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轮回,不忘初心
——2017年《雨花》综述

2018-12-01 01:48刘志权
雨花 2018年5期
关键词:雨花散文作家

刘志权

1957-2017,《雨花》完成了一个甲子的轮回。作为一份长盛不衰、与许多著名作家及广大文学爱好者结下深厚情缘的老牌杂志,它做得足够好。它与《钟山》一起,成为诠释江苏文学强省形象的鲜明注脚。审视这份杂志,立场必然不同于各类选集或著名的权威性杂志,而必须在地域性与综合性的双重定位下去考察。它不是高高在上的精品店或五星饭店,而更像是一座面向大众开放的花园。江苏有悠久厚重的文学底蕴,有当下国内最好的一批作家和评论家阵容,这是它的底气和土壤;而既然是花园,少不了有参天大树,有鲜花翠竹,有溪流,有形形色色的生物,也不乏羞涩的无名小草;生长期也各异:有成熟的,有青涩的,也有作为种子处于破土之际的。

因此,从时间坐标看,2017年对《雨花》实在是特别的一年——它是这份杂志一个甲子的结束,严格意义上又已经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但是,无须刻意自我拔高乃至哗众取宠,这一年,它以一如既往的沉稳与热情、诚恳与担当,探求文学真义,呵护文学种子,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有追求,接地气。

一、毓秀通灵化为石

考察一份综合性的文学杂志,少不得先看它的小说。江苏作为平原的地域特点,形成了关注并介入日常生活、细腻而不极端的现实主义小说传统。韩松刚总结2016年《雨花》小说 “琐碎平凡的日常生活、焦头烂额的情感纠葛、爱恨交织的城乡冲突、矫揉造作的男女之爱、你死我活的官场倾轧”,在2017年依旧适用——正如常说的,不在于写什么,而在于怎么写。主题或审美的雷同,人物形象处理的简单化和概念化,难以穿透坚硬的现实等,已经成为新世纪现实主义小说的普遍困境,这根本上源于作家思想资源、深入生活与写作经验技巧等方面积累的不足。这种不足在《雨花》多少也有所体现,自然无须苛求;更应该看到的是,不少作品把妙手偶得的灵感、深入生活的感悟与才情独具的语言审美熔铸入日常生活,因此,连同可能存在的小小的缺憾一起,成为了一枚枚风格独具的“雨花石”。

刘剑波《致命的存在》(第1期)写青少年的情感、教育与犯罪。被捡来的郭子在成长过程中饱受嘲讽,挣扎于生活底层的父亲不能解决他对亲情的需求,当母亲仅存的照片、地理成绩一枝独秀带来的脆弱的自尊、玩游戏获得的成就感等都被一一剥夺,他进行了绝望的报复。小说的亮点在于,无论是班主任还是父亲,作者都写出了复杂性。小说结尾,郭子把豆豆(班主任的孩子)推进了水池,他每次把树枝伸给挣扎中的孩子又残忍地丢开,这一细节传达出了一个无所依托的少年的绝望。荣艳丽 《倦客吟》(第2期)写城乡冲突。吊诡的是,一心想摆脱农民标签做城市人、在服装店打工的主人公胡以民,被邀请参加相亲电视节目,却自觉地以夸张的乡下人形象取悦观众,与导演形成合谋。城乡的阶层差别,在“看与被看”的商业景观中得到充分体现。正如一次节目中嘉宾指出的,“我们在座各位是不是都觉得比他高贵啊!难道我们是比他高等的动物吗?我们已经高贵到可以拿一个憨厚朴实的老实人,来当众取乐的地步了吗?”这使小说较之许多同类作品更为深刻。庞羽《步入风尘》(第3期)写亲情倾轧。主题并不新鲜,令人注目的是小说语言。年轻的作者把张爱玲式的古典、细腻与机智,与轻逸、快节奏的时代文化元素融为一炉,彰显了年轻一代的潜力与天赋——同样年轻的,还有让老一辈难免惴惴不安的冷静与锐利的立场。另外,如 《蓝》 《天黑》《木兰辞》《相框里的男人》等小说,都不约而同地以护工和保姆为书写对象,对照着阅读,可能别有趣味。

