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汉江边》的语言浅析

刘伶俐

小说《家住汉江边》是由襄阳作家协会组织，由二十多名作者收集故事，四名作者主创而成。小说以汉江为背景，以襄阳本土故事为题材，书写了一部新时期农村改革的篇章。这部作品汇集了群体的智慧，创作形式新颖，其语言兼具质朴和优美，并具有一定地域特色。

一.生动富有节律

小说中使用了大量的修辞手法，如比喻、排比、对偶、对比、反问等，比喻让小说语言生动形象，排比、对偶让语言富有节律。

1.比喻

小说在景色和人物描写时，使用了大量的比喻，将景色和人物刻画的生动形象、惟妙惟肖。例如：

（1）就在他神游八极灵魂即将出窍的时候，一团红色的火焰正在万绿丛中向他的方向飞跑过来。

（2）米满的两片小红唇像蜜蜂翅膀扇得飞快，抬头一看，楚天成已经下山了，米满赶紧一路小跑跟上。

（3）楚桥镇如一只羊头立在山中，从山顶羊角岭发源的泉水泠清澄澄，……

（4）走在白龙谷，能听到一阵阵潺潺的水声，水清见底，悦耳清脆，转过四岭五坡，不时有水流从陡峭的山上倾泻，如女人流转的眼波，眼波流转间便看到大块的山石如男人般强壮地突兀而出，……

例（1）中把米满比作火色的火焰，既是对米满红色衣服的形容，也是对其风风火火性格的刻画；例（2）中把米满的两片小红唇比作蜜蜂的翅膀，既形象又幽默；例（3）中把楚桥镇比作羊头，突出其高耸的形态；例（4）中连用两个比喻描写水和山石，把倾泻而下的水比作女人的眼波，把山石比作强壮的男人，非常贴切。

2.排比

排比是连续使用三个或三个以上意义相关或相近、结构相同或相似、语气相同的词组、分句或句子。由于节律感强，可以达到一种加强语势的效果。小说《家住汉江边》中，多处使用排比来营造和谐的节律，或增强文章的意境，或抒发强烈的情感。例如：

（5）楚天成说：“做基层工作就需要我们多思考，多调查，多想工作的窍门，多与村民交流。……”

（6）像这种怕担责怕操心怕老婆的“三怕”干部，哪有资格和能力当好村主任？

（7）时间像疯狗一样咬人，一天，两天，三天，堆在那里的核桃在发急，在瞪眼，在变色，在发烧，在抗议，眼看着这样搁下去都要烂了。

（8）现在有了水电站，灌溉不愁了，用电不愁了，吃水不愁了。

（9）此刻，米满想到了自己的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自己的同学，想到了自己的朋友，如果，能在自己的家，能有父母陪伴，能有亲朋好友在身边，那该多好啊。

例（5）中使用了“多思考，多调查，多想工作的窍门，多与村民交流”这个排比句将村干部做基层干部的要求真切地表达出来；例（6）则使用“怕担责怕操心怕老婆”加强了对“三怕”干部的不满和谴责；例（7）中使用了“在发急，在瞪眼，在变色，在发烧，在抗议”，连用五个在字短语，让核桃卖不出去的那份担忧、焦急之情得到了强化和升级；例（8）中使用“灌溉不愁了，用电不愁了，吃水不愁了”，三个分句的连用让大伙真切感受到农村改革给大家生活带来的变化。例（9）中则连用两组排比句，把米满此时失落、渴求帮助的心境活脱脱地展现给了读者，让读者们能感同身受。

3.对偶

对偶是用字数相等、结构相同、意义对称的一对短语或句子来表达两个相对应或相近或意思相同的修辞方式。使用对偶句意义凝练、节奏感强、朗朗上口。例如：

（10）屋后绿树成荫，屋前花果满园。

（11）事没少干，话没少听，还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这不明摆着是给他男人表功吗？

（12）张半龙表情夸张连说带比划，谁说是大白天，白龙滩的天黑着呢。临了还不忘补一句：代理代理，有啥了不起。欺压群众，祸害村里。

例（10）对屋前屋后的描写，用了对偶的方式，将树、花、果成荫、满园的意境描绘得一片生机盎然。例（11）中的“事没少干、话没少听”和例（12）中的“欺压群众，祸害乡里”都是对偶句，读起来节奏感极强，同时也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说话者心中的情绪。又如：

（13）如果不是考个什么烂公务员，也至于遭这个罪，受这个苦。不知什么时候，两行泪水已挂在她的两颊。

（14）楚天成当即笑了，说：“做群众工作就要能受得了委屈，吃得了亏，真心为村民做实事，谋福利。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15）这个女人表演天赋特强，要哭嘴巴一撇就能号啕大哭，要笑眼泪一抹咧嘴就露出两颗大龅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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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13）和（14）中分别使用了“遭这个罪，受这个苦”和“做实事，谋福利”两个对偶句；例（15）中使用一个对偶“要哭嘴巴一撇就能号啕大哭，要笑眼泪一抹咧嘴就露出两颗大龅牙”，将秦桂花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变脸极快的表演能力显露无余。

