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含韵
我家旁边的小巷子里有一家烧饼店,平平淡淡开了几十年。它的风格可以让你感受到几十年前的老海安。灰扑扑的墙面,角落里积着厚厚的灰尘和几片砖瓦;门口摆着表面漆黑看似烧焦了的大铁炉,以及两台呼呼作响的大风扇。
小时候,极喜欢在这家店吃早饭。门口飘来的浓烈的油烟味儿充满了烟火气息,像极了海安这座小城。小店的生意异常好,相比之下,旁边打着空调的早餐馆儿倒显得格外冷清。
夏天的空气是炽热的。小店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甚至还有几只苍蝇在头顶上“嗡嗡”地盘旋。五十多岁的老板在大铁炉前不停地忙碌,油烟把他的皮肤熏得又黑又红,本来干净的白色围裙上沾满了面粉和油渍。一阵阵烟雾在他面前袅袅升腾,随之飘起的是一股诱人的香气。
原本涣散的人群顿时沸腾了。我费力地挤到人群的最前端,大喊一声:“老板,我要两个咸烧饼!”老板从白色烟雾里抬起头,麻利地拽下一旁的塑料袋,装了两个烧饼。水蒸气便顺着烧饼散发出的层层热浪布满了塑料袋。
抛开那些诱人的香气,烧饼的卖相也十分精致。一粒粒饱满的芝麻镶在金黄的皮面上,被烤得酥脆而微微膨胀,入口即是一缕蔓延开来的香。
偶尔不忙时,老板会和我们聊天。看着小店常年敞开的推拉门,我不禁为会不会有人不付款的问题而担心。老板不在意地挥挥手,然后用那粗犷的嗓音说:“大家都是海安人嘛,鄉里乡亲的,哪会有人故意做这样的事。”“就算有人忘了付钱,第二天还会特意送过来哩!”说着他眯着眼,笑得愈发得意。我发现他饱经风霜的脸上藏着一双清澈的眼睛。
心中突然一阵温暖。海安,这座小城,是我们大家共同的牵挂。它把我们所有人联系在了一起,将我们送上一条家乡文化传承的共同的路。这条路,我愿永远走下去。
我在繁忙的学业中渐渐把烧饼店抛在了心灵一角,习惯了每天吃着纯属用来充饥的早餐。后来,去南京的朋友家做客,兴是知道海安人的口味,他们特意去很远的一家店买来了烧饼。我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却发现不是记忆中的味道。不忍心拂了朋友的好意,在他们诧异的眼光中把冷硬的烧饼吞下,心绪却早已飘回了小城的烧饼店。
又是一年盛夏,大风扇是否还在“呼呼”地吹?老板是否还在一阵雾气中抬起头爽朗地笑?是否还有许多像当年的我一般大的小孩子,围着冒烟的大火炉,等一个新出炉的烧饼?
我想是的。烧饼店是小城的,也是多少人记忆里不变的主角。至少我的心灵深处有一个小女孩,捧着一个热腾腾的烧饼,傻傻地笑。那阵油烟熏脏了她的衣服,也熏湿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