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海滨小镇,波云诡谲的缥渺魅影,古怪离奇的灵异,在净琉璃傀儡藏馆的幽静里悄然凝聚……人偶之间,情之幻灭,将所有匪夷所思、心惊色惧的细节一一连贯,揭开的是一段湮灭在时光过往里的爱恨情仇。
露舞小镇位于日本弓滨半岛的鸟取县,那儿环境幽静、海产鲜美,是休闲度假的理想之处。2015年春,小镇上来了位英国人惠灵顿·贝利,他三十出头,带着一些观测拍摄设备,对海边珍稀候鸟进行影像收集。
小镇上百来户人家,相安无事各自生活。比较特别之处,就是西泽家的“净琉璃傀儡藏馆”。木偶净琉璃是起源于15世纪日本的一种古老艺术,集舞台表演、说唱和乐奏于一体,已列入联合国“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木偶造型制作工艺精美,颇有收藏价值,被称为净琉璃傀儡。
这家净琉璃傀儡藏馆在小镇已传承三代,现今馆长名叫西泽恭子,年仅28岁,相貌俊俏,但因童年患小儿麻痹症致使腿部残疾,行动不便。不过她天资聪慧,自幼潜心绘画,加之名师指点,尤擅长日本浮世绘技法画的净琉璃傀儡水粉图,她也因此成为有名气的美女画师。
再说这惠灵顿入住在净琉璃傀儡藏馆隔壁的小旅店,每天带着器材早出晚归四处观鸟拍摄。因为他的日语有限,所以英语流利的西泽恭子自然就成为了他的交流对象。
有天下雨,无法去野外观测的惠灵顿就去藏馆。藏馆的正厅挂有一帧别具风格的油画,画面是一位穿着和服的女子的背影;她身后古色古香的茶几上孤灯摇曳,一个与她着装相同的净琉璃傀儡于灯影暗处,栩栩如生的面容凄绝悲凉。
“这就是那个传说里的‘摄魂傀儡吗?”惠灵顿说,“有人告诉我这幅图画沾染了一些戾煞、诡异之气。”
西泽恭子听后解释:该画取材于日本江户时代的一个爱情传说——有位美貌富家女暗恋一个操弄木偶净琉璃的年轻艺人,相思成疾的她自知不久人世,便让工匠照自己的盛装容颜雕刻成净琉璃木偶,死后芳魂摄入偶之躯体。后机缘巧合年轻艺人得此异偶,每每操纵得心应手,技惊四座赢得盛赞,终成一代大师。新婚之夜,大师惊见木偶双目垂泪,逝女魂魄现身吐露真情。大师获悉原委,深深感念其深情,遂怀抱木偶自焚殉情。
“既然只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怎么会在小镇上引发一些不祥的传言呢?”惠灵顿不解地追问。“唉,如果追究起来,流言之事关乎我的姐姐西泽花子。”西泽恭子说道,“因父母早逝,我倆相依为命。念高中时,我的画作渐有名气,不时有人登门购画或出资捐助馆藏。姐姐为了让我专心创作,担任起我的经纪人。三年前她和一位画商热恋,岂料对方不幸在附近海滨遭遇车祸身亡,几天后,姐姐在事发地投海自杀——他们因洽谈这幅画作而结识,所以媒体记者就将其恋情、死亡和图画故事联系一起不断讹传,弄出一些子虚乌有的流言蜚语。”
惠灵顿听罢默然了,虽然西泽恭子讲得头头是道,但他却本能感觉事情似乎并不简单——假如仅仅是一场悲剧性爱情,无论传言抑或真实,流言传递的多为使人唏嘘叹惋的悲情,怎会引发那么多诡异之说呢?