《雨花》的小说,即便指向过去,也少有慷慨激昂或者沉痛悲壮,同样指向日常生活的内部。郭平的《在故乡》(第4期)写20世纪70年代少年往事,以节制从容的笔调,从日常生活的局部捕捉缝隙与张力,体现了作家含蓄的深度,比如:一个外来的华侨少年,与小城浑浑噩噩少年伙伴们扞格不入,在青春期爱情的迷惘中,开始思考自由与自由主义的不同;两个疯子,被顽皮的学生挑唆着互喊革命口号,末了,韩疯子拿着半块红砖飞快地上了桥,女疯子兀自向运河里的船挥着她手里的塑料袋。“韩疯子冲到了女疯子身边,突然刹住脚,脸上又绽出花来。他俯身向桥栏,把红砖丢进运河,扭过脸来,柔声细语问:‘刚才,你吃的是什么呵?’”与郭平小说展示出传统叙事的力量相反,重木的《我的姨妈伍尔芙》(第8期)在从抗日到当下的长时间跨度中,通过第一人称视角和叙事时间频繁和熟练的切换,展现关于亲情、爱情、衰老与死亡的思考,有关人性与人物关系的展开也许不够深入,但总体上有不错的调性。梁晴的《岁末》(第4期),通过老来独居的曾经的女记者景仅,与年轻的法国女孩(她的母亲曾与景仅有过短暂的交集)的隔代对话,追溯一段始于20世纪60年代、守候十多年的苦涩的爱情,时代给双方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重叙起来却带着勘破岁月的云淡风轻。正是轻与重的控制,使得小说篇幅虽短却饱含张力。

先锋小说在《雨花》中不占主流,却也是雨花石斑斓色彩之一种。钱墨痕的《胡不归》(第1期)以精神病院为背景,与20世纪80年代的先锋小说有类似的精神旨趣,荒诞与隐喻式的情节指向了社会批判。李樯的《去邻国需要经过一片山林》(第4期)情节同样是荒诞和隐喻式的,巫婆说“你是我一直无法找到的儿子”,暗示着这是凋蔽的故乡之旅。王啸峰的《抄表的故事》(第4期)情节并不晦涩,区别于现实主义小说的,是以鸽子的多重书写传达出丰富含混、难以简单概括的主题。陈志炜的《花木场与冲锋衣》(第10期)则难以索解。面对小说的超现实主义与后现代风格,现有的理论阐释范式已经失效,但以这篇小说作为年度小说回顾的总结是恰当的:它体现了小说永不停息的“先锋”冲动,以及代际嬗递的颠覆力量。但对一位1989年出生的年轻作家诚恳的试验,承认不懂好过轻率抹杀。

二、天女散花作诗雨

陆文夫回忆《雨花》的刊名时曾说,当时艾煊和章品镇有点怕“这两个字听起来好像是天女散花,不大革命”。天女散花的忌讳,估计在于美与革命的冲突。现在时过境迁,“美”得理直气壮,《雨花》也大可以诗兴文盛为荣。

诗与散文并举,首先是因为二者在文体方面的内在一致性。较之小说,诗与散文对创作主体的精神追求、格局境界有着更为直截的要求。个人认为,不应该以单一的诗文来评判诗人或作家。杜甫较之白居易、苏东坡在境界上的区别,需要放在诗人的全部生命历程中去考察;同样,领略周作人平淡冲和略带苦涩的散文,也需要体味作家背后的审美趣味与理念追求。换言之,优秀的诗人或散文家,需要完成基于其精神境界的风格融铸。

这也可以解释诗歌与散文领域繁荣与贫瘠的悖反:对自然、故乡、风物、人文、亲情、人物、日常生活,作家很容易有审美感悟;但精神的矮化、格局的偏窄以及经验的趋同,是这个时代的通病,结果是诗歌散文审美的浅显与单一。当然,众声喧嚣并不可怕,毕竟文学并不只是少数优秀者的禁脔;需要警惕的,是缺乏自惕、轻浮功利,尤其是《新诗“创新”的困惑》(第2期)所言的“诗人与诗评家联盟虚构出的那个‘不足与外人道’的陌生的‘呓义’世界,供他们自身躲入其间取暖找乐。”起码,《雨花》2017年的作品庶几可以免于这一指摘。

