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坤
邓中夏(1894—1933),湖南宜章人。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共早期卓越领导人、工人运动领袖,重要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中共二届中央执委,在八七会议上被选为中央临时政治局候补委员。参与一大有关文件起草工作,系全国最早的58名党员之一。2009年被授予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
共和国家以平民教育为基础 共和国家以平民教育为基础。平民教育,普及教育也,平民教育也。学校教育惟饶于资财者之子弟始得享受,而寒畯之子弟及迫于生计而中途失学者不与焉,未足语于平民教育。苟乏术以补救之,则人民智识必大相悬殊,社会上不平之现象必层见迭出,共和国体必根本动摇。
——邓中夏 《北京大学平民教育讲演团征集团员启事》(1919年3月7日)
取决于我们高举红旗进行斗争的努力程度 我的报告就要完了,我还有几句话要说一说。虽然我们现在把精力都用在组织和教育群众的工作上,但同时还应当注意对知识分子的宣传工作。同志们,黑暗的政治局势和包围着我们的腐败的社会,许多令人难以容忍的社会不公平以及悲惨的经济生活状况,所有这一切都是易于引起革命爆发的因素。我们能否利用易于激发起来的无产阶级的革命精神,能否把民主主义的政治革命引上工人階级社会革命的轨道,所有这一切都将取决于我们高举红旗进行斗争的努力程度。这次成立大会应当具体地解决摆在我们面前的一切任务,并制定实际工作计划。大会的责任看来是不轻的。
——邓中夏 《北京共产主义组织给中共一大的报告》(1921年6月26日)
共产制度自然会代替私有制度 社会生产方法发达到一定程度,便要打破旧有的生产方法,代以新发展的生产方法——譬如私有财产制度,当初还有存在的理由,到了工厂工业发达的时代,所有制造和分配已成为社会化了,所以共产制度,自然会出来代替从前的私有制度。
——邓中夏 《唯物史观大意》(1921年6月)
必须采取或创造一种主义 学会须讲学实行兼重。但为决定二者缓急先后,全会应有共同的目的以为标准,故必采取或创造一种主义,以为学会的主义。
学会已往的对社会无甚效力,都因无共同主义之故。必须规定了主义,大家求学做事才不误入歧途;才便于分工互助;向外活动才旗帜鲜明,易结同志团体;所谓失节堕落,亦才有个标准,于人格的保险能真有效力。这都是有了共同主义的好处。自然我亦不是急于求决议,今天便要定出一种共同主义。但以为必须从今天注意这问题,研究时局,以长期的考虑,求将来有一种规定。
……
中国内乱的最大原因,都生于经济紊乱,故必须早解决经济问题。这所以亟须于经济方面求一种共同主义。这为创造少年中国必要的第一步。
——邓中夏 《少年中国学会南京年会的发言》(1921年7月)
为大多数人民谋幸福 政治斗争是改造社会、挽救颓风的最好工具。人民为最切近的利益奋斗,在群众集会、示威运动、游行、煽动、宣传、抵制这些具体事实当中训练而团结自己。扫除与群众不相容的习惯和道德,吸收富于活气的实际的知识。因为与共同的仇敌作战,养我同仇敌忾的精神,锻炼了互助的能力。这样有价值的经验的获得,将远胜于读书万卷和教育十年了。
——邓中夏 《北京同人提案——为革命的德莫克拉西》(1922年6月1日)
终极的胜利是把资本阶级打倒,建设共产主义社会 诸君这次的胜利,不是诸君终极的胜利;诸君终极的胜利是在于把资本阶级打倒,将全世界的产业由劳动者自己管理,建设共产主义的新社会之后。诸工友为得要达到终极的目的、终极的胜利起见,在现在中国无产阶级还没有实力举行社会革命的时期中,一方面要发展诸君已经学会了的战斗能力和组织能力好打倒资本阶级;一方面要设法练习诸工友的管理能力,好待社会革命后,管理一切的产业,建设共产主义社会,这才是诸工友的真正胜利。
——邓中夏 《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祝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罢工胜利函》(1922年9月18日)
专家解读:参加一大筹备工作而没有出席一大的人
在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中,邓中夏是一位参加了党的一大会议文件筹备工作而没有出席一大的人,也是中国共产党创立时期连续参加一大、二大筹备工作的人,他对党的创立作出了巨大贡献。
