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石

汤素兰

天门关了

神仙们都回来了。他们三三两两聊着彼此的见闻，回到天街两旁各自的宫殿中。他们对站在天街门口发呆的三个孩子视而不见。

孩子们不知道天门的钥匙由谁掌管，也不知道该向谁去求助。

牧鹅的男人走过来，对孩子们说：“既然回不去了，你们就跟我走吧。”

孩子们跟着牧鹅的男人往天街尽头的原野走。一路上，天街上的神仙都对他们不理不睬。

强仔觉得奇怪，问牧鹅的男人：“他们看不到我们吗？”

“看得到的。神仙能掐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哪里会看不到你们？他们只是故意不理睬你们而已。因为他们懒得管你们的事。神仙要保持好心情，就得眼不见，才能心不烦。”

果然，神仙并非看不见他们，事实上他们的一举一动早被神仙们掌握了。当他们跟着牧鹅的男人来到原野上的农舍的时候，早有一队天兵天将在等候他们。农舍门前放着孩子们啃坏的蟠桃、摘下来没有来得及带走的荔枝。

看到孩子们之后，一个天将模样的人说：

“你们私闯天庭禁地，私摘天庭仙果，罚你们放牧羊群、剪羊毛、挤羊奶，为期一年，直到明年天门重开才允许回去。”

天将宣布完毕，就见一队天兵赶来一群洁白的绵羊，并将放羊的鞭子、剪羊毛的剪刀和挤羊奶的桶放在孩子们面前。

天兵天将走了。牧鹅的男人对三个孩子说：“现在你们反正回不去了，跟我进屋去收拾一下吧。我姓余，你们以后就叫我余叔吧。我跟你们一样，也是像你们这样大的时候，偷偷跑上天来的。”

“那你后来为什么没有回去呢？我们明年是一定要回去的。”强仔说，“爹娘找不到我们，不知道该多着急呢。”

“我回去过呀。当明年你回去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出来得实在太久了。你们再也找不到你们的爹娘了。我更惨，我回去的时候，连家乡也没有啦。”余叔说。

余叔告诉他们，当年他也是像强仔这么大的时候，趁着天门大开，沿着天梯跑到天上来的。他边逛边玩，一直跑到天河边。一路上尽是好吃、好玩的东西。百果园过去是千香坊，那里有一千个点心作坊，每个作坊里制作一种可口的点心。那些点心有的香酥，有的甜脆，有的入口即化，有的回味悠长。千香坊的门总是敞开着，你想吃多少点心都可以。他那天就吃了许多点心。他把肚子吃得鼓鼓的，再也装不下了，还没有尝到十分之一。后来，他离开千香坊又往前逛。越往前，吸引他的东西越多。他穿过珍宝城，那儿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走过倡徘馆，那儿有人在表演双簧、杂耍、戏曲，演技都十分高超。最吸引人的还是妙玩宫，巨大的宫殿里放着各种玩具，陀螺、七巧板、风筝、走马灯、九连环、华容道……应有尽有，一个孩子只要走进去，玩上十天半月也不会想出来。他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玩，一直玩到天河边上。面对波涛滚滚的天河，再无路可走，他才想起该回家了。可是，当他原路返回的时候，天门早已经关上。他被一队天兵天将捉住，说他擅闯天庭，罚他为天庭牧鹅一年。

“一年以后，你回去了吗？”乐生问。他开始想家、想他的爹娘了，他想知道一年以后他能不能回去。

“一年以后，天门重开的那日，我早早地等在天门边上。当天门打开，天梯放下去的时候，我沿着天梯下去，想回去看我的爹娘。可是，我家原来住的村庄已经变成一个大湖，莫说我的爹娘找不到了，连村子也找不到了。”余叔说，“我这才知道，原来天上的一年，是人间的千年！一千年过去，早已沧海变成了桑田，桑田变成了沧海！”

听余叔这么一说，孩子们这才知道，即使他们明年回到人间，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了。乐生放声大哭，桂树也眼含热泪。强仔紧捏着拳头，说：“既然天庭是禁地，不允许人间的孩子们进来，为什么他们还要放一挂天梯下去呢？不是明摆着让我们上来吗？”

“我觉得他们是故意的。”余叔压低了声音说。

“为什么呢？”孩子们问。

余叔示意孩子们把头凑近些，小声说道：“你想啊，天庭住着这么多神仙，他们整天忙的不是救苦救难就是逍遥快活，他们要吃美味珍肴，穿绫罗绸缎，谁干活呢？得找人来干活啊。神仙们轻易也不结婚生子。他们便只好使出这么个招数，把人间的孩子骗上来，替他们干活。”

