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国虎
五千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层次的精神追求,代表着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在异彩纷呈的中国曲艺百花园中,评书艺术博大精深,独具魅力。北方评书因语言通行而流传最广,早已不仅限于北京、天津、黑龙江、吉林、辽宁等省市。除此之外,苏、扬、杭、福,各州有各州的评话,而其流传则不限于一州一府。湘 、鄂、云、川,各省有各省的评书,其影响所及自然也非省界所局限。
一辈又一辈的说书先生们在故事的讲演上,为了吸引听众,把制造悬念,以及使用“章回”和“扣子”作为根本的结构手法。从而使其表演滔滔不绝、头头是道而又环环相扣,引人入胜。看似简单,实则不易,说书人须具备多方面的素养,故事性、表演性、民俗性、趣味性等等才能综合为艺术。而说书人艺术风格的形成几乎都是日积月累才逐步完善的。所谓的日积月累,就是要说大书也就是长篇书。作为一名说书人,首先得认清评书这门艺术的特点:故事性强、篇幅较长、人物众多、情节复杂、结构单纯、眉目清楚、词汇丰富、语言生动、表演细致、人物性格鲜明突出、细节描写较多。要做到这些,不靠传统的长篇大书能行吗?
评书这门艺术自古都是以长篇大书为主,后来到了20世纪中叶,也有篇幅较小的中篇书和适于晚会组台演出的短篇书。尽管这样,长篇大书仍然是评书艺术的主流。
流传下来的传统大书,都具有汉族口头文学的特征。它汇集了人民群众的智慧,既是历代评书艺人的心血结晶,也是群众性的艺术创作成果。口传心授方法流传下来。不同流派、不同演员对一部书的人物塑造、情节安排等,有不同的处理方法,尤其在评议方面,因人而异,具有很大的可变性。说书人既是演员又是作者,他们的讲演过程,往往就是精心构思和不断创作的过程。这正是口头文学的特点。遗憾的是,社会文化的重心在曾经一段时期内发生了诸多转移。流行艺术参与性的低门槛,挑战传统艺术参与性的高难度,急剧拉开了评书与观众的距离。毋庸讳言,传统大书甚至中篇评书日渐式微。但祖先世世代代积淀、留存下来的东西,自有它非凡的价值和不朽的生命力。
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不,北京评书、四川评书、湖北评书、扬州评话、苏州评话、福州评话等早已陆续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满足人民过上美好生活的新期待,必须提供丰富的精神食粮。这说明,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文化建设的地位更加重要,作用更加凸显。提出了新时代文化建设的基本要求。就是三个坚持: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坚持百放齐放、百家争鸣,坚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在讲好中国故事、弘扬民族文化、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中,评书是一种有益、有效的艺术形式。面对在这样一个跟以往时代不可同日而语的壮丽的历史時刻,评书艺术面临着巨大的发展机遇与挑战。尤其是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把物质文明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大大地改变与丰富着民众的生活。十九大报告指出了新时代文化建设的着力点。一言以蔽之,当今和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就是秉承中国的文化价值理念,坚持中国的文化立场,立足于当代中国的文化发展现状,思考和解决当代中国人关心的文化问题,提出中国的文化方案。而评书艺术如何适应这一前所未有的新局面,是一个严肃的重大课题。评书艺术,特别是传统的长篇大书不可避免地有着一个自身调整、创造以适应新局面的过程。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一代又一代的评书艺术家们在整理改编传统大书方面,已经取得很大的成绩,总结出很多的经验。成功例子很多,限于篇幅,就不一一列举了。然而新时期下又面临着新的问题,怎样才能进一步让传统大书在当下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在这里,我拿传统大书说事,这不仅仅只是忆旧的情结,追思的意义,更是文化艺术承传的价值所在。艺术的传承既要存真,又要创新。存真是尊重传统“基因”,创新则是符合当下需求,超越时代局限。复兴重在挖掘,传统评书艺术的遗产及其丰富,要像爱护历史文物一样爱护。是的,历史文物实足珍惜。人们为其拭去尘封,复其故貌,再珍之藏之,供之奉之,甚而至于顶礼之,膜拜之,均无不可。但是,就文物而言,保护就是保护,和复兴并不相干。谁听说过复兴文物之说吗?同样,对于濒临绝灭的艺术门类,采取特殊措施,保护下来,延续下来,就像日本之于歌舞伎、狂言等,但也和复兴不搭界。复兴是前进,是发展,是繁衍,是焕发青春,是征服观众,是从沉寂中振奋,由冷落而勃兴。要复兴就要努力和新的时代结合,适应新时代的要求,就要努力增强自身的活力,在艺术之林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就要努力和观众在心灵上沟通,满足他们的审美需求。得到老观众的认同不易,得到新观众的赞赏更难。在传统的基础上,深层的开掘,新意的诠释,力求有所前进,有所提高,有所突破,有所超越,不断地丰富着、变化着、发展着。