对确立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作出重大贡献
中国共产党是按照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建立起来的,在党的一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中,明确写着它的目标:“推翻资本家阶级的政权”,“承认无产阶级专政”,“消灭资本家私有制,没收机器、土地、厂房和半成品等生产资料,归社会公有”,“承认苏维埃管理制度”,“承认党的根本政治目的是实行社会革命”。这表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共产党一切工作中的指导地位。把这些马克思列宁主义原则写入党的纲领,是党的创始人艰苦斗争、传播马克思主义的结果。作为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筹备者之一,邓中夏为此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首先,他参与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在接受马克思主义之前,邓中夏是一个具有反帝反封建思想的民主主义者。初到北大时,适逢大变革的时代,邓中夏开始大量阅读新出版的书籍和杂志,学习、研究新思想,投身于爱国运动之中。1918年4月至11月,李大钊连续发表了《法俄革命之比较》《布尔什维克主义的胜利》《庶民的胜利》等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文章。邓中夏通过学习这些文章,感到马克思主义就是中国的一条根本的光明大道。五四运动后,他把主要精力投入到学习马克思学说之中。当时,国内各种期刊报纸,只要登载有关马克思主义学说和俄国革命后的情况的文章和资料,他都千方百计细心阅读。为满足学习研究马克思主义的需要,他曾托人把钱汇到德国去购买马克思的著作,然后组织同学翻译阅读。他听说日本翻译了很多马克思主义著作,就办了一个日文补习班,自己带头报名参加,努力学习日文。1919年8月,他与罗章龙、杨东莼等十几名同学租下了北京皇城根达教胡同4号的空院,作为学习和住宿的场所,并取名为“曦园”。在曦园,邓中夏制定了庞大的读书计划,围绕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从自然科学、历史进化、哲学思想、思想史等努力苦学。通过深入学习和研究,邓中夏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有了较深的认识。同年10月,邓中夏加入由李大钊等发起组织的少年中国学会,担任庶务股主任。他在《少年中国学会会员终身志业调查表》中写道:“终身欲研究之学术:达尔文生物学说,马克思经济学说。终身欲从事之事业:译著;新闻记者。”这表明邓中夏已经初步地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并把学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作为终身的学术追求。
学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是为了运用马克思主义。1919年3月,邓中夏等发起成立北京大学平民教育讲演团,“以增强平民智识、唤起平民之自觉心为宗旨”。他向北大师生高呼“我们天天鼓吹救国,可是实行下手的地方在哪里?救国的先决问题,是不是要民众觉悟、努力?那我们对于平民教育,又安不可加以十分的注意。同学们呵!请快来加入我们这个团体罢!”同年4月3日至5日,平民教育讲演团便到北京东便门开始讲演;5月4日,讲演团再次组织讲演,由邓中夏主讲,这时五四运动爆发了。1920年3月,邓中夏找到李大钊商量建党问题。“但他们认为,现在建党条件还不成熟,首先,真心拥护马克思主义并且甘愿为共产主义献身、拼死奋斗的人还太少,需要我们去做大量的工作;其次,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政党,可是,我们这些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追随者,连中国的工人阶级在哪里,他们是什么样,他们在想什么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我们需要尽快培养众多的马克思主义者们,并引导他们到工人中间去。”