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凡良
古 树
古树长在一个叫无梁殿的小村子中央,古树的旁边是一眼老井。老井被四块厚重的石碑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口”字。经年的踩踏,使得碑面凹陷下去很多,古绿的苔藓塞满了石碑的缝隙。
古树恰如一位疲惫的老人,歪斜着身子,守望着老井。每至盛夏,一股清泉便从老井南边预留的出水口汩汩而出,蜿蜒向西流淌。一群野孩子甩着膀子“噼里啪啦”踩着水花,来到出水口,低下头便是一阵牛饮。灌饱了肚子,也不管井水有多凉,头直接就伸进了水里,狠狠地擦两把脸,晃晃脑袋,甩一甩头上的水往回走。头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掉,肚子里的水还“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
学校就在老井的西边,没有院墙,只有五间破旧不堪的瓦房,两个班级占去了四间,剩下的一间当了老师的办公室。抗战时期留下的炮弹壳从中间一锯两半,挂起来成了铃铛。轻轻一拉撞锤,“当当当”的声音相当清脆,能传遍整个村子。
下课铃一响,这群孩子便野马一样朝老井奔去。不管渴不渴,先喝两口沁凉的井水,洗把脸,在古树旁挖个小洞玩玻璃球。调皮的孩子还会骑在古树上,伸直了腿自由晃荡,甚至躺在枝丫上面,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山 羊
每天放学后,我都要牵着家里的那只山羊出去溜达溜达。说是出去放羊,其实根本用不到绳子。我把那绳子一匝一匝地缠在羊脖子上,任由羊到处走,可是它一步也不离开我,我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我家三面环山,到处都有羊儿喜欢吃的野草,即使在冬天,也有很多地瓜秧、花生秧供它们吃。每次出来放羊,只要手里有吃的,我总忘不了留几口给那只山羊吃。后来它学聪明了,只要我吃东西,它就在我身边蹭来蹭去,甚至跳起来跟我抢。有些我也不经常吃的诸如馓子、香蕉之类的好东西,我就舍不得给它吃了,藏在口袋里,背着它吃。可是它的眼睛总是那么敏锐,只要见到我的嘴巴那么一张一合,便知道我在偷偷吃好东西。它就在我身边蹭来蹭去,表面上是跟我套近乎,实际是在观察我把东西藏在哪儿了。不知是它的鼻子、眼睛敏锐,还是我藏东西的本领拙劣,它总能很快发现我“藏宝”的地点。我都还舍不得吃呢,怎么能给它吃?我只好把东西高高举起来,不让它够到。但是这可难不倒它,它只需轻轻地一抬前蹄,就和我差不多高了。我还是舍不得给它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拿着东西就跑,它就这样两条腿直立着来追我,追个十几米后发现追不上了才把两只前蹄放下来,四蹄并用。
我哪里跑得过它?跑不了多久,我的屁股就会被它拱几下。我再加把劲拼命跑,没几步又会被它拱几下。就这样,我不停地跑,不停地被拱,直到被拱得实在没力气跑了,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乖乖地把手里的东西分一些给它吃。
谷子地
微风轻轻地吹过谷子地,“沙沙——沙沙——”稻草人手舞足蹈,身子轻轻地摇晃着。一群麻雀忽地一下子从谷子地里飞起,然后绝尘而去……
恐怕只有乡村才有这种独特的风景。
稻草人耸立在谷子地里。稻草人被无数人诗意地刻画着,我却只读出了“寂寥”二字。
一束稻草,被几根树枝一撑,扎出手脚,圈出个头,再穿上衣服,戴上个帽子,似乎便有了生命。
稻草人总给人以一种鬼魅的感觉。童年时最怕的事便是被母亲拽着到岭地里干活,倒不是因为懒惰,而是到自己家的庄稼地前,总要经过几片谷子地,谷子地里无一例外地安放著几个“值班”的稻草人。那些稻草人都戴着破得不能再破的草帽,穿着或大或小、花花绿绿、样式各异的破衣烂衫,手臂向前伸着,手里还有破布条或者塑料袋。风一吹破布条或者塑料袋便“呼啦呼啦”地响。
纵使那时再顽皮,我还是惧怕稻草人。每次母亲带我到岭上干活,我都提心吊胆,怕得要命。尤其是快到谷子地时,更是抓住母亲的手躲在她的身后。到谷子地近处时,我就走在母亲的背后;过了谷子地,就连忙跑到母亲的前面去。我生怕地里的稻草人突然穿越谷子地,横亘在我面前……
每次路过谷子地,我的手心总是汗涔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