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汝梅
摘 要:公元8世纪30年代,以洱海为中心的云南境内发生了一桩突出的历史事件——唐朝与南诏之间的“天宝战争”。“天宝战争”后,大理民众修建了“将军洞”、“万人冢”以纪念在战争中遇难的唐朝大将和将士,并且立“德化碑”,以表南诏对唐的友好愿望。这一出人意料违背常理的举措,渗透着大理人民热爱祖国,追求中华民族大一统的“中华整体生存精神”;追求人与人之间平等互助,希冀民族之间和平共处,共同繁荣的独特的纯洁精神。
关键词:天宝战争 唐朝 南诏
西洱河南畔的天宝公园,原来是一座古树苍天、碑刻如林的古迹名胜公园,“文革”期间,古树和碑刻遭到了破坏,但公园内的一座特大古墓至今乃在,这座古墓就是著名的“大唐天宝战士冢”,俗称“万人冢”。
万人冢坐南朝北,意味着坟墓中的唐军战士可遥望北方的中原故乡。坟冢高4米,直径8米,基方约的东、西、北三面铺以青石板并框围石栏。坟墓的前方有一块高1.8米,宽0.9米的隶书“大唐天宝战士冢”的石碑,为民国年间云南名士李源先手笔。
为什么在遥远的西南,大理会有北方唐中原王朝的战士坟墓呢?唐代初年,洱海地区形成了六个大民族部落,史称"六诏"。其中南部的蒙舍诏(又称南诏)逐渐强大,在唐王朝的支持下,于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由南诏王皮逻阁统一了六诏,建立了南诏国。唐王朝支持南诏统一洱海地区是想借用南诏的势力加强对云南的控制,以此牵制吐番的势力扩张。但南诏王则打算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因此在经营云南的问题上南诏王与唐王朝出现了矛盾,加之唐天宝年间朝政大权被杨贵妃的娘家外戚掌握,政治腐败,而且管理云南的边官横征暴敛,激化了南诏与唐王朝的矛盾,进而引发了著名的三次“天宝战争”。唐天宝战士冢就是这段战争的不幸历史见证。 唐天宝九年(公元750年),驻守云南的边官姚州太守张虔陀对南诏“征求无度”,又侮辱了阁罗凤的妻女二人,反诬告阁罗凤要反叛,激怒了的南诏起兵攻占了姚州等37部。事后杨贵妃的堂哥当朝国相杨国忠隐瞒事实真相,奏请唐玄宗出兵南诏,想以“平定边疆叛乱”派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率兵6万征讨南诏。唐军压境之际,南诏王阁罗凤派使节前去议和,表示愿意赔偿损失,归还所有占府地,与唐和好。刚愎自用的鲜于仲通不让不允,反而扣押使者,于是战争再起,结果唐军大败,鲜于仲通落得“仅以身免”的下场。 败军之将鲜于仲通在杨国忠等奸臣的庇护下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被加官封爵。唐玄宗在得知谎报的唐军大胜的“捷报”后,再度于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征天下兵十万”命李宓、何覆光率兵与南诏交战。在南诏与吐番联军的夹击下,李宓的10万军队全军覆灭。《南诏德化碑》中“流血成河、积尸雍水,三军溃衄,元帅沉江”四句话概括了当时战争的情况。
一、“天宝战争”所体现的民族精神
“天宝战争”后,南诏王阁罗凤体恤征战的唐军战士无辜,“遂收亡将等尸”筑修坟墓于西洱河南畔和今213国道旁的凤仪地石曲,“葬而祭之”,“以存恩旧”意与唐王朝重修旧好。公元766年,又特地在王都太和城立“南诏德化碑”,表明叛唐不得已,决心“世世事唐”之意(碑文内容,为南诏群臣歌颂南诏王阁罗凤的功绩,着重叙述南诏与唐友好以至失和的情节,表明南诏对唐的友好愿望)。 在明末清初当地百姓为了纪念大唐天寶十三年(公元754年)率军征发南诏国的大将李宓,建造了“将军洞”,主要建筑有门楼、戏台、大殿、财神殿、娘娘殿、厢房等,整个建筑群具有浓厚的白族风格。李宓将军被尊为白族“本主”,作为乡村、民族的保护神祭拜。
要深入地评价天宝战争,并非易事。本文仅从“天宝战争”以后,南诏王阁罗凤等当地百姓的建“万人冢”、立“南诏德化碑”、盖“将军洞”的一系列行为来探析大理人民的民族精神。
1.热爱祖国,追求中华民族大一统的“中华整体生存精神”
在重大政治问题发生时,不同民族集团都是以共同的政治目标和利益为联合的基础,而不是按民族来划分的,这一点,在大理人民身上得到集中的体现。
大理人民不仅把本地的爱国英雄塑造为“本主”,而且把把征讨南诏的大将李宓作为“本主”崇拜,并为征战的唐军修“万人冢”、“葬而祭之”,反映出了大理人民的热爱祖国,追求中华民族大一统的“中华整体生存精神”。