1921年,应保定高等师范邀请,经北京党组织和李大钊同意,邓中夏到保定开展工作,领导进步学生向保守势力作斗争,扩大党在保定青年中的影响,传播马克思主义。留存下来的由邓中夏1921年3月编写的《新文学讲义》目录,记载着邓中夏精心制订的教学计划。他请李大钊讲授《由纵的组织向横的组织》,请蔡元培讲授《洪水与猛兽》,请胡适讲授《建设的文学革命论》《新思潮的意义》,请陈独秀讲授《现代欧洲文艺史谭》,请鲁迅讲授《个人文学》《东京炮兵工程同盟罢工》。邓中夏主讲《文学与社会改造》等。他在《文学与社会改造》的讲演中指出:“俄国社会革命,现在已经成功了。就表面看起来,仿佛列宁杜尔斯基他们的功劳。其实啊?他们不过受Galolo,kaiamgin,doetoyeueky,Tommgenev,Tolstoy那般文学家之赐罢了。那些文学家老早就把私产制度怎样不公,皇帝地主资本家怎样万恶?都本其灵矜之心,运其婉柔之笔,穷形尽态地描写出来,给那些被高压被虐待的平民去想想。这样一来,那些平民的感情自然会被激动了,那些平民的心里自然会被改变了,等到列宁登高一呼,那些平民自然会揭竿而起。所以,俄国革命,我以为应该归功于文学家。总结以上所说的看起来,可以知道文学与社会改造的关系了。”邓中夏强烈呼吁“研究文学,莫忘了社会改造”。这些课程安排,始终贯彻着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和观点,对改造学生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起了重要的作用。
其次,在论战中捍卫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之初,各种社会思潮迭起,对改造中国社会有许多理想、主义和方法。其中最时髦的新思潮是社会主义。但当时各种刊物所介绍和宣传的社会主义,除了马克思、恩格斯的科学社会主义外,还有各式各样的被称为社会主义的无政府主义。与此同时,西方资产阶级的民主、自由、平等、博爱、天赋人权、人道主义、个性解放和妇女解放等思想,帝国主义时代出现的各种资产阶级改良主义和唯心主义思想,也有相当的影响。邓中夏认为:“只有接受列宁、马克思主义,走苏俄的道路,中国人民才能得救。”从1918年下半年起,邓中夏等聚集在北京的追随马克思主义的爱国知识青年,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辩论。1919年,辩论的重点转到“问题和主义”“革命什么时候能够成功”“壮大革命的力量靠大联合”“阶级和阶级斗争”等問题上。问题与主义之争是胡适引起的。同年7月,胡适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宣扬美国唯心主义哲学家杜威的实验主义和庸俗进化论,阻止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和运用,同时鼓吹一点一滴的改良,反对用根本手段对中国社会问题实行“根本解决”。李大钊批评了这种观点,他认为,解决“问题”离不开“主义”,一个社会问题的解决,必须依靠社会是多数人的运动,这就必须使多数人先有一个共同趋向的理想、主义,社会问题“必须有一个根本解决,才有把一个一个的具体问题都解决了的希望”。“问题和主义”的公开论战由此点燃了火焰。在论战中,邓中夏通过平民教育讲演团固定的经常性活动,在同广大群众的交往中看到了广大市民的痛苦遭遇和悲惨生活,他憧憬着有一个新社会诞生,这个新社会没有贫富差距和剥削压迫,没有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差别,实行半工半读、体劳并重的新生活。这种新生活既有共产主义因素,也打着明显的工读主义、新村主义的烙印。1930年,邓中夏在出任赤色职工国际执行委员会委员而留驻莫斯科期间,回顾了这段历史,指出:“1919年五四运动以后,中国知识阶级思想为之崭然一新,相率竞为新文化运动。开始尚为德谟克拉西的宣传,继而为社会主义的研究。后来社会主义的信仰者日胜一日,首先引起资产阶级学者的抗议,提出‘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胡适之)以与社会主义信仰者挑战,于是在北京方面发生所谓‘问题与主义之争。经过一场激烈论战后,结果,在形式上算是主义派取得了胜利。”