在对那些古老而普遍的主题或题材的写作中,《雨花》也不乏收获。

还乡(父辈或祖先记忆)几乎是诗与散文最普遍的主题,伯克称之为浪漫主义的思乡病或者“寻找父亲老宅”的执念。如诗歌《恩都灵唱词》中,“霍咧!霍咧!索里扬格”的反复咏叹,是对神性、自然、亡灵的致敬,其实也是对祖先的致敬;也如《深呼吸》(第11期)所云,“让负伤的蚯蚓回到泥土/让那个在冬天以猪板油护手的老妇人/回到幸福的前夜/也让那个幼年失怙的白须老人/得知母亲之名”;或如诗歌《荒凉是最茂盛的庄稼》(第2期)的主题,“杂草向着炊烟的方向挤过去/故乡就要无路可走了//一些人离开了,一些人躲进了石碑/荒凉是最茂盛的庄稼”。同一主题的散文表达是 《盛大而丰盈的空》(第1期),在这里,“荒凉”被转换为“空”,“空”是对死亡的凝眸,是老人正在经历的归途。散文《灵感的还魂》试图走进心灵已经封闭的老母亲的内心:“‘我只是活在我自己的内心里。我的内心澄思无比丰富。我只是活在我把他们培养成人之后而剩余的我的岁月里。’但这仍然不是母亲的语气。母亲的语气是拒绝的,母亲给我的感受,不是唯思唯我。不,母亲,她并不思索。她只是呆呆地坐在树荫里。”

日内瓦高级钟表大赏(Grand Prix d'Horlogerie de Genève,GPHG)创始于2001年,由日内瓦市和日内瓦州共同创立,今年是第18届了,向来被誉为瑞士钟表业最负盛名、最具权威性和影响力的表坛最高荣誉。它的评选面对所有品牌开放,先是初选入围一批,然后每个品类再进行最终角逐。赢了的自然是对这个品牌制表实力的认可,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品牌看重的原因。

与先哲灵魂对话,也是诗与散文所爱,成功与否取决于“我”与先哲的精神呼应度。比如同样是写节气,散文《立夏》(第9期)的语境不是乡野而是复旦大学校园里一个平常的午后,从事学术研究的丈夫与卢梭的相伴,以及二人在法国对卢梭的追寻,使散文气脉及精神更为充盈。时间的立夏对应着作者生命的秋季,“如今已迈入秋季;秋蝉声嘶力竭地鸣叫,是慕恋夏日那盛大浩荡汹涌的激情吧?”让人感受到里尔克《秋日》阔大的调子。《人归暮雪时——有关贝多芬音乐的几则笔记》(第11期)暮年听贝多芬,感悟着贝多芬由大地而升入苍穹的飞扬、时光流逝的痕迹,以及年轻贝多芬的欢乐。作者喜欢从他的晚期听到中期,再到早期,“这样一边听着,一边扭头向外看时,我发现街头的人都在杨花中减慢了行进的速度,仿佛空气和阳光也是一种阻力。而这慢下来的速度,又一点一点将人变老。”语言恢宏而细腻。而《马累的诗》(第1期)对加缪存在与虚无、对技术化的世界与本我关系的领悟;《贝加尔湖畔》(组诗)(第11期)对俄罗斯文化的领悟,都使诗歌增加了知性思辨的韵味。

当然,诗歌与散文毕竟分别有着不同文体的内在机制。

譬如,诗人更执著于诗歌的语言和本体问题,在这方面,陈先发显然属于那种已经形成风格的诗人。《叶落满坡九章》(第5期)依旧延续着他的思考。比如通过“清除占有欲”消除语言的干尸:“看着蛛网上蜘蛛的干尸,/想到语言中的我们自己。/一种怜悯。”(《蜘蛛的装置》);比如在网络中寻找语言的种子:“有时在网络的黑暗空间/就那么一、两句话/让我捕捉到它们。/仿佛从千百年中淬取的清凉/流转到这些脸上。”(《远天无鹤》);比如语言与人的复杂关系:“在密闭的房子里倾听鸟鸣/不是鸟鸣从墙上一丝丝渗进来,而是/我们的器官尝试着一件件冲出去——/在敞开的柳林里,情形全然不同/满耳尽为鸟声嘈杂却总是/找不到鸟在哪儿……//有时候更复杂。鸟鸣让我/在林间空地上也会失踪”(《鸟鸣的起源》)。

诗人比散文家更醉心于文体的神性。“一片草叶有蝴蝶的停歇/才具备了神性”(《蝴蝶与少女》第6期);“我曾在一首诗歌里用马桑木打过一口棺材/用来盛装我说过的梦话……/在没有大坝的年代/悬棺如梦一般难以企及/说梦话的人有着死者复活的表情/路过这里的江水也比其他地方的慌张”(《诗歌中的马桑木》第 7 期);“身为诗人,(什么都没有)/“但美是绝对的。”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这样说。她还说:因此需要一座教堂。/我将之归于无知,以及古老表达的词不达意。”(《独处篇》第9期)

