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岚组诗：季节

文/十五岚

十五岚，女，本名李燕。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武汉作协第十一届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潮》《延河》《青年文学》《山东文学》《散文诗世界》等百余种期刊报刊。作品入选《湖北诗歌现场》《华语诗歌年鉴》《中国诗歌年鉴》《新诗三百首》等多部诗歌集。著有诗集《在接近阳光的地方》《明亮》。

望秋风

从一粒蝉鸣的眼里

打探它——

它在高高的白杨树和苦楝树上

等待大雁，把一路折返的乡音

送达这里——

对于习惯守望的人来说

它是明月清风，途径一些荒漠和山岗

结伴而行的，一次次穿越

它一直像赤子那样，匍匐向前

假如我听闻到了它——

我一定是立于一片稻田，或棉花地里

或像一株小雏菊，从春到夏

抬头仰望——

在万里的晴空

它伸出一双冰凉的手

真像我祖父，干完农活的那双老手

白鹤传

在稻田里，水塘旁，枯草匍匐的洼地上

它脱离于那个翩跹的词语，有多久

没有人注意它的来历，在镰刀收尽庄稼的日子

鹤抱着它的孤单，飞到这里

它洁白，高雅，犹如瞩目的繁星

整个原野，因此而动容——

“我不再是经历的物事，和幻像。”

不管黑夜拉开的锁链，催促如致命的子弹

鹤只贪恋了一会儿，这样世俗的光景

它在散步，偶尔从浅水里捉起几尾鱼虾

万物都在卸妆，画地为牢

唯有鹤，以信风的方式穿过积雪

它那么美，美到使人想起一座村庄

春天

我喜欢它们的小虎牙，在夜间

磨亮一颗颗露珠

带有雾气的颤音，自鸟舌轻轻发出

遥远的家园已搬离天宫

人间已布下温良——

我喜欢的一只小兽

是玉兰的分身，它在枝头晃动

拿分离器的酒杯，接雨玩

嘀嗒，嘀嗒——

在星辰吞噬的寂寞，栅栏锁住的清欢

我看见更远的地平线

一堵胸膛为另一堵胸膛

燃起一片火

而那些小兽，那些不用担心的远行者

自一座庙宇出发，又回来了

它们是它们的情节，像左手紧挨右手

春天，从不缺失拥抱力

东湖之夏

岛屿在她的身上停留，一天又一天

丛生水杉的湖泊

正在滋养一群白鹭

目光所至，没有一种事物使人感到悲伤

爱过的人早已远离

恨过的人还未来到心中

盛夏，这些星星点点的荷色

不足以改变她的原貌

在青鼓敲击的背后

日子真似小桥流水，不能再次陈述

一个人，与一座城的对抗

是从洪荒开始的——

要学会忍耐，并把这种技艺

种到宣纸中

看她画鹤，单腿入眠

复腿捕鱼……

立秋

谁会记得远行的秋歌

是一行雁字

在天空大写草书

它们风餐露宿的时候

收获的粮仓，正在大地上

设置筵席——

化为石头的人，曾经那么鲜活

他们开渠引流，把躬耕养育

当作人生的头等大事

立秋，仅仅是从原野窜回来一匹野兽

梳理皮毛的人，如今看不见那片金黄

梳理皮毛的人，如今我们替他们活着

替他们看管这秋天，一茬接一茬

望春风

需要你叫醒我，在萌芽的枝头

我和一团白雪静坐，凝神

这个银装的世界

由于风吹，而现出栩栩之美

在萌芽的枝头，我属于未舒张的树叶，花瓣

等你手中的竹笛，吹乱那些盘根错节

而你，是最好的安抚师

把我交付给一个婴儿，一个绒球的玩具

我有成长的时间，需要白鹤过岗

荆棘夹道

湖中水杉

这是我见过最完美的阐述

来自它本身守在巨大的墨砚之内

抽象地将一面湖光山色

推至眼前——

这是我见过最绝命的一场自救

从它挣脱黑暗回到光芒

而湖水多像一面镜子

它拔高身子呼唤春风

为了替代滚落潮汐里的雷声

它以巨肩托起天空

永远不要问，它为何要活在水里

以水进行洗礼，疗伤

永远不要惊讶，一个像是尝尽人间薄凉的人

早已坐拥了它的世界

对于水杉而言

我宁愿相信它是一个会念经的人

时代赋予的苦乐在它相对的环境中

我们怎能说它是一株简单的植物

披着它插满绒针的外衣

时刻防备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袭击

父亲，今夜我在武昌城

父亲住在霓虹灯的墙壁上

父亲睁着雪亮的眼睛

让我抱着一个广场，在梦里转了三大圈

父亲喝着他喜爱的稻花香酒

故意把我丢在一扇窗户的外面

外面那么黑——

无数双掏生活的手，将一条三千里的河流撕烂

我找不到一只木筏子，送自己回家

父亲又醉去了。他不管不顾地

从一座尖塔上甩下一根鱼竿

月光那么轻。我跟着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