再次,通过建党实践最终认识到中国革命的指导思想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据邓中夏年谱记载,1921年上半年,邓中夏参加了党的一大的筹备工作。5月29日,上海共产党的早期组织发来召开中共一大的通知,要求北京的共产党早期组织派2名党员出席第一次代表大会,并准备好对于一大的意见。6月1日(或2日),北京的共产党早期组织在邓中夏主持下召开会议,讨论出席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的代表和相关事宜。出席这次会议的有:邓中夏、黄日葵、高君宇、刘仁静、罗章龙等。大会推举李大钊和邓中夏为代表出席,但是,由于北京教师风潮事正在浪尖上,李大钊不能出席这次会议。邓中夏自年初就接受出席重庆夏令讲学会的邀请,已经无法推脱。恰巧张国焘正在上海忙“上层”工作,于是会议决定张国焘和刘仁静为代表出席党的一大。会议责成邓中夏帮助刘仁静做好北京小组出席一大会议的意见和相关文件。刘仁静后来回忆说:接到上海关于要召开一大的来信,要我们推选出两人参加,“我们几个人——张国焘、我、罗章龙、李梅羹、邓中夏就开会研究……在会上,有的人叫邓中夏去上海开会,邓中夏说他不能去,罗章龙也说不能去,于是就决定由我和张国焘两个人去出席一大。”
为了向党的一大贡献智慧,邓中夏做了很多工作。
第一,在北京香山碧云寺“能仁寂照殿”院内,租了一间小屋,同刘仁静一起,从6月23日至26日,用4天时间精心写出了《北京共产主义组织的报告》,在一大开幕后的第二天,由张国焘向大会宣读。报告结尾指出:“我的报告就要完了,我还有几句话要说一说。虽然我们现在把精力都用在组织和教育群众的工作上,但同时还应当注意对知识分子的宣传工作。同志们,黑暗的政治局势和包围着我们的腐败的社会,许多令人难以容忍的社会不公平以及悲惨的经济生活状况,所有这一切都是易于引起革命爆发的因素。我们能否利用易于激发起来的无产阶级的革命精神,能否把民主主义的政治革命引上工人阶级社会革命的轨道,所有这一切都将取决于我们高举红旗进行斗争的努力程度。这次成立大会应当具体地解决摆在我们面前的一切任务,并制定实际工作计划。大会的责任看来是不轻的。”这里说的“高举红旗”,是指高举马克思主义的旗帜,即党的指导思想;这里说的“制定实际工作计划”,就是大会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它吸收了邓中夏工人运动的思想,第一次就开展工人运动,建立工人组织,创办工人学校,建立工会组织的研究机构等作出规定。
第二,两次前往上海,同前来参加一大的各地代表商谈建党大业。6月28日至7月1日,邓中夏来到上海中共一大会址,和已到会的一大代表畅谈建立中国共产党的原则及有关事项。7月4日,邓中夏再次来到上海,继续与已到会的一大代表共商建党大业,并参与了一大文件的制定。
7月2日,邓中夏由上海到南京,主持召开少年中国学会年会,中心议题是“宗旨主义问题及政治活动问题”。以什么样的“主义”作为学会的指导思想,是邓中夏主持少年中国学会工作后十分重视的一件大事。在中国共产党诞生之际,少年中国学会成员云集比邻上海的南京召开年会,围绕“主义”问题统一思想,是一个精心的安排。邓中夏在大会发言时,深刻分析了缺乏明确的宗旨,没有共同的主义,对推动事业发展的各种弊端,指出这是学会成立两年来未能对社会发生重大影响的根本原因。邓中夏认为,如果决定了一种主义,便明确了我们对于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具体态度,明确了我们主张私产或共产的态度。以共产主义为理想,“教育不致为预备非人的场所,文学不致徒供富贵人的玩赏,实业不致徒养成一般后起的资本家”。他批评了那种“只要干实际工作不要主义”的观点,驳斥了马克思主义不适合中国的论调,强调“我们既为创造少年中国而发起学会,加入学会,那便我们必须求为有学问的实行家,能实行的学问家。学行断无分开之理。从前的人只注意实行,而不注意讲学,故致失败,可为我们殷鉴”。邓中夏这些观点得到黄日葵、高君宇、恽代英、沈泽民等完全赞同。这次会议后,邓中夏再次返回上海,参加一大的筹备工作。由此可见,一大明确把马克思主义写在党的旗帜上,邓中夏功不可没。
最早认识工人阶级在革命中的地位和作用
在马克思主义政党学说中,工人阶级是革命的领导阶级,无产阶级革命的成功首先必须依靠工人阶级。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在当前同资产阶级对立的一切阶级中,只有无产阶级是真正革命的阶级。其余的阶级都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而日趋没落和灭亡,无产阶级却是大工业本身的产物。”“每一个国家的无产阶级当然首先应该打倒本国的资产阶级。”由此看出,无产阶级即工人阶级(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语境里,无产阶级与工人阶级是同义语),是革命的主力军。无产阶级要推翻资产阶级,首先要发動工人阶级开展工人运动。从马克思、恩格斯的革命实践到列宁领导的十月革命,都是从工人运动入手的。