“真可恶！”强仔恨得咬牙切齿。

余叔说：“你们也别太担心。说是替天庭干活，活儿其实也不累。平时也没有人看管你。天庭毕竟是天庭，到处有好吃、好看、好玩的东西。咱们住在这儿，除了没有神仙腾云驾雾、千变万化的本领，其实也算得上半个神仙。只是这日子真是单调，每天都显得无比漫长。”

事已至此，孩子们也无可奈何，只得拿起羊鞭牧羊。

回到地面

掌管农牧之事的神农大帝在天庭新开出了一大片牧场，牧场上地肥水美，牧草朝吃夜长。羊群一年四季都有鲜嫩的牧草吃，长得特别肥实，羊毛洁白干净，羊奶丰富。牧场上又没有豺狼虎豹为害。孩子们放羊，只需把羊赶到牧场上即可。到了牧场上，孩子们就躺下来看天上的白云，想念遥远的家乡。有时候，他们把羊群往牧场上一赶，就结伴到天庭四处去玩。只要不闯入神仙们的宫殿，天庭里其他地方都可以任意游玩的。余叔说的没错，天庭里的日子无忧无虑。他们虽然是凡人，但也过得逍遥自在，赶得上半个神仙。

因为要照顾羊群，他们搬出余叔的农舍，住在牧场上。天将还给他们送来一口魔锅和一把魔壶，三个孩子想吃什么魔锅里就有什么，想喝什么魔壶里就能倒出什么。

只是这样太无忧无虑、无所事事，昨天和今天、今天和明天都没有区别。每一天都像同一天。因此，果然如余叔所说，日子显得特别漫长，人也特别无聊。如果不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农舍的墙上用羊毛剪子划下痕迹，记录过去的每一天，他们有可能把回家的日子都忘记了。

墙上的印痕划了365道，漫长的日子终于有了尽头。

天门重开的日子到了，孩子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虽然之前余叔跟他们说过，天上的一年相当于人间的千年，他们回到地上也找不到自己的家和亲人了，但他们还是满怀希望地奔向打开的天门。因为这一年虽然漫长，他们的容貌和个头也有了一些变化，但都只是一个孩子又长大一岁的正常变化，跟一千年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也无法想象一千年的变化有多大。

天门开启的瞬间，下面的石峰山顶又发出了强烈的白光，下面的光柱与天空中倾泄而下的光明对接融合，形成一条光的时空通道，神仙们三三两两顺着时空通道飘荡而下。

孩子们只是凡人，没有神仙的本领，他们得攀着天梯一步一步往下走。还好，没有天兵天将阻拦他们。离开牧场的时候，强仔背着魔锅，桂树背着魔壶，最小的乐生看看没有什么东西好带，就把平时喜欢的一把剪羊毛的剪刀带上了。三个孩子带着这三样东西，顺利地登上天梯，回到了地上。

陌生的南村

孩子们发现，石峰山还在，仙人洞也还在。他们高兴极了，趁着天地之间的光明，想找到熟悉的小路，下山回村里去。可是，也许是天地之间太过光明了，也许是神仙们对他们施了魔法，现在他们的眼睛反而象盲了一般，什么也看不见了。

三个孩子像瞎子一样在山上转悠了大半夜也没有找到下山的路。

山下村子里鸡叫二遍的时候，神仙们纷纷回去了。天门闭合，石峰山顶的光也熄灭了。天地间陷入黎明前短暂的黑暗。黑暗过后，随即东方露出鱼肚白，不久，太阳从东方的一线天际冉冉升起。太阳的光芒温暖明亮，为四围的山山岭岭、为山下的村舍人家都涂上了一层金红色。

在明亮的天光下，孩子们发现，石峰山虽然没有变，但山上的树木变了，有好些树他们都不认识了。山路也改了，好在还是朝着山下的方向。从山上朝山下的南村看，盆地中原先的山包大多数不见，变成了田地，以前一些森林覆盖的山坡被开垦成了梯田。因为这些改造，以前的屋场都不在了，满眼所见都是新的屋场。

好在南村北面靠着的古陌岭还在，南村南面的涸泽湖还在，南村盆地中那块名叫“仙牛迹”的巨石还在。

没错，这儿依然还是南村。因为它在天地之间的特殊位置和作用，这儿是被神仙护佑的。时间虽已过去千年，但这儿并没有沧海桑田的巨变。石峰山和古陌岭都还在原地。古陌岭南面、石峰山的东面依然有一个村庄，这就是南村。