他出神地盯着画面,眼睛在穿和服的女子与净琉璃傀儡之间来回游弋着,似乎想看穿人偶之外某些诡异的意蕴。
过了两天,惠灵顿忽然神秘兮兮地找到西泽恭子说,知自己清晨去海边观鸟,路过藏馆时竟不经意瞥见那幅“摄魂傀儡”图画上隐约闪动些许诡谲的光亮。
关于这幅图画的诡秘光亮,小镇上也流传着一种说法:就是每当亡灵借助傀儡躯壳重返尘世之际,画图上的灯盏就会在夜深人静时发出幽光,暗示某种妖异气息的降临。
“看来你已经被人灌输了太多所谓鬼怪之事。”西泽恭子听后笑说,“这类毫无根据的传言已纷纷扰扰近百年。尤其是姐姐自杀后,越发被渲染得格外邪乎。”
惠灵顿急忙辩解道:“可今早我瞅见那一星点鬼光,也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就特意走到藏馆门口,趴着玻璃朝里看,结果发现那光亮真是从画面那盏灯中发出的啊。”
“清早馆内馆外自然光线很微弱,如果周边的路灯、街灯透过大门玻璃折射到那幅绘画的油彩上,难免会闪现某种特异的光亮,你隔着一定距离看,自然会有所错觉。”西泽恭子边说边指点示意藏馆四周各种光源。
惠灵顿觉得西泽恭子言之有理。可要彻底承认自己所见的是错觉,心里又颇有不甘和不服。他眼睛眨巴了好一会儿,于是提出自己想在藏馆里呆上一晚的要求。西泽恭子哑然失笑,不过,她还是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当晚,惠灵顿抱着铺盖卷走进傀儡藏馆。除了摄像机照相机之类的器材,还随身带了个扳手以防不测。
翌日,西泽恭子来到藏馆。只见惠灵顿睡眼惺忪,便打趣询问。她一边听惠灵顿絮叨,一边扫视四周,不经意地瞟见地板上滑落了一个净琉璃傀儡的纪念品盒。
这种礼盒由藏馆自制向游客出售,平时放在大厅开放式的礼物柜上,所以西泽恭子以为是惠灵顿不小心碰落了一盒。可弯腰捡起细看,她发现盒子外面没有商品条码和标签。
西泽恭子有点奇怪,就顺手打开了盒子。一看,只见里面那尊净琉璃傀儡的衣着装扮与“摄魂傀儡”一模一样,而且面部没有雕刻人物的五官。
这下西泽恭子愣住了,她迅速将大厅礼品柜里的存货数量仔细清点了一遍,发现自己手里的确实是件“额外”品。
此时,惠灵顿也注意到西泽恭子的举动,就询问缘由:“这个傀儡是外来的,但盒子却是我们藏馆专有的。”西泽恭子仔细端详着礼品盒,若有所思道,“它是我们在外地请专人特制的,每个都刻印着藏馆的徽记。”
这个启发了惠灵顿,他就鼓动西泽恭子与制作商联络查问。对方很快就回复,告知每次均按藏馆要求限量制作,而且并无他人定制和仿制同样礼盒。听说后,惠灵顿下意识地四下瞅了瞅,脸色微微泛白地嘀咕道:“难不成昨晚‘摄魂傀儡趁我睡着后已经光顾这里啦?”
西泽恭子不觉也用眼睛在大厅里东瞟西瞟,当她的眼光扫到那幅图画时,猛地就瞪圆了。顿了顿,她抬起手指着画,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快看,画上的那个‘摄魂傀儡……”
惠灵顿连忙也循着方向去看。一看,他立刻倒吸一口冷气——原来,画上所有的物景依旧,只是原本仰面的“摄魂傀儡”竟变成扑面倒卧在茶几上。
惠灵顿想了想,从手机里翻找出几天前自己在画边的照片,认真地将手机存图和眼前的画面对比,越看神情越凝重。
“这、这怎么可能呢?难道真有什么诡异之力量导致了这些?”惠灵顿感到愕然。
西泽恭子没有回答,她的背心感到阵阵发凉——原本以为纷纷扰扰的流言会随着时间而淡去,但现在,所有的一切欲将每个当事者推入一个遥不可测的深渊。
露舞小镇的居民也议论纷纷。惠灵顿在餐厅闲聊时,告诉西泽恭子说有媒体记者私下找他,欲深挖“净琉璃傀儡馆灵异事件”的内幕。惠灵顿同情地说:“据说有人建议要按照旧俗把那幅画焚烧成灰,然后放进你姐姐的棺木里呢!”
