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怨无悔的坚守

夏兴俭 王大明

北纬34度31.47分，东经119度52.15分，距离江苏省连云港市灌云县燕尾港镇12海里，有一处只比足球场稍大的弹丸之地——开山岛。

岛上气候恶劣、常年海风肆虐，当地人称之为“水牢”。这里鸟兽绝迹、植被难生，唯有苦楝树顽强地存活了下来。如今，苦楝犹在，当年亲手种下它的人却走了。

2018年7月27日，开山岛民兵哨所所长、“时代楷模”王继才在岛上执勤时突发疾病去世，离开了守护32年的开山岛，告别了毕生为之奉献的海防事业。

“中国的领土，就该升起中国的国旗”

在燕尾港镇副镇长、武装部长姜驹的工作笔记上，清楚地记着建军节前夕的工作安排：7月25日，《解放军报》记者上岛采访“开山岛夫妻哨”；7月29日，市、县两级领导上岛慰问……

按照职责分工，姜驹是王继才的“直接领导”，近年来，只要有人上岛采访或慰问，他都负责安排行程。

“我来镇上工作不久，就和王继才成了好朋友，十多年来，我们俩几乎无话不谈。”谈到王继才的离世，姜驹惋惜不已，“他要早听我劝就好了。”

有一年夏天，姜驹上岛检查，看到王继才的胳膊和腿上布满了铜钱大小的白斑。问他原因，王继才淡然一笑：“这不算啥，身上的毛病多了。”姜驹劝他离岛休养，王继才却说：“早把岛当成家了，离不开了。再说，我走了，谁来升旗啊！”

升旗，是王继才眼中天大的事。

每天早晨，王继才和妻子王仕花5点起床，6点半准时升旗，一年365天，无论刮风下雨，从未间断。一人升旗、一人敬礼，没有国歌伴奏，却庄严肃穆。

岛上湿度大，国旗容易破损，32年来，王继才自费购买了近200面国旗。而作为民兵，他和妻子每年的工资加补助才3700元。

“他把国旗看得比命还重。”灌云县委常委、人武部政委刘军深有感触地说。有一年刮台风，王继才生怕国旗被刮跑，顶着风雨爬到山顶收国旗。下山时，脚底踩空，整个人从几十米高的台阶上摔下，摔断了两根肋骨，还差点掉到海里，但國旗被他护在怀里愣是一点没破。

刘军曾问王继才：“没人监督、没人要求，你为啥每天坚持升旗？”

“中国的领土，就该升起中国的国旗。”说这话时，王继才的眼中充满了执着和坚定。

不仅坚持升旗，巡逻，看管航标、测风仪，写海防日志……每件事他都认真仔细、一丝不苟。翻开王继才的海防日志，上面详细记录着岛上发生的事情，离世前一天他记录道：“2018年7月26日，多云转晴，上午有三艘渔船经过，下午有一艘货轮经过，晚上四盏海面航标灯正常照明，无其他异常情况发生……”

守岛32年，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工作，王继才夫妇却越干越有劲，他们的坚守不仅被多家媒体宣传报道，也感动了无数的身边人。当地渔民包正富，每次出海捕鱼都会从开山岛附近经过，“出海时，看到岛上的国旗，就觉得心中有力量。”包正富说，这么多年习惯了，只要看到那个岛、那面旗，就知道王继才还在坚守。

“开山岛是海防前哨，你不守，我不守，谁来守”

对妻子王仕花来说，王继才的离去实在太突然，她至今无法相信。“老王走的这些天，是我这32年来离开开山岛最长的时间，也是最难熬的日子。本来我俩已经约好，今年的建军节要为岛上再换一面新国旗，但他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走了。”

1986年7月，王继才说去执行任务，一走便杳无音讯。后来王仕花才知道，丈夫是去守开山岛了。分别48天后，她随船来到开山岛，看到了胡子拉碴、衣衫褴褛的王继才，心一下揪了起来。想让他回家，王继才却执意守岛，“仕花，你回去吧，照顾好老人孩子！开山岛是海防前哨，你不守，我不守，谁来守？”

面对丈夫的坚持，王仕花毅然辞去了小学教师的工作，陪他一起守岛。从此夫唱妇随，开山岛上有了家的气息。“老王是个好丈夫，这些年他对我很好。只是我们对亲人亏欠太多。”

2005年10月，王继才大哥突然去世。当时正值战备执勤，等到执勤结束，又赶上刮风下雨没有船，王继才回到家时，只看到一个新坟。父母去世时，他也因守岛不在身边，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留下了一生的遗憾。

不仅没能为父母尽孝，在大女儿王苏的记忆里，父亲也是个“陌生”的词语。“父母上岛时，我只有两岁，和奶奶一起生活。后来大了，就开始操持家务、照顾弟妹，因为家庭原因，我很早就辍学了。”

比起这些，最令王苏不解的是，父亲曾亲口答应，在婚礼时一定要亲手把她交到新郎手上。可等到结婚当天，父亲却失约了。礼堂里没有出现父亲的身影，眼泪弄花了王苏的新妆。

对王继才的“冷漠”，儿子王志国也深有感受。高三那年，他摔断了胳膊，姐姐王苏请渔民把消息带到开山岛。结果，王继才托人捎来100元钱和一句话，“开山岛离不开我。”这句话，让王志国心里很不是滋味：“在父亲的心中，开山岛比儿子更重要。”

后来，儿女长大，渐渐明白了王继才的苦心。2012年9月，王志国研究生毕业，放弃了进入高薪企业工作的机会，选择成为一名边防军官，和父亲一样卫国戍边。而他工作的第一站，就是与开山岛隔海相望的灌南县边防大队。“我多想亲口告诉爸爸，儿子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如今在部队也立了功、受了奖，成为一名优秀的边防军人。”

“守岛别说倒贴钱，就是出血我也干”

一身绿军装，是王继才夫妇多年的固定着装，打开他家的衣柜，像样的衣服屈指可数。“老王舍不得吃穿，一件汗衫都是缝缝补补，一直穿到不能穿为止。”王仕花回忆道。

即便这样，王继才也从未向歪风邪气低头，当地至今还流传着他智破偷渡大案的故事。1997年，一名“蛇头”带着49名偷渡客上岛，掏出10万元现金，让王继才“行个方便”，允许他们停留一段时间后借机偷渡日本。当时，10万元对王继才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但他毫不犹豫、断然拒绝，并借机拖延，及时向公安部门报告，最后“蛇头”被当场抓获。

据灌云县公安局燕尾港镇边防派出所所长李志敏介绍，32年来，王继才夫妇先后向公安边防部门提供线索50余条，发现并协助破获走私、偷渡案件9起，为国家挽回了巨额经济损失。

上世纪90年代，王继才身边的许多亲戚朋友去南方打工发了财，也想带他出去赚钱。“你守个岛，能赚多少钱，还尽倒贴钱，不如跟我们去南边闯闯。”

王继才回答：“你赚你的钱，我守我的岛。守岛别说倒贴钱，就是出血我也干。”

常有人问王继才，要守到什么时候，他总说，守到守不动为止。如今，他用生命践行了这一质朴誓言。

8月6日，王继才离世10天后，王仕花在子女的陪伴下，正式向灌云县人武部递交继续守护开山岛的申请。8月10日，由三名共产党员、退伍军人组成的值勤班，上岛协助王仕花进行常态化值守……

（邱宝珊荐自七一客户端/《中国纪检监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