散文区别于小说也区别于诗歌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其非虚构性。在轻质情感泛滥的当下,对非虚构或者纪实的强调,就是对坚硬质地的强调。这方面的散文是《雨花》2017年散文的重要收获。如《山涧里的医院》(1938年8月15日-23日) (第11期),刊发的是学者在美国新发现并翻译的白求恩手稿。是白求恩在艰苦生活的间隙断断续续写给他一位加拿大友人的信,为游击区的日常生活、缺医少药的境况以及战士们不畏困难的昂扬精神,留下了真实生动的史料。而其中间或的场景描写,较之专业作家也不遑多让。作家黄蓓佳的《地图上的行走者》(第9期)、葛芳《关于澳州银桦树的记录》(第10期)不约而同把视线投向了海外华人生活境况。前者不动声色地写陈清风早期留美打工走遍美国,后期在加拿大定居为生活忙碌,在突兀而来的脑溢血中生命戛然而止。普通人平淡的一生,由于其不加喟叹的写实,而获得了令人回味慨叹的深度。后者写移居澳州的富人,风光的外表下,是亲情的疏离与日常生活中没有归依的孤独。

同样可归为非虚构散文的,还有第10期《做人,做学问——一个美国教授写给被开除的中国留学生的信》,作者是华裔学者兼小说家,文章知人论世、饱含激情,切中了国人价值失范的痛点,它在网络上“走红”的事实,已经证明了其重要价值。第8期刊登的谭桂林教授对王富仁先生、鲁枢元教授对钱谷融先生的怀念追忆文章,本身具有史料和学术价值,而学者深厚的学养,更使文章增益了厚重。

值得一提的是,从第9期开始《雨花》开设的“创刊60周年纪念专栏”,汇集了范小青、毕飞宇、庞瑞垠、梁晴、叶兆言、李风宇、周桐淦等的纪念文章,这些既是《雨花》爱好者们值得收藏的资料,又是文情并茂的非虚构散文。

三、雨花催发满园春

扶持新人,是各大文学刊物的着眼点,但《雨花》有它的优势。江苏作为文化强省,除了具有悠久深厚的文学积淀,还有当下国内一流的作家阵容,以及同样一流的文学研究者、评论家阵容。在江苏省作协的加持之下,上述力量的整合优势,集中体现在《雨花》这一平台上。——漫天“雨花”正“催发”出一批批颇有潜力的“未来之星”。

2017年的《雨花》,“雨花催发”栏目刊发了多篇优秀青年作家的小说(间或也包括作家创作谈)。年轻作者的亮相当然是冰山浮出海面的八分之一,海面下的八分之七,有“导师制学员”等机制和老一辈作家的默默付出。如新作者翟之悦在其《创作琐谈》(第8期)中所言,2016年成为省作协首批导师制学员,师从范小青,每一篇都得到范老师不遗余力的指导和修改。对青年作家来说,这样的机遇可谓幸福。新生力量的作品,也许存在开掘不深、主题单一、技巧不够圆熟等不足,但是,哪一个新人不是从蹒跚学步开始的呢?而如庞羽《量子料理》、宋毅萌《女侠的突围》等对日常生活的沉潜,钱墨痕《胡不归》思想的锐利等,都已经为进一步起飞奠定了较好的基础。

在培植作者方面,《雨花》有三个项目各具特点,互为补充。一是“雨花写作营”,这是由雨花编辑部为主导实施的一项创新性举措,影响较为广泛,且已取得显著效果。二是“毕飞宇工作室”,由著名作家毕飞宇坐镇,由作家及评论家针对具体作品会诊。全年共出4期年轻作家的作品修改稿及“沙龙实录”。三是“江苏文学新秀双月谈”,由省作协创研室和高校的文学研究者牵头主持,邀请省内外刘大先、金理、黄德海、何同彬、沈杏培、岳雯等新锐评论家,一次评点两位作家,如针对两位儿童文学作家的“赵菱、范先慧专场”(第7期),就由从事儿童文学研究的谈凤霞教授主持。该项目全年共举行5次,目前已出了4期“专场实录”。作家对作家,专业研究者谈专业问题,充分发挥了江苏在作家与评论家阵容方面的实力优势。