按照马克思主义原理和俄国十月革命经验,探索中国革命道路的早期共产党人,最早也是这么做的,邓中夏就是其中的代表,他的工运思想首先从学运开始。1918年5月,中国军阀政府和日本政府签订了《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定》的卖国条约,按照这一协定,日军可以“合法”进入中国东北一带。消息传出后,在日本的中国爱国留学生一致强烈抗议,罢课回国。留日学生代表来到北京后,立即与邓中夏联系,商讨行动计划。5月20日,在北大西斋饭厅召开了群众大会,决定次日前往“总统府”请愿。邓中夏作为负责人之一,组织了这次罢课请愿斗争。由于缺乏斗争经验,受了军阀的欺骗,第二天便宣告复课。这次罢课斗争的失败,促使邓中夏从新的视角研究开展斗争的艺术。
1919年5月,作为北京学生联合会总务干事,邓中夏参与组织领导了五四爱国运动,曾于6月3日在前门讲演时被捕。后来邓中夏描述当天的情况时写道:“6月3日,举行全城沿街大讲演,政府下令逮捕学生1000余人。消息传至上海后,上海商人罢市,学生罢课,工人罢工,为北京学生声援。”据邓中夏统计,参加五四运动的上海工人阶级:“纺织厂方面,有内外棉第三、四、五厂,日华纱厂,上海纱厂及叉袋角日本纱厂数家。金属方面,有祥生船厂,船钨铜匠铁匠,江南船钨,铜铁机器工人,浦东和平铁厂,锐利机器厂,札新机器厂等。运输方面,有沪宁沪杭两路机师工人,浦江各轮船水手,沪南商轮公司等。市政工人方面,有南市电车,英美电车公司,全埠汽车夫,全埠马车夫,华洋德律风公司(属英国)接线人员,中国电报局,公共租界清道夫。”五四运动是学生运动转变为工人运动的开端。它使邓中夏认识到,五四运动的发动者是青年学生,但仅靠学生的力量还不够,只有工人阶级的广泛参与,才能给资产阶级以震慑。
那么,有了工人参与就一定能够成功吗?在中国近代史上已经出现过罢工的先例,一是1913年汉阳兵工厂罢工,由于当时纸币跌价,工人反对以贱价纸币发给工资,有老君会背景的刘某领导工人举行罢工,但罢工只数小时便被黎元洪用武力镇压了。二是1915年的安源煤矿罢工,起因是工头极端剥削工人,一名德国工程师殴打工人,引起公愤,在洪帮的支持下发动了罢工,结果也被军队当作土匪用武力镇服了。历史上两次失败的罢工充分证明马克思关于“工人的一个成功因素就是他们的人数;但是只有当工人通过组织而联合起来并获得知识的指导时,人数才能起举足轻重的作用。过去的经验证明:忽视在各国工人间应当存在的兄弟团结,忽视那应该鼓励他们在解放斗争中坚定地并肩作战的兄弟团结,就会使他们受到惩罚,——使他们分散的努力遭到共同的失败”的论断是正确的。而具有秘密结社性质的老君会、洪帮是不能完成把工人阶级团结起来、武装起来这一历史使命的。
因此,邓中夏的工运思想首先同旧式的罢工划清界限,第一次公开提出了中国“现代式的”职工运动的概念。所谓“现代式的”,包含中国的职工运动具有组织性、阶级性和国际性。“组织性”是团结工人阶级的保证,“阶级性”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实现工人阶级自身解放的旗帜,“国际性”是争取国际工人阶级支持的联合力量。为探索中国“现代式的”职工运动道路,邓中夏和在北京的追随马克思主义的爱国知识青年展开一场大辩论,辩论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推翻腐败国家机器的社会革命力量主力是谁”?据时任北京大学教授高一涵回忆:“时间约在‘五四运动前一点。当时,陈独秀主张以青年学生为革命的主导力量,他说,学生有知识,有主张,有希望”。但邓中夏不同意这种主张,他和其他“几个学生说,专以学生做主导力量不够,没有实际力量,他提出要以工人为主导力量。(那时我们没有工人阶级的观点,陈独秀也没有什么阶级观点,认为那时中国产业工人很少,农民没有知识,手工业工人思想不进步,力量也不大,靠工人不行。)大家争论、讨论,一方面在《新青年》上《每周评论》上发表文章。那时我们住在南池子。他(邓康)常去,去了就辩论。邓康不是反对学生,而是认为主要力量一定在工人阶级,没有工人阶级专靠青年学生则不行”。
邓中夏的这一观点,提出于中国共产党建立之前和党的早期其他创始人就此问题的论述之先,具有开创性意义。这个结论是怎么得来的呢?