当年余叔的家为什么会变成泽国呢？这是因为余叔家在南村以南，地势低洼，古陌岭每隔些年会发一次大水。大水朝南奔涌，在南面形成一个湖，就是涸泽湖。干旱的年份，涸泽湖湖水退去，有时能露出湖底。古陌岭发大水的年份，南村以南的村庄都会被淹掉。估计余叔家当初就被淹掉了，后来又被年复一年冲积的泥沙埋入了湖底，难怪他回来的时候没有找到。

魔锅和魔壶

早晨，三个孩子终于找到了一条下山的小路，兴奋地朝山下跑去。

在村西的井台上， 一个妇人正在汲水洗衣服。强仔跑上前去问妇人：

“婶婶，我是强仔，你知道我爹娘住在哪儿吗？”

“我是乐生，我也不知道我爹娘住在哪个屋场了。”

“还有我，我是桂树，我要找我奶奶。”

妇人看着这三个孩子，说：“你们从哪儿跑来的？怎么连自己的家也找不到呢？我们这村里，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里面，可没有叫桂树、乐生和强仔的。”

这时妇人的衣服已经洗好，她说：“不管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来的都是客。现在也是早饭时分了，你们饿了吧？到我家去吃早饭吧。”

妇人拎着洗好的衣服，强仔帮她提着装满水的水桶，三个孩子一起去了妇人家里。

妇人有一个儿子，年岁和乐生相仿，也是十岁上下。妇人家的早饭虽是小米饼、苞谷粥和咸菜，特别简朴，完全比不上天庭里的点心精致，但因为有人间的烟火味，强仔他们吃起来觉得特别香。

吃饭的时候，强仔告诉妇人，他们三个原是南村人，因为有一年六月初七晚上偷跑到石峰山上，看到天门洞开，他们攀着天梯上天去了，直到现在才回来。

妇人的儿子听了，惊叫起来，埋怨妇人：“娘，都怪你，昨天晚上让我睡那么早，把蚊帐拉得严严实实的，还反锁了门。哼，要是让我跑出去，我也没准能看到天梯，爬到天上去呢！”

“天上其实没什么好玩的。”乐生说，“不如在家里。”

“天上怎么不好玩呢？住在天上可以当神仙呀！神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水缸里没水了，也不要用肩去挑，灶屋没有柴火了，也不要上山去砍。神仙们还想吃什么就能吃上什么。当神仙多好啊。”男孩儿说。

跟所有人间的孩子一样，男孩儿虽然才十岁，已经要为父母分担家务了。到井边挑水、上山砍柴都是他要干的活。家里不太富裕，他平时想吃的糖果，想要的玩具，也不能想有就有。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也不好。”强仔说，“这样久了，你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想要的了。”

这些话，男孩当然听不懂，强仔也没有办法跟他解释。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强仔他们也不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吃过早饭以后，妇人让男孩把强仔他们三个带到村长家。村长听了他们的叙述，感到特别震惊。强仔他们所说的，让村长想起了村里的一个传说。对照着那个传说，他相信眼前这三个孩子真是一千年前从南村跑到天上去的。

村长把他们带到村里一棵千年桂花树前，指着桂花树说：

“相传这棵树是一个瞎眼老婆婆变的。据说村里原来有一个老婆婆，儿子媳妇过世后，留下孙子和她相依为命。可是有一年六月初七晚上，趁仙人下凡的时候，孙子偷偷跟仙人跑到天上去了。老婆婆盼孙子回来，终日以泪洗面，眼睛都哭瞎了。老婆婆死了以后，村民们把她埋在这儿，不久之后，这儿就长出了一棵桂花树。大家都说这棵桂花树是瞎眼老婆婆变的，她虽然死了，但魂魄不愿意离开，她还在这儿等着自己的孙子回来。”

桂树跪在桂花树前，抱着树干号啕大哭。乐生和强仔也哭了。

村长说：“我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南村祖祖辈辈传下来，说每到六月初七夜里让大家早早熄灯睡觉，特别要看好小孩子，不要让他们偷跑出去。我们还以为只是传说，原来还真有这么回事啊……”

三个孩子的家早没有了。强仔家的屋场变成了一块菜地，乐生家的屋场变成了一丘水田。桂树家的屋场倒还在，但住了别的人家。

村长让三个孩子在村里住下来。好心的村民们看到三个孩子年龄还小，提出收养这些孩子。但强仔他们三个不愿意分开，还说他们能照顾好自己。村长于是把自己家的一套杂屋收拾出来，给这三个孩子住。

魔锅和魔壶依然有魔力，三个孩子住在一起，吃喝不愁；村里的大娘大婶给自家孩子缝衣裤的时候，也给强仔、桂树和乐生缝上一件两件，他们的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几年以后，问题来了。

