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葭
老屋的微笑,我一直记得。青砖黛瓦间,墨色的门轻掩破晓的欢喜,一小丛桅子花在微风中摇曳,碧叶辉映,藏着遮不住的柔情。因为有爱,你笑靥如花。儿时的老屋,寻不着我曾经的微笑,嗅不到我长大的发香,留不住我离开时模糊的剪影。
那时,我伤春悲秋。倚老旧轩窗,看落花飞雨,赏明月中天。梦里,绕过破损的墙角,在落日余晖中,在残垣断壁的凄凉里,我看见梧桐叶轻柔飘落……“不要!”我大叫着醒来,满脸是泪。看窗外,月亮隐退在乌云后,仿佛是怀念的黑色毛笔,沉默地将天地万物涂成漆黑。在有无数个孤寂的夜里,我看着星空,突然怔住,接着失魂落魄。老屋的窗前,总有一轮明亮温暖的圆月,在我甜甜入梦时泻下安宁的光。那时的月光,是天长地久的温柔样子。回忆若能下酒,往事便可作一场宿醉。风载着幼年的时光,在老屋微笑的陪伴下渐行渐远,和着天边云卷云舒。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忧郁,像爬山虎无数细小的卷须攀满你的整个面部。我发疯般在屋内横冲直撞,看见什么拿什么,缺了口的茶杯,拙劣的徽章,就连窗帘我也拿剪刀剪下一大块纱布来,能带走的,不能带走的,全部带上,仿佛要把整个屋子拆掉拿走。家人不耐烦地催促,我慌张着,手足无措,每样旧物件都恨不得搬去新家。前来帮忙的表哥,怒火冲天,一把拉着我走出老屋,我倔强地抓住房间的门把手不肯松开。最终,不敌表哥,我被又拖又拽地带出了屋门。“哇”地一声号啕大哭,我掙脱表哥的手,跌坐在屋边林里一棵银杏树下,哀哀落泪。金色的落叶飘飘洒洒,泪眼迷蒙中,我看见老屋也在痛哭……撇下错愕的表哥,我抽泣着,拾起一片片银杏叶,主动地走离老屋,身体里一股彻骨的冰凉。
我最后一次回头时,你含泪微笑,没想到,那竟是永久的诀别。后来,老屋空置了。再后来,银杏叶碎裂,破旧的物件被家人舍弃了。但你的微笑,留在了时间里。
岁月静好。如果时间倒流,我定会不顾一切赶去与你重逢。我会踽踽独步于青石铺就的小巷中,轻触凹凸不平的水洼,桃花粉红的欣喜落在我肩头、发梢,隐没在白驹过隙般的悠悠岁月中,一抹幽香似有似无,我记得小巷深处、老屋旁的桃树,心无旁骛地落着花瓣。
老屋令人怀念的气息和温暖,满满的,都是爱的味道,将我幸福地淹没。终了处,未有言绪。老屋的微笑,很美,冷暖心知。
(秋声摘自《海南日报》2018年6月24日 图/潆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