把本地的爱国英雄塑造为“本主”的,如喜洲镇、湾桥乡上阳溪村、银桥乡马久邑村的段宗榜本主,原是南诏的清平官,大将军,是南诏后期的重臣,“大理国”国王段思平的先祖。他一生文治武功,为南诏立下赫赫业绩,被人民奉为爱国的民族英雄和“忠君”楷模。殁后,被奉为大理“神都”的大本主,其他一些村庄也奉之为本主,在苍山洱海间“庙食之秋”。
在与其他民族,特别是汉族的关系上,白族人民始终以“中华一统”的爱国主义的博大胸怀和宽容、谅解的精神对待历史的阵痛,“相逢一笑泯恩仇”,以“和为贵”的高姿态接纳了诸如李宓、忽必烈沐英等外族人物作为本主神,而且还赋予他们“保家卫国”的爱国主义精神。另外如郑回本是中原汉人,做唐朝西沪县令(今四川西昌县南),被南诏的军队俘获,南诏王慕其才,任命他当王子凤伽异的老师,后官至清平(相当于宰相),他运用自己的才干和影响,促使南诏和当时中央政权唐朝进行“苍山会盟”,增进了民族团结和祖国统一,他死后,大理城的百姓将他及他的三个儿子封为大理东、西、南、北四城门本主。如三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军事首领诸葛亮,是城郊乡塘子铺村本主,他在平定“南中”的过程中深受云南各古代民族的拥护,白族人民敬仰他的治国治民之道,就把他奉为本主。从大一统的意识出发,白族人民是善于将消极社会因素化为积极社会因素的民族,是将民族利益与爱国主义相结合的典型表现。
相传万人冢建成后,冢畔常有;冤鬼哭声。到明万历年间,云南点兵官邓子在写了一首吊唁唐军阵亡将士的诗:“唐将南征以捷闻,谁怜枯骨卧黄昏?惟有苍山公道貌岸然雪,年年披白吊征魂。”诗句刻碑立冢后,冤鬼有的哭泣声就消失了。当然鬼魂是不存在的,但它反映了人们对战争的厌恶,渴望祖国的统一。
2.追求人与人之间平等互助,希冀民族之间和平共处,共同繁荣的独特的纯洁精神
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将来会发生什么,大理这个地方及其臣民始终让人感受到一种人与人之间平等互助,民族之间和平共处,共同繁荣的纯洁、独特的宝贵本质。
李宓将军和他的十万部队在大理的遭遇体现了大理人民的希冀人与人之间平等互助,民族之间和平共处,共同繁荣的独特纯洁特性。“将军洞”始建于明代,是为了纪念大唐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率军征发南诏国的大将李宓而建造的。李宓奉王命出师,却在下关西洱河遭到南诏王与吐蕃联军的夹击,全军覆没,身为一军之帅的李宓也走投无路,投江自杀。李宓战死后,唐军大部阵亡或淹死,当朝丞相郭元振之侄郭仲翔也作了俘虏。阁罗凤按功分赏财物和战俘人口,功多的多分,功少的少分。郭仲翔被阁罗凤分给本洞头目乌蛮罗部(禄丰县的罗次)作为牧奴,饲养战象。分得汉人多的酋长,把汉人转卖或换物品。审讯出有职位的官长,准许其写信带回家乡用绸布、银钱来赎人,最穷的也要30匹布来赎。富的上等汉人兵丁由他索诈。 大理人为纪念李宓而建了神祠,俗称“将军洞”。十万死难士卒合葬在天宝街天宝公园内,俗称“万人冢”,即“大唐天宝战士冢”。“天宝战争”从一定层度上说,可以说是为正义而战。当大唐政权派大兵压境,对大理南诏国造成的威胁首先是对自己祖居的“家园”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反抗都具有正义的特性。“为家园而战!”这就是最有力的誓言。结果,李宓将军失败了。也就是说,南诏军民打败了对自己家园造成巨大威胁的侵略者。那时候,李宓的队伍是作为敌人而存在的。敌人终于死亡,这是正义之师最感欣慰的事。但是,在大理情况发生了变化,这变化正是由于这地方的纯洁特性决定的。胜利者虽然战胜了“敌人”,但是为纪念“敌人”的死难竟然建盖了庙宇,坟冢,年年悼念。不仅如此,李宓将军在大理还被尊为白族“本主”,作为乡村、民族的保护神祭拜。这就非常出人意料了。这场战争如果换一个地方发生,即便有相同的结果也难以出现这种朝拜的现象。但是,在大理,这恰恰是必然的,大理的民族精神和她所独具的追求人与人之间平等互助,民族之间和平共处,共同繁荣的纯洁品质决定了这
一点。
二、探析“天宝战争”民族精神的形成原因
