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创新之路

□张军

中国离技术前沿还有一定距离

毋庸置疑，在过去20年内，中国在技术方面取得了很大进步，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中国在研发方面的大量投资。2017年，中国的研发支出总额约占全国GDP的2.2%。然而，中国离技术前沿还有一定的距离。事实上，这个距离远远超过大多数人的认知。

现在，西方的许多经济学家和观察家将中国描述为一个谋求全球技术霸权的强大竞争对手。他们认为，中国政府有能力通过自上而下的工业政策，使中国与欧美并驾齐驱。例如，2018年3月，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美国前财长劳伦斯·萨默斯在北京参会时提到，中国创造了一个历史上的奇迹，虽然其人均收入仅相当于美国的22%，但中国拥有多家世界尖端技术和科技巨头企业。今年3月，美国贸易代表在一份报告中，将《中国制造2025》计划列为中国企图在机器人等其认为具有战略意义的高科技产业取代美国的证据。

此外，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的报告称，中国的所作所为已经违反了当前的全球规则。事实上，许多西方人警告说，中国正计划利用其以技术为基础的力量，实施一套全新规则；而这套规则和西方长期实施的规则大相径庭。

这是一个严重失实的陈述。虽然数字技术确实正在助力中国的经济发展，但这更多地反映在落实由移动互联网驱动的商业模式方面，而不是在尖端技术的发展方面。这种技术进步对消费模式的影响也大于制造业。此种转变并非仅出现在中国，只不过由于庞大的消费市场和宽松的金融监管，使得中国在这方面的发展显得尤为迅速。再者，这些转变与中国政府的产业政策并无明显的关系。相反，中国互联网经济的增长，主要是由阿里巴巴和腾讯等私营企业的创业精神所推动。

西方的观察家，不仅是媒体，还有学术界和包括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内的政府领导人，都从根本上误解了中国发展战略和高科技产业政策的性质，并夸大了其所起的作用。与大众的看法相反，这些政策只不过是帮助企业降低进入成本和增强竞争能力。因此，如果中国依赖有效的产业政策，就不会在全球规则方面造成太大的不公平。

话虽如此，中国的实际技术前景又是如何呢？当然，中国人学得很快，在过去30年里，中国制造商已经证明他们善于抓住机会，模仿、改造和传播新的技术。

不过，中国商业领域的技术进步出现在“微笑曲线”（smile curve）的底部（“微笑曲线”两端朝上，在产业链中，高附加值更多体现在两端：研发与营销，处于中间底部环节的制造，附加值最低），而核心技术拥有者已从中国制造业中提取了大部分的增加值。例如，江苏省丹阳市是面向全球市场的光学镜片生产中心，这里的制造商能生产最先进的型号。然而，由于缺乏生产多焦点镜片的核心软件，他们每生产一个多焦点镜片，就得向美国公司支付固定的专利使用费。同样，中国的汽车制造商仍然从发达国家进口他们的装配线。

显然，将数码技术应用于消费者导向的商业模式，与成为开发和生产硬技术的世界领先者之间，还有着很大差别。要在基础研发周期漫长的领域（如医药）取得世界领先的技术地位，需要持续投入时间、人力资本和金融资源。

鉴于此，中国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在研发投入方面追上日本或韩国，而在研发产出上（更重要的因素），这个差距就更大了。虽然中国可以通过吸引创新人才和加强长期研究的激励措施，来加快研发步伐，但在实现从学习到创新的逐步转变方面，没有真正的捷径可走。

在这方面，大学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不仅是培养新的科技人才，还要开展好基础研究。这就意味着，大学的办学焦点不应该是单纯增加学生人数，而应更强调教育质量。

这一切当然不能一蹴而就。事实上，中国从20世纪50年代“大跃进”的失败中便认识到，真正的经济转型不能，也不应该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