古人云:“惟陈言之务去”,说的无非是创新是艺术创作的基本要求,更是艺术生命力之所在。陈旧中的翻新本身也是一种创造。当然,有些经典书目早已约定俗成,深入人心,不必要去动。但是,若要将传统大书赋予新的生命力,而绝不是让它成为博物馆艺术的话,那就必须得动。这个动,就是评书演员自身对书目的整理与改编。当然,这是极具难度的创造性的工作,這是在前人创造基础上的再创造,其难度绝不低于原创。弄不好就会一把粉扑在后颈窝,适得其反。大体说来,整理改编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选择基础比较好的书目,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另一种是利用传统大书中某一方面的基础,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这两种都是有必要的,都是能被观众所接受的。要做到以上两点,这就要求评书演员具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能够敏锐地识别精华与糟粕。有的作品某个部分内容不好,但是艺术形式上、讲演技巧上有某些长处,在观众中有影响,整理者就要能巧妙地“偷梁换柱”,使其内容起变化,艺术性并不减弱。有些书增加的东西并不多,却使面貌起了很大的变化。评书演员既要熟悉历史生活,又要熟悉评书艺术的特征,还得熟悉不同年龄段的观众的欣赏习惯,并且也要有突破传统的革新精神。
一般地说,整理改编每一个传统书目都包括发扬精华和剔除糟粕两个方面,批判和继承不能截然分开。但是,由于传统书目的基础不同,每一个说书人的生活经历、思想观点、艺术修养和创作个性的不同,所以整理改编传统书目的创作实践就有不同的方式和角度。若把传统话本、小说和经过整改的书目相对比,我们不难发现,对于继承和批判两个方面各有不同的侧重。有着重发扬传统书目的精华,着重继承传统观念中的积极因素;亦有侧重于对传统书目中糟粕的否定,侧重于对传统观念中消极因素的批判。
整理改编传统书目和古典作品,也和新编书目一样,我们常常要求它们既要有现实意义,又符合历史真相,做到两者的统一。但是实际上,要做到这种统一是非常之难的。两者常常会出现矛盾。存在这样的矛盾并不奇怪,因为古代毕竟是古代,和现实可能有某些相似,但社会的本质却不相同。一个古代的故事,在某一方面对今天有启发,但是另外的部分就可能和今天的思想不和谐。因此我认为对传统书目要采取具体分析、分别对待的态度。如果能达到历史真实和现实意义相统一,是最好不过的事,如果暂时性的不能统一,那么对不同类型的改编,可以有不同的要求。有的书是专门为某个演员量身打造的,能展现不同评书演员的艺术特征;有些书目着重反映历史生活的风貌,给人们以历史知识,或者搬演古代的传奇故事,满足人们的娱乐需要,对这类书目就不一定要求它直接提供今人可学习之处,但是也要顾及社会效果,不违背今天的审美标准。有些前人津津乐道的东西,在今人看来是不能接受的,对这些东西是否还要整改、还要讲演,就值得考虑了。
不管是整理还是改编,前提是要把传统书“吃透”。所谓“吃透”就是深刻认识这部传统书的特点。书中蕴含哪些思想,对生活有什么独到的看法,今天看来,它的哪一点认识对我们仍有启发,这其中还必须包括对作品艺术特点及技巧的掌握。把传统书“吃透”之后,就得学习海绵体的吸收精神,考虑如何极力寻求艺术的融合之美。就思想层面说,含新的视角、新的把握、新的发现、新的开掘。就艺术层面说,含新的结构、新的手法、新的展示、新的意境。寻求民族特色和时代特色的统一,符合现代观众的欣赏习惯和审美情趣。不断地探寻与激活优秀传统文化,赋予鲜活的当代价值与意义。
评书艺术有着其他艺术所不能替代的高昂、厚重的精、气、神。这样的精、气、神,恰恰是断裂、徘徊的世道所缺乏、也是难以被普遍领受的。断裂态、徘徊态的心神指征是浮躁的、浅浊的、泛散的、速食的。我们的文化、我们的艺术、我们的评书不会永远如此快餐化。这需要有一大批传统浸得深、当代站得稳、未来见得远的中坚力量来改革、来创造、来推广;需要重新定位、重新夯筑這门古老艺术的群众基础,探索一条曲随时代的艺术发展道路。
几分使命感,一片责任心。我们从业人应当抱着对这门艺术的敬业精神,背靠传统、立足当下、展望未来,不断地思考、摸索。我坚信传统大书再现繁荣是指日可待的。切盼曲艺同仁、评书同行,同舟共济,戮力同心,我相信一定会有真正意思上的传统大书复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