西泽恭子脸色阴沉下来,她默默转身朝藏馆大厅走去。惠灵顿远远望着她瘦弱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过了两天,西泽恭子打电话给惠灵顿,请他晚上到藏馆叙谈。
夜幕降临,惠灵顿从后门走进净琉璃藏馆,穿过没有亮灯的大厅,只见西泽恭子坐在小会客室的沙发上。
她紧盯着面前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外国男人,厉声问:“我已设法恢复了你从藏馆摄像系统终端删除的录像,上面清楚地录有留住那晚你独自留在这里的全部活动,你想看看吗?”说着她将自己随身的小平板电脑递过去。
“不用了,藏馆里那个特别的傀儡礼盒是我花高价预订的,那幅画也是我事先找人臨摹仿制的,改动了我所需要的画面细节。”惠灵顿耸耸肩说,“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我才不想知道呢!”西泽恭子冷冷笑道,“我只知道你是个处心积虑想毁掉我的人……”她边说边将手伸进口袋,里面有一柄已上膛的小手枪。
不过,未及西泽恭子掏枪,一股雾气慢慢从会客室门外透入房间,氤氲中隐约有个和服女人的身影出现。
那不就是油画中的那个穿和服的女子吗?西泽恭子的心猛跳了几下,不禁后退几步问:“你、你是谁?”寂静无声,迷雾里的和服女子又“飘”近了一些,西泽恭子顿时惊叫起来:“天啊,姐姐!别过来,当年我绝非有心害死你的,是你执意要报警啊……”因为恐惧,她瘫倒在地上。
立刻,净琉璃藏馆大厅的灯亮了,除了惠灵顿和事先埋伏的警察,还有一位净琉璃木偶师,由他操纵的一尊净琉璃木偶,木偶服饰是油画里和服女子的翻版,木偶的形态也是依照西泽花子的身形做的。
原来,三年前花子结识画商产生恋情,要与之结婚移居国外。这本是任何一个正常女人的心愿和人生追求,可是在性格偏执自私的西泽恭子眼里,却变成了对家传藏馆和姐妹之情的背弃。为阻断姐姐的心愿,她暗中对画商的车做手脚,造成事故导致其死亡。不料,偶然目睹内情的渔家女将见闻告知花子,愤怒的花子严厉指责妹妹并坚持报警。
西泽恭子错手杀死姐姐后,因担心事发继而设计将渔家女灭口,她先利用其贪念予以小恩小惠,然后“赠送”花子的时尚衣服,哄骗她穿戴整齐后,又将其从海边悬崖推入大海。几日后,她再装模作样去认领了被海浪和礁石冲得面目全非的“姐姐”的尸体。
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不料凭空千里迢迢跑来一个惠灵顿,翻出传言连带旧案,害得西泽恭子不得不绞尽脑汁百般遮掩,结果事态闹大,当她听闻要焚画入殓时心惊肉跳,因为姐姐的棺木里藏着两具遗骸,一旦揭开必定败露。
至于惠灵顿来者何人?他的真实身份是个英国画商,与西泽恭子姐姐的恋人熟识。数月前,画商家属将其生前用以保存画展资料的一个笔记本电脑转赠给惠灵顿。无意间,他从电脑里发现了画商生前的恋情随记,里面详录死前自己与西泽恭子私下的几次争执,隐隐觉得事有蹊跷,遂决意暗中调查。为引蛇出洞,他以“摄魂傀儡”为突破口,联络、说服各方人员加以配合,不断“装神弄鬼”,最终将心思缜密的西泽恭子一步步诱入法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