跟上,骨干们形不成核心,生产上也就一个看一个,一个推一个,谁也不负责,已经是五月份了,合作社的苞谷还没有栽,秧还没有撒,约有四分之一的田还没有翻犁,全社只积了一万斤肥料,与正常需求量差距还很大,形势不容乐观。

针对调查了解到的情况,县委工作组边组织生产边解决问题,通过抓好生产来巩固合作社,并在此基础上加强了党对东升社的领导,又以侬惠莲的新生社为蓝本,帮助东升社制定一系列制度,要求干部和社员严格执行。从而使一个混乱的合作社,通过有力的整顿得到了巩固和发展。这事被县委工作组的杨应康写成了一份书面总结,上报到文山地委生产合作部,文山地委又报到了云南省委。云南省委认为东升社由乱到治的情况值得学习借鉴,便把它登载在《云南农村工作通讯》上。几经辗转,这份材料被送到了毛泽东主席的案头。毛主席此时正主持编辑《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一书,看到这份材料以后,写了这样一则按语:“这个材料指出了一个真理,就是任何情况混乱的合作社,都是可以整理的……得不到党的领导,当然就要混乱。领导一加上去。混乱就会立刻停止……本文作者所说的这个合作社,就是处在一个落后村。全国约有百分之五左右的落后乡村,我们应当都去建立合作社,就在建社的斗争中去消灭这些地方的落后状态。”

因了这个材料,东升社和侬惠莲的新生社都进入了毛主席的视线,进入了全国读者的视线。他们的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都为此时正蓬勃发展的全国农业生产合作化运动,提供了生动鲜活的指导,其意义、价值、能量和作用,确实非同寻常。毛主席的批示,迅速在西畴县城乡引起强烈反响,分管农业农村工作的副县长侬惠莲,在心理上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认为,东升社走了弯路,自己是有责任的,以后自己要在东升社的巩固和发展上多下功夫,尤其是在新生社和东升社及其他邻近社的联合发展上多想办法,使各社的工作齐头并进,形成合力。因此,她很自觉地把精力放在各個合作社的联合和共同发展上,通过整顿和解决各个合作社中存在的突出问题,使先进的社更先进,使薄弱的社赶上来,许多相邻社都在发展上各展风姿又互相帮助,形成了比肩发展又相互协调的工作局面,1956年春,侬惠莲带着新生社加入了戈木乡高级农业合作社,戈木乡的农业合作化运动,在她的推动下又有了新发展。

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建立,扩大了合作社的生产经营规模,生产更好规划了,农作物的种植更好布局了,社里的专业分工也有了更好的条件。侬惠莲把精于耕作的社员集中起来从事种植工作,又分一些有饲养技术的妇女去创办养猪场,那些会烧瓦、会打铁的工匠,就让他们去办烧瓦场、农具厂,社里还专门组织一个副业队,到外面起房盖屋或砌石垒埂,创造不少经济收入。那段时间,戈木高级社的生产可真是全面开花,田地里庄稼长得茁壮,养猪场里肥猪成群,烧瓦场上烈焰熊熊,农具厂里铁锤叮当……入了秋,不仅粮食全面获得丰产,社员们的老旧茅草房也多数由集体翻盖成了新瓦房。生产搞上去了,社员们有吃有穿,国家的公粮也比往年交的多。为了把来年的生产搞得更好,侬惠莲又把精壮劳力组织起来建设水利设施。她带领大家在畴阳河上建起了几道滚水坝和河堤,旱季蓄水雨季泄洪,使畴阳河水得到了有效利用,消除了水患。她还组织开挖了一条水渠,把南丘河水引进达戛村,解决了数百亩土地的灌溉,达戛村民在门前就能取水,而且在畴阳河和南丘河的交汇处,建成了全县的第一座水力发电站,白天为区粮管所加工粮食,为社员们碾米磨面,晚上则供达戛和岔河、南丘、江鳅洞、戈木等村及兴街区的党政机关照明。此后不久,侬惠莲又对达戛村进行了规划,按照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建设要求统一盖了住房。达戛村所在的山湾里,排列着4 排齐整的两层瓦房,村民们的崭新房舍,建材是一样的,风格是统一的,连所贴的年画都是一个样子的,村中心的大榕树下,还建了宽敞的大礼堂和篮球场,在大礼堂的边上,办起了托儿所、卫生室和农民夜校。村边的几座山头,也被侬惠莲规划成果园,种了芭蕉、李子、桃子、沙梨、桔子、橙子、蜜柚,光秃秃的荒山变成了花果山,一年四季瓜果飘香,百鸟啁啾。村民们都说“我们村‘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如果没有毛主席共产党的领导,这样的好日子做梦都不敢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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