“雨花写作营”是针对江苏有潜力的青年作者实施的行之有效的培养措施。据不完全统计,在这一学年里,18位学员在《人民文学》《当代》《十月》《花城》《作家》《大家》《山花》《天涯》《青年文学》《芙蓉》《清明》《小说月报》《长江文艺》《红岩》等重要文学期刊发表了70余部中短篇小说,部分作品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小说月报》《长江文艺·好小说》等权威选刊转载。学员房伟的短篇小说《中国野人》入选中国小说学会2016年度短篇小说排行榜;学员庞羽荣获第四届“紫金·人民文学之星”短篇小说奖;学员杨莎妮的短篇小说集《七月的凤仙花》入选中华文学基金会2016年度“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雨花写作营”为江苏青年作家修筑了一条通往大刊名刊的高速铁路,为发现、培养文学新人摸索出一条行之有效的路子,房伟、汤成难、庞羽、吴祖丽等学员迅速成长为在全国具有一定影响的青年作家,杨莎妮、郭宏冰、尤恒、陈亮(墨中白)、杨云凤(诗篱)等也都取得了跨越式进步。

毕飞宇工作室组织的小说沙龙,是对新人作品的临床会诊与手术演示。每次沙龙,座谈者直指问题,无微不至,无话不谈。以第1期对翟嵘小说《满面春》的讨论为例,第一个发言者便说:“它是历史长河中的静流,没有节奏感,没有高低音,没有亮色,一万字的篇幅显得沉闷,给我的感觉可以写一个短篇,也可以写一个中篇,这个涉及到章法的问题。我觉得洗澡的这一段不需要详细写。”每次参与者的诊断范围,包括了小说的细节、技巧、经验、时间、结构、语言、人物等;并就如何展开,如何改削,如何详略等提出了各自的建议。“会诊”的成果在作家最终的修改稿中也有所体现,如陆秀荔的《巴洛克在黎明前死去》(第11期),便是一个成功的改造。小说以一个带着落寞的心境从城里回到乡下的教授的视角,写传统乡村里一个被大家视为好吃懒做、默默痴迷于谁也不懂的“巴洛克艺术”、最后在冬天的夜里死去的老人。在整体风格上,小说有鲁迅《故乡》的味道。对比沙龙的各种建议及最终的修改稿,看得出作家有选择地吸纳了许多建议。最终修改成型的小说,在整体的构思、对人物的刻画、对环境的营造上,都颇有可取之处,的确符合沙龙实录的主题:“平静的表达反而是有力量的。”

坦诚地诊断与批评、不是点到为止而是追根究底的对话与碰撞,也存在于“文学新秀双月谈”中。例如在“周荣池、汤成难专场”(第6期)中,黄德海评论汤成难:“你的小说的面貌和你的表述有关,你有很多好的想法,但你的表述是陈旧的”,“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而我想说的是,小说应该反过来调整语言,然后从表达中再回到小说,在来回和思考中不断调整自己的书写体系和方式。”

上面三个项目呈现出来的场景,是令人振奋的,洋溢着蓬勃、纯真、团结的气息。一个有心的文学爱好者,完全可以对照作家的创作文本,分析和验证作家及评论家细微的、坦诚的意见,从而将这样的栏目成为引导自己创作进阶的“指导手册”。如“杨莎妮、陆秀荔专场”(第11期)中,汪政对在场聆听和参与提问的高校学生所作的总结:“这场双月谈其实是一堂文学课,让我们认识到什么叫写作、什么叫批评,让我们在近距离的交流中感受所谓的神秘写作是如何发生的。”当然,说到“文学课”,《雨花》本身还开辟了“雨花课堂”,由著名评论家王干开讲“小说课”。——这些都体现了江苏文学薪火相传的传统。

在《雨花》这座小径交叉的花园,我只留下了一串代表性不算太强的个人足迹。文学感悟说到底是极个人的事,它的成功与否,并不依赖于所谓的“专业的”或“学院派”的看法,评判权同样在广大的读者手中。李风宇在《燃烧不熄的火焰》(第12期)的回忆文章中,提到了一位名叫王新世的普通读者。他四处漂泊,打工为生,在南京做月薪一千多元的搓澡工却心系《雨花》。《雨花》不仅是作家和研究者们的,更是王新世们的。不同的读者从各自独特的心灵出发,将会写下对这份杂志无数立场不同的阅读记录。这种设想似乎让我感受到了“雨花”背后那方璀璨而磅礴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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