一是从马克思列宁主义中得来的。早在1853年,马克思就写下《中国革命与欧洲革命》一文,深刻指出:“中国的连绵不断的起义已经延续了约十年之久,现在汇合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革命;不管引起这场起义的社会原因是什么,也不管这些原因是通过宗教的、王朝的还是民族的形式表现出来,推动了这次大爆发的毫无疑问是英国的大炮,英国用大炮强迫中国输入名叫鸦片的麻醉剂。”马克思这里所说的“中国革命”是指清朝年间爆发的太平天国运动、捻军起义等大规模农民起义。虽然中国爆发的是农民起义而非工人起义,但它恰恰说明以农民人口为主要成分的中国与以工人为主要成分的欧洲,国情不同,革命方式亦有所不同。当1918年下半年邓中夏等开始辩论“推翻腐败国家机器的社会革命力量主力是谁”的问题时,马克思主义已经开始在中国掀起传播的热潮,十月革命的消息开始传入中国。张琼曾回忆说,同年“冬,乘北大放寒假的机会,中夏约了三五个同学,到唐山等矿区。中夏同志则是为了了解和接触工人,了解工人生产和生活状况的。到了龙口一看,黑洞洞的一片,大家都张口结舌感到惧怕”。回北京后,邓中夏深有感触地说:“只有接受列宁、马克思主义,走苏俄的道路,中国人民才能得救。”可见,马克思主义和十月革命的思想对邓中夏产生了重要影响。
二是从中国工人阶级的现状得来的。在1918年这一年里,邓中夏记忆最深的有这样一些事实:“上海日华纱厂便继续有4次罢工;三新纱厂、上海第二纱厂各有两次罢工;厚生纱厂有一次全体罢工。其他如英美烟厂、祥生铁厂、冷作铁厂、济宁铁路小工、电车司机以及手工业工人亦发生零碎罢工。就中尤以黄包车夫的罢工,参加者8000辆,两三万人,规模最为雄伟。其他各地如苏州之机织工人,杭州之络经女工,汉口之笔工等,皆有罢工。”这些事实都记录在后来他著的《中国职工运动简史1919—1926》中。到五四运动前,中国产业工人已达 200万人左右。但是,当时工人组织基本上处在秘密结社和封建帮会势力的影响之下,加之无产阶级人数较少、年纪较轻,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阶级的历史使命,仍然是一个自在的阶级,还不能成为独立的政治力量。由此,有人曾对中国工人阶级能否成为社会革命的主力军产生怀疑。为加深对工人阶级的了解,1918年11月,邓中夏陪同来北京的毛泽东等一起到长辛店,看到那里的工人很多都居住在矮小破烂的贫民窟中,这使他十分震惊。1919年暑假期间,邓中夏回到老家,适逢当地煤矿工人为夺取采煤权与县老爷斗争,邓中夏加入到工人的斗争中。他深入到矿井调查,了解工人的生产生活。他亲自到县衙门,和县老爷们争辩,硬是为矿工们夺回了采矿权。这场斗争,使邓中夏更加了解了采煤工人这个群体。从1920年3、4月份起,邓中夏较长一段时间深入到长辛店了解工人生产生活情况,开办劳动补习学校,开展工人运动。他在《长辛店旅行一日记》中写道:“在长辛店下车的时候,我见了许多灾民——男女老幼的麇聚在站边的地方。那种憔悴枯黄的面色,千孔百结的衣服触在我们的眼内,我的心就感着不快,表出一种痛苦的同情……长辛店的工人见我们到了,十分欢迎。”“有几位工长带我们去参观各工厂,今天因是星期,所以各厂的工人多数停工休息,有少数工人,因特别的情形,如生计困难或不明白休息的意义,所以仍然作工,按工人每人每日冬天约作工十时,夏天约十一二时,工钱因工程或个人而不同,约自3毛至1元不等……我们到一处,贮有许多砖头放在地面,我问他是预备建筑的么?他笑笑地答我说:‘这些砖已买来了6年的工夫,说是为我们工人起医院的,你看那座房子不是盖好了吗?但是其余的房子,不知他们6年了也没盖呢。我笑说,那不是很方便你们害病吗?他说,‘你哪里知道个中的黑暗?好在我们不害病,倘真个害病,他们也不医,不说是没有病,就说没有药,除非有脸子才得到一点药呢?”在深入工人群众中,中国工人阶级的苦难生活给邓中夏留下深刻印象。邓中夏意识到近代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性质与特点, 决定着中国无产阶级具有文化水平较低和农民小资产阶级思想意识较浓的弱点。这是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工人运动相结合时所要解决的基本问题。后来在向中共一大的报告中,邓中夏回顾了在长辛店开办劳动补习学校宣传马克思主义的过程,指出:“北京工业还不发达,没有可以把工人组织起来的大工厂。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决定把工作转到铁路员工方面来。可是我们都是知识分子出身,与工人阶级的距离很大,因此应当首先同他们加强内部联系。为此,我们决定在长辛店创办劳动补习学校,训练2000名铁路工人。”“这所学校看来是我们接近工人的一个途径,我们和工人之间逐渐产生了亲密友好的感情;我们不止一次地向工人提出鼓舞他们的重要建议,结果,我们看到,认为必须提出各种阶级要求,像增加工资、缩短工时、成立工会等思想,在工人中间不断增长起来。