发生在唐朝与南诏之间的“天宝战争”暴露了唐王朝大汉族主义和南诏统治者地方民族主义之间的种种矛盾,却并未能改变云南和祖国统一团结的总趋势。正如马曜先生所言:“中国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从地区性的民族内部统一走向全国性的统一,是中华民族形成的一般规律和必然趋势。”为了发展,双方都力求有个稳定与和谐的空间。云南各族人民始终参与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的种种活动。天宝战争前,“云南子弟万人”驻守中原,天宝战争后,又积极参与平定“安史之乱”。南诏虽然利用唐王朝与吐蕃的矛盾进行割据,但在人民的压力下仍然为“归唐”留下了后路,阁罗凤收拾唐朝阵亡将士尸体修“万人冢”,公元766年,阁罗凤留下了为日后和好作证的《德化碑》,以及43年后,异牟寻派出三路使节前往长安求和,就都是一种诚意。在这漫长的历史阶段,南诏大理国的好多位国王,还接受过唐宋王朝的册封:唐封皮罗阁和阁罗凤为“云南王”,封异牟寻为“南诏王”,封劝丰祐为“滇王”,宋封段正严为云南节度使大理国王。应该说,遣使入贡及接受册封都是南诏大理国对和平统一总的诉求。
固然南诏大理国和中原王朝之间也不时发生过诸如“天宝战争”这样不应该发生的冲突和磨擦,但在当时的形势下,是历史的必然,很难单独归罪于一方,唐代史家李泌总结天宝战争的原因时指出:“云南自汉以来尘属中国,杨国忠无故扰之使叛”,(其实早在公元前221年,大理地区正式纳入秦王朝大一统的封建国家,汉武帝设郡县时,云南这块远隔中原的边僻土地已进入中国的版图,然而当时的中原王朝鞭长莫及,直至西爨、南诏、大理国地区性政权的先后建立,结束了两晋时期的“五十八部”各族纷争和隋唐之际的“部落支离”,“首领星碎”,众多部落“各擅山川,不相役属”,“朋仇相嫌”、“喜相仇怨”的局面,总之,因为南诏和大理国比较善于处理各民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因此多民族的云南一直没有出现水深火热的大危机。在此基础上,到了13世纪中期,元朝才有条件比较顺利地将云南这块疆土归入中央政权的管辖之下。通常所谓南诏大理国的疆域,大致与如今的云南省相当或略大,也就是说云南省疆域的基础就是在那个时候确定下来的)。另一方面还应加上对南诏奴隶主割据势力的谴责,歌颂人民在维护祖国统一上的决定性贡献。
更为重要的是,云南形成了对中华文化的强烈认同感,这是最终完成祖国统一的奠基石。
主动地接纳先进的中华文化是南诏大理国立国的基础和长期的国策。值得指出的是,大理人民接受祖国的先进文化,在相当程度上是自觉自动的。汉语汉文始终是云南境内的官方语言,这是接受中原文化最為畅通的保证。南诏王阁罗凤信任和重用有学识的俘虏郑回,派遣国中子弟到成都“习孔子之诗书”,大理国多次向祖国求经籍、药书,十分重视和推行汉文(选试马车也要“能算能书”的人),可以看出白族对于中原文化向往亲炙的实际;在建筑上,“南诏德化碑”是仿唐的建筑风格 ,可称得上是唐碑中的精品。有重要的历史、艺术价值,是一块象征民族团结友好的物证,另外如崇圣寺三塔、石宝山造像大理国时建造的地藏寺梵宇塔幢等;仿唐的政治体制,大量佛经和音乐、绘画传入,“德化碑”说“开三教,宾四门”三教首称佛教,次为道教,著名的南诏龟兹乐,正是由中原传入,在绘画方面有《张胜温画卷》;在农业上,耕田用“二牛三夫”,对手工业采取奖励政策;南诏境内出现了能诗善文的多位“高手”,如郑回、杜光庭、杨奇鲲等,他们的“佳作”被收入《全唐诗》、《全唐文》,致使南诏境内成就了“人知礼乐,本唐风化”的文化氛围,以致在元朝统一云南不久,能令来大理的游人惊诧道:“宋兴,北有大敌,不暇远略,相与使传往来,通于中国。故其宫室、楼观、言语、书数,以至冠婚丧祭之礼,干戈战阵之法,虽不能尽善尽美,其规模、服色、动作、云为,略本于汉。自今观之,犹有故国之遗风焉。”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感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形成,这是一个长期不懈经营的结果,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渐进过程。民族的团结,国家的统一,需要人民之间的文化认同感,这是避免文化冲突的法宝。因此,民族众多的云南,民族和睦,社会相对稳定,最终能够自然融入中华民族大家庭。
参考文献:
[1] 马曜主编《云南简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1月.
[2] 马曜著《大理文化论》云南教育出版社2001年7月.
[3] 杨政业著《本主文化论》大理州文化局2000年7月.
[4] 杨镇圭著《白族文化史》云南民族出版社2002年7月第1版.
[5] 杨学政著《云南宗教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