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柯索尔-怀特(Richard Kozul-Wright)
当我们需要更加坚定的合作来解决超全球化的不平等性问题时,“自由贸易”的鼓声却淹没了那些体系内恢复信任、公平和正义的呼声
十年前,当雷曼兄弟宣布破产时,银行间信用市场冻结,华尔街陷入恐慌,企业遭受冲击,不仅美国如此,全世界亦然。政治家疲于应付危机,经济学家则纠结于20世纪80年代以来低商业周期波动的“大缓和”是否正演变为另一场大萧条。
事后看来,危机酝酿期的自满显然是不合理的。但危机发生后,这一点并没有多少改变。
拜各国央行过去十年向全球经济注入的数万亿美元所赐,资产市场反弹,公司并购狂飙突进,股票回购成为管理智慧的标志。相反,实体经济在乐观和下行风险之间起起落落。决策者告诉自己,高股价和出口会刺激平均收入增长,但事实是,大部分收益都被金字塔顶端的群体拿走了。
这些趋势表明了一个更大的危险:对体系丧失信任。亚当·斯密很早就认识到,过多的干预最终会影响到基于规则的体系的合法性。造成危机的人不但没有受到危机影响,反而从中获益。
在去年全球动荡的环境中,许多经济建制派迫不及待地开始展望光明前景。除了美国之外,最近的增长估计都不及此前的预期,一些经济体甚至出现了放缓。中国和印度仍势头不减,但越来越多的新兴经济体称受到金融压力。在央行大谈货币政策正常化的时候,资本外逃和货币贬值风险让这些国家的决策者寝食难安。
主要问题不在于增长萎靡,而在于增长主要靠债务推动。到2018年初,全球债务规模已升高到近250万亿美元——比年度全球产出高三倍——而十年前只有142万亿美元。新兴市场债务存量占全球之比从2007年的7%升高到2017年的26%,这些国家的非金融公司贷款占GDP之比从2008年的56%升高到2017年的105%。
此外,发达国家货币政策紧缩的消极后果有可能会比较严重,因为资产泡沫已与实体经济复苏脱节。尽管股市仍然繁荣,但工资停滞不前。尽管危机后债务有所膨胀,但发达国家的投资与GDP之比仍在下降,大部分发展中国家的这一比例也保持稳定。
在这一脆弱状态上,高悬着一个大大的“已知的未知”。美国总统特朗普的贸易战既不会减少美国的贸易赤字,也无法阻止中国的技术进步。贸易战唯一能够“做到”的是增加全球不确定性。更糟糕的是,全球经济正面临人们的信心逐渐消失的局面。对于那些现在饱受金融动荡威胁的国家来说,全球贸易体系的破坏所带来的伤害将是巨大的,且避无可避。
但这并非战后自由秩序末日的开始。毕竟,该秩序的松懈早就已经开始了——巨大的资本崛起,充分就业不再作为政策目标,工资与生产率脱钩,公司和政治互相勾结。在这样的情况下,贸易战被理解为不健康的超全球化(hyper-globalization)的表现。
同理,新兴经济体也不是问题。中国伸张其经济发展权利的决心受到许多西方国家的怀疑,但中国所使用的正是发达国家在经济阶梯上攀爬的标准做法。事实上,中国的成功正是1947年联合国哈瓦那贸易和就业会议上所提出的愿景,在这次会议上,国际社会为日后的全球贸易体系奠定了基础。今时与往日的不同之处,印证了当前的多边秩序已脱离初心远矣。
起初,雷曼危机确实引起了多边主义精神的复兴,但这只是昙花一现。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剧是,当我们需要更加坚定的合作来解决超全球化的不平等性问题时,“自由贸易”的鼓声却淹没了那些体系内恢复信任、公平和正义的呼声。
没有信任,就不会有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