强仔他们发现，原本跟他们一般大的孩子，几年以后都长成了大人，可是他们三个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多少变化。这是因为他们在天上吃过仙果，喝过仙水，虽然他们还不能算作仙人，还不能长生不老，但他们生长的速度比别人慢了许多。

等那些长大了的伙伴变老了，强仔他们三个还是原来的样子。渐渐地，风言风语多了，一些不明就里的人把他们当妖怪看。也有人发现了魔锅和魔壶的秘密，小偷和强盗翻山越岭而来，把南村扰得鸡犬不宁。

一千年

一天夜里，强仔、乐生和桂树又悄悄离开了南村。

他们随身带着魔锅、魔壶和那把羊毛剪，还有一块千年不腐的金丝楠木板。每过一年，他们就用羊毛剪锋利的刀锋在楠木上刻下一条纹路。他们决定当楠木上刻出一千条纹路的时候再回到南村。

在这一千年里，他们到处流浪。在每一个地方都不能呆得太久，以免别人发现他们的秘密。在这一千年里，他们目睹了人间无数悲剧和喜剧。他们的外表虽然还像十来岁的孩子，但心已经非常苍老，人世的悲苦没有变成皱纹刻在他们的脸上，却刻印在他们的心头。如果他们没有这么长的生命， 就不用感受这么多人间疾苦了。

通过这一千年，他们越发坚信，人从生到死，从年轻到年老，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在这个生命周期里，一个人幼年时有爹娘呵护，壮年时照顾呵护孩子和爹娘，老年时再被孩子呵护，永远不会孤独、寂寞。在这一个生命周期里，一个人成长，为自己的生活和梦想付出努力，然后无怨无悔地离开，便是最大的圆满。

在这一千年里，他们读遍了世界上最伟大的著作，钻研出了天地相通、时空联结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是石峰山顶和天门之间的那条光明通道，正是那条通道让不同的宇宙空间得以联结相通。

他们决心要把这个通道关上，让南村的孩子不再擅自跑到天上去，让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不再发生。

舍身石

当金丝楠木上的刻痕满了一千道的时候，强仔他们三个又回到了南村。

这一次，他们没有去山下的村庄，而是悄悄住到山上的仙人洞里。

因为他们有魔锅和魔壶，住在山洞里完全没有问题。

他们等待六月初七晚上到来。

时间已过去千年，他们当然长高长大、长结实了一些，但外表看上去还是三个孩子。

那个神秘的时刻终于来了！

首先是挂在石峰山顶上空的那弯娥眉月隐没不见，天地之间陷入一片深深的黑暗之中。就在这黑暗之中，黛蓝色的天穹突然裂开一道口子，耀眼的白光如水银般从那道裂缝倾泄而下。仿佛知道这石峰山顶上有三个孩子。 这一次，天门打开与上次强仔他们所见不同——从天门里首先飘落下来不是神仙，而是一架绳梯——绳梯直达三个孩子的头顶，三个孩子分明听到遥远的天空中有声音在呼唤他们：快点攀上绳梯，上天去！当神仙去！

在天门打开、绳梯降落的同时，石峰山底下传出轰隆隆的声音，仿佛大地将要开坼、石峰将要撕裂一般。强仔他们三个人同时感到了地动山摇。然而这巨烈的摇晃与震动持续不到一秒便停止了，猛然见到石峰山顶上裂出一道口子，从口子里射出一道强光，直达天宇——只需转瞬之间，天地之间的两道强光就会相接，天地之间的通道就要打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石峰山顶开裂并射出强光的同时，强仔纵身向那道裂缝和强光扑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道光。

但强仔的身体毕竟太小了，不足以完全将强光挡住，受阻的光线从隙缝间外泄，变成数道细小的光柱，射向天宇。

没有丝毫犹豫，桂树也向山顶的裂缝扑去，用身体挡住还在外泄的光。

乐生站在最后，从天门中落下的绳梯离他最近。他转身抓住绳梯，掏出随身带着的羊毛剪，“咔嚓”一声将它剪断，然后也转身扑向石峰山顶的裂口，用身体挡住了最后一丝外泄的光线。

就这样，强仔、桂树和乐生，他们三个人用自己的身体，将石峰山顶的裂缝堵得严严实实，没有让任何一线光从山顶射向天宇。

山顶上的光熄灭了，随即，天穹上的光也熄灭了。

而那架能直达天庭的绳梯也被他们剪断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南村的孩子去过天庭。

从此以后，石峰山顶上多了三块石头。那三块石头一块叠着一块，像三个人俯身叠在一起，人们将这三块石头叫做“舍身石”。

强仔、桂树和乐生用过的魔锅、魔壶和羊毛剪子还在石峰山上，只是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要是哪个人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找到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