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西佑行
那是秋天即将结束的时候。
在那天,据说一晚上能看见成千上万颗流星。能一次看到许多许多流星,一百年也不一定能遇上一回。提前几天,报纸呀电视呀,都报道了这件事。
在那一天,平常根本就不看什么星星的人也攀上能看見洁净天空的山顶;不能爬山的人也爬到屋顶和晾衣台上仰望。为了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城里人在那个夜晚把霓虹灯、探照灯都关掉了。可是那一晚,谁也没有看到一颗流星。
并非阴云密布。天确实有点阴,但还是能看到星空。而且,不可能全国都是阴天。
为了观察这一晚的流星,很多学者专程去了北海道和西伯利亚,但仍是一无所获,一颗流星也没看到。
但是,二郎说他那天夜里看到了流星,而且不是一颗、两颗。
“开始的时候,我还想好好数一数呢,我都数到二十来颗了。可是,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根本就数不过来呀。我担心,如果星星都变成流星飞走的话,天空不是连一颗星星也不剩下啦。流星太漂亮了!”第二天,二郎认真地讲述着。
二郎喜欢星星。只要说到星星,他什么都知道。当然,他才小学三年级。为什么在一个晚上就会有那么多流星,他说不出道理来。他努力地听电视节目里的介绍,但总是听不懂。
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他知道许多星星的名字。什么北极星、北斗七星就不用说了,如果提到猎户星座、天狼星、昴星团,他马上就会指给你看它们在什么位置。
这样的二郎,听说在一个夜晚能看到成千上万颗流星,怎能不激动呢?
“妈妈,今晚我要在院子里睡。”
“什么,在院子里睡,为什么?”妈妈惊讶地问道。
“那还用问吗,我要看流星,要数数到底有多少颗。”
“不行,要到12点左右才有流星吧,到那个时候我叫醒你还不行?”
“可是,流星也有可能提前出现,也可能半夜两点、三点才有。就答应我吧。”
“你会感冒的,都说夜露是毒药呢。”
“没关系,我会盖好被子。”
“把被子拿到庭院里会弄脏的。”
“那我就一直不睡觉,披着毛毯。”
正和妈妈你来我往地说着,爸爸开口了:“二郎,真心要到庭院里睡?”
“是啊。”
“那好……他妈,二郎是真心的,挺有趣吧,能不能行,就让他试一下嘛。”
“连当爸爸的也这样说,真是够呛。在庭院里怎么铺被褥哇?”
“那有什么,就让他自己随便铺嘛。好不容易住在有庭院的房子嘛。不也有为了二郎的原因,我们才搬到这么不方便的郊外来的嘛……”
“算了,算了,感冒了发烧了,我都不管。在这里,看医生都要去很远的地方。”
二郎家以前一直住在城里的公寓里。一个多月前才搬到郊外有着小庭院的房子里来。二郎高兴极了。他看到了很多在城里根本看不到的星星。
“爸爸,天空星星真多呀。”搬家后的那个夜晚,二郎惊讶地说。
爸爸一直忘不掉二郎那天惊讶的表情。
“如果附近有人看到,会奇怪的。”妈妈慢吞吞地在没怎么长草的庭院的地面上铺好褥子。铺的是家里最不好的褥子。又在上面铺了两层盖桌子的塑料布,用别针固定好。
“有点像个讨饭的。”妈妈无奈地说。
二郎高高兴兴地穿着衣服就钻进了被窝。
“哇,太好了,太好了!妈妈,把你看戏用的双筒望远镜借给我。”
“去,自己去拿,又不冷。”
二郎从衣柜上拿来妈妈的望远镜,又钻回被窝。
睡在地上总感觉怪怪的。像变成了什么小动物似的,闻到从来没有闻过的气息。睡在地上,发现细高的小树看着像大树似的,小小的家看上去巨大无比,天空高高在上。
“爸爸,把你那边的电灯关掉,影响看星星呢。”
爸爸把朝向庭院的电灯关闭,四周一片漆黑。冷飕飕的夜风吹拂着脸,面朝天空,二郎举起望远镜开始观察。
屋子里传出爸爸妈妈的声音,就像听陌生人在说话。远处邻居开门关门的声音清晰传来,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二郎一会儿举起望远镜,一会儿放下,像是在非常认真地工作着。
妈妈担心地几次窥探,见二郎很久没什么动静,她忍不住把以前奶奶用过的装着怀炉灰的脚炉拿到庭院里。
“二郎,看见什么了?”妈妈瞧一眼地面上隆起的被子问,但二郎没有回答。
“当家的,你来一下,真拿二郎没办法。他睡着了,我们把他弄回屋吧,别感冒了。”
“真是个快乐的孩子,还真睡着了!”爸爸和妈妈抓着被褥的两角,把二郎抬到屋里时,二郎也没有醒过来。
第二天,在房间里睁开眼睛,二郎奇怪地注视着妈妈的脸。
“妈妈,你们看见了没有,昨天有太多太多的流星飞过,就像雪花在飘呢。”
爸爸妈妈相互交换眼神。他们刚刚从早间新闻听说昨夜根本就没有出现流星。他们知道那是二郎做了梦,睡迷糊了。但因为二郎说得极认真,“根本没有出现过流星”这样的话,他们说不出口。
二郎很快就知道自己做了梦,还被抬回到屋内的事情。但他一直忘不了睡在庭院里的奇妙感觉。
冬天很快过去,春天来了。有关流星的事情全被抛到脑后了。一天,二郎清早起来,忽然有了新的发现:庭院里长满了绿草,还开满了一种非常细小的花,宛如天空中镶嵌着的一颗颗星星——就在去年秋天二郎睡过觉的地方。
那是繁缕花。但二郎不认识这种花。他忽然清晰地回想起那天的梦境,对在厨房里的妈妈大喊道:
“妈妈,看呀,院子里开满了星星花!”
发稿/庄眉舒
插图/世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