后来,他们成立了拥有340—350人的铁路工人工会。”“自然,开办劳动学校时,我们不能幻想马上提高工人的一般知识水平,因为我们的工作人员能力差,经费少,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建立学校,力求达到的不过是上述的前两个目的。”邓中夏所报告的情況,初步地回答了早期工人运动的指导思想、方法途径、主要目标等问题。1923年12月,邓中夏在《中国青年》发表《论工人运动》一文,回顾他从事工人运动的经历,指出:“我是曾经做过工人运动的人,据经验告诉我,使我深深地相信中国欲图革命之成功……最重要的主力军,不论现在或将来,总当推工人的群众居首位。因为工人实际生活之压迫,比任何阶级所受的要残酷,要深刻;故工人决战的毫不逡巡踌躇的态度,亦比任何群众所做的要勇敢,要坚决些。”这一结论是对马克思主义工人运动理论的运用和发展,是建立在对中国国情、中国工人阶级的阶级性质深刻认识基础上的。
较早提出无产阶级领导权的思想
对无产阶级领导权,革命导师早有论述。马克思指出:“无产阶级在反对有产阶级联合力量的斗争中,只有把自身组织成为与有产阶级建立的一切旧政党不同的、相对立的政党,才能作为一个阶级来行动。为保证社会革命取得胜利和实现革命的最高目标——消灭阶级,无产阶级这样组织成为政党是必要的。”但是,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不能直接进行社会革命,而要首先实行民主革命,因此,1922年7月召开的党的二大阐明了现阶段中国革命的性质、对象、动力、策略、任务和目标,指明了中国革命的前途,这就是:革命的性质是民主主义革命;革命的对象是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革命的动力是工人、农民和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也是革命的力量之一;革命的策略是组成各阶级的联合战线;革命的任务和目标是打倒军阀,推翻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实现中华民族的独立和中国的统一;革命的前途是向社会主义革命转变。二大《宣言》指出:“民主主义革命成功了,无产阶级不过得着一些自由与权利,还是不能完全解放。而且民主主义成功,幼稚的资产阶级便会迅速发展,与无产阶级处于对抗地位。因此无产阶级便须对付资产阶级,实行‘与贫苦农民联合的无产阶级专政的第二步奋斗。如果无产阶级的组织力和战斗力强固,这第二步奋斗是能跟着民主主义革命胜利以后即刻成功的。”二大提出的民主革命纲领既包含了无产阶级政党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的最高理想,又第一次明确提出党在现阶段的行动方针和革命任务,即最低纲领。
那么,对民主革命时期领导权的问题,二大没有明确规定,但《宣言》提出“无产阶级去帮助民主主义革命,不是无产阶级降服资产阶级的意义,这是不使封建制度延长生命和养成无产阶级真实力量的必要步骤”。从字面上理解,把我党在民主主义革命中的作用定位于“帮助”,那就意味着我党在民主主义革命中不是主角。1923年2月7日京汉铁路大罢工惨遭失败。时任党中央总书记陈独秀认为原因是工人阶级没有力量。同年4月25日,陈独秀发表《资产阶级的革命和革命的资产阶级》一文,对资产阶级进行分析,认为在殖民地半殖民地的中国,资产阶级有三类,一是革命的资产阶级,二是反革命的资产阶级,三是非革命的资产阶级,明确提出:“中国的经济现状,军阀阶级已与资产阶级显然分开,而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分化,尚未到截然分开的程度,所以革命的资产阶级应该和革命的无产阶级妥协,共同打倒敌对的军阀阶级,不应该和反革命的资产阶级妥协;因为劳动群众本来具有革命的实力,应在革命运动中占重要部分,而且此时和革命的资产阶级共同敌对的目标相同,可以联合一个革命的战线;官僚资产阶级所处的环境,使他不得不站在军阀和国际帝国主义者那一方面,决不能和革命的资产阶级联成一个战线,这是中国国民党应该明白觉悟的。无产阶级也明明知道此种民主革命的成功诚然是资产阶级的胜利,然而幼稚的无产阶级目前只有在此胜利之奋斗中才有获得若干自由及扩大自己能力之机会,所以和革命的资产阶级合作也是中国无产阶级目前必由之路。”文章最后指出:“中国国民党目前的使命及进行的正轨应该是:统帅革命的资产阶级,联合革命的无产阶级,实现资产阶级的民主革命。”这样就把我们党在民主主义革命中的作用置于从属地位,把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看作是资产阶级的胜利,这与党的二大提出的民主革命纲领是不一致的。既然民主革命的成功是资产阶级的胜利,那如何认识我们党的最低奋斗目标?如果说二者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应该共同承担起这一历史使命。
邓中夏不同意陈独秀对工人阶级力量的估计。他认为:“中国的工人阶级,人数虽然没有西方工业国家那么多,但是他们所遭受国内外压迫却更惨重。他们的反抗力已经体现出来了。组织起来战斗力就强。他们缺少的是还没有建立组织和进行斗争的觉悟。”对于为什么没有把工人阶级组织起来,邓中夏沉痛地回忆说:“这里我们提出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我们在当时确做了一个极大的错误,这个错误不在党与工会的关系,而在于当时做职工运动的同志,未曾在工会中发展党的组织。最大错误是党的关门主义,大家有这样的观念,以为工人觉悟程度还不够进入共产党,把许多斗争中表现很好的积极分子,都推到党的门外……自然当时工会中的党的组织普遍是没有,只有共产党员个人,也就因为如此对于工会的领导,只是个人式的英雄领导,而不是党的组织领导。后来,‘二七失败后,工会被封,我们党在工人群众中除政治影响外,什么也没有了。”因此,邓中夏就在当时的《中国工人》《中国青年》以及党报上,公开点名批评陈独秀的上述观点。在党的三大上,陈独秀在作政治报告中做了自我批评。党的三大围绕共产党加入国民党问题展开激烈争论。陈独秀和马林认为:中国革命目前的任务,只是进行国民革命,不是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国民党是代表国民革命运动的党,应成为革命势力集中的大本营;共产党和无产阶级现在都很幼稚,还没有形成一个独立的社会力量。因此,全体共产党员、产业工人都应参加国民党,全力进行国民革命;凡是国民革命的工作,都应当由国民党组织进行,即所谓“一切归国民党”,只有这样,才能增强国民革命的力量。他们强调国民革命是党在当前阶段的中心任务,不要忽视国民党和资产阶级的革命性;主张把一切革命力量汇合起来,实现国民革命。这符合列宁关于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无产阶级可以和资产阶级暂时妥协与合作的策略思想。但是,他们低估了共产党和无产阶级的作用,高估了国民党和资产阶级的作用,会使党在同国民党的合作中降到从属地位,不利于保持党的独立性。由于受共产国际的影响,这次大会作出了两个片面估计,一是认为中国工人阶级尚未成为一个“独立的社会势力”,二是认为“中国国民党应该是国民革命之中心势力,更应该立在国民革命之领袖地位”。
邓中夏认为,无产阶级参加国民革命,不是附属什么资产阶级而参加,乃是以自己的目的而参加;所以我们在国民革命中应以自己的利益为前提。中国资产阶级因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的阻碍虽未充分得势,但在国民革命中不可避免地会逐渐扩大势力,如果无产阶级听任资产阶级取得一切权力,将来我们的命运会更坏,势必束缚在新兴资产阶级的铁网里,继续受压迫。因此,无产阶级从事国民革命,一要从经济斗争、经济组织打好革命基础,二要从政治斗争防止革命后政权被资产阶级独揽,同时积极争取政权,为将来建设“工人政府”或“无产阶级专政”作准备。1923年12月,邓中夏写下《论工人运动》一文,明确提出:“工人的群众不论在民主革命或社会革命中都站在主力的地位……中国工人的群众有革命的趋向与可能,而且是革命军中最勇敢的先锋队……我们不欲革命则已,要革命非特别重视工人运动不可。”这里讲的“先锋队”已经表达了领导地位的意思。几天后,邓中夏在《中国青年》发表《中国工人状况及我们运动之方针》一文,提出“工人群众终归是中国革命运动最伟大的一种势力”,呼唤包括工人群众在内的青年们:“中国革命的重担,只有由我们一肩挑着”;“我们挑着不可放下呵”!这就进一步指明工人阶级在民主革命中的领导责任。1924年11月,在《我们的力量》一文中,邓中夏用大量事实批评了那种认为無产阶级幼稚的错误观点,得出“中国将来的社会革命的领袖固是无产阶级,就是目前的国民革命的领袖亦是无产阶级”的结论,强调“只有无产阶级有伟大集中的群众,有革命到底的精神,只有它配做国民革命的领袖。只有无产阶级一方面更增进强大他们自己的力量,一方面又督促团结各阶级微弱的散漫的力量——联合成一个革命的力量,方能成就目前国民革命以及将来社会革命的两种伟大事业”。邓中夏的无产阶级领导权思想,不仅对推进工人运动的发展,同时对党进一步探索和形成无产阶级领导权理论,都作出了重要贡献。
(作者单位: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科研规划部)
责任编辑 / 马永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