二.朴素简单富有生活气息

小说中白描手法和列举式句式的使用，让行文朴实无华、简单明了；同时大量俗语的使用又让语言充满生活气息。

1.使用白描手法

白描是中国画的一种技法，指仅用墨色线条勾描而不施加色彩。在文学作品中，白描是指使用朴素简练的文字对形象进行描述，不使用华丽的辞藻，不重视渲染烘托。小说《家住汉江边》中，白描手法的使用恰到好处，例如：

（16）楚天成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亲自去检查挖的树窝够不够标准，并且亲自示范挖树窝，把核桃树苗栽上，用脚踩紧，并提水浇上，才离开。

（17）晚饭毕，都各自回了家。

（18）男人背着背笼，女人挎着篮子，一群孩子列着队，嘴中一起喊着：“白露到，竹竿摇；满地金，扁担挑。”

（19）竞选演讲开始，何大炮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台。他说：“……如果大家信得过我，选我当这个村主任，我何大炮别的没有，就是两个字，——实在，……。”

（20）米满不敢多嘴，她对楚天成的工作佩服得很，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只是一个劲儿地“嗯”。

例（16）中对楚天成挖树窝的过程描写“把核桃树苗栽上，用脚踩紧，并提水浇上……”，三句话简单明了，毫无修饰，使大家读起来一目了然。例（17）是对大伙吃完饭后场景的描写，只用了9个字，毫无赘述之言。例（18）中描写白龙坡男女老少收获核桃的场景，只对男人、女人和孩子的形象进行了最简单的客观描述，“背着背笼、挎着篮子、列着队”，没有任何的修饰成分。例（19）中对何大炮竞选演讲的描写，“两个字——实在”，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确实对何大炮人物性格最好的写照，也由此得到了乡亲们的支持。例（20）中是对米满对楚天成工作看法的描写，“佩服得很，除了佩服，还是佩服”，三个“佩服”简简单单，但却变现出了无比的分量和真诚的情感。

2.使用列举式句式

（21）“无聊！有一大早就喝酒的吗？我真的有急事，我想好了三个办法，你任选其一：这一、去医院检查拍片，这二、打电话给交警处理事故，这三、给你五千块私了。你自己选！”

例（21）是米满开车撞到楚天成后，关于解决办法的陈述，她给出了三个选择“这一、这二、这三”，这种表达方式干净利落，直截了当，表述清晰。又如：

（22）米满气呼呼地摔门而去。她在办公室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三招。第一招是让李三国来领核桃树苗，清点好树苗数量，第二招是确定每家每户种植面积，第三招是落实栽种之人。

（23）米满这次再也忍不住了：“楚天成，你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我就只剩下问责这一招了，我一不能安排人家娃子当公务员，二不能给人家发放栽树扶持资金，三也不能强迫命令，群众路线我们不能忘吧，你叫我咋整啊？”

（24）楚天成接着找李三国谈话，把思想统一到发展核桃产业上来，并给他出了三招，一是村干部包种到户，二是党员干部带头种，三是把核桃树苗从姚老板那里买回来。

（25）楚天成的确要翻天了。正好这几天没别的事，他干脆带了铺盖卷到白龙滩村部，一是便于更熟悉白龙滩的情况,二是这次选举本身意义重大，马虎不得，他得为两千多村民当好这个参谋。

例（22）中，米满想出的解决方案，以“第一招、第二招、第三招”进行有序列举，例（23）和例（24）亦是如此。例（25）对楚天成到白龙滩居住的目的以“一是、二是”的句式罗列，简单清晰，毫无拖沓。又如：

（26）楚天成眯起眼睛装着闭目养神，光米满那头黄毛，就够他烦的。先是红的，后是黄的，过不了几天又染成紫的，今天清汤挂面式，明天又成了波浪卷，后天又成了鸡窝爆炸式，不停地转换频道……。

例（26）是对楚天成回想米满的头发，使用了“先是，后是”“今天，明天，后天”来凸出米满头发改变的频率高，诙谐又生动。

3.使用大量的俗语

俗语是劳动人民在生活中创造、流传的，形式简练、意义固定、形象生动的一种话语。在文学作品中，使用俗语可以使语言生动活泼、易于理解、贴近生活。小说《家住汉江边》中，运用了大量的俗语，例如：

（27）可一旦东西还了，没啥事求你了，好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

（28）楚天成当然知道万有财是言不由衷，这不正好借坡下驴将计就计吗？

（29）她哭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骂自己的老公没出息，是提不起的猪大肠。

例（27）中的“翻脸比翻书还快”、例（28）中的“借坡下驴将计就计”、例（29）中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提不起的猪大肠”，正是农民群众语言的真实写照，同时也让文章诙谐有趣。

除以上几例外，还有“以毒攻毒、聋子的耳朵、打着灯笼也难找、头发长见识短、屁股插根鸡毛掸子比猴都精、刀子嘴豆腐心、坛子里面摸乌龟、鸡飞蛋打一场空、满嘴跑火车、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核桃不敲不砸不开窍”等等。

三.展现地域文化特色

1.方言

小说的人物对话中，使用了一些襄阳的方言词汇，让人物的语言更贴近生活和现实。例如：

（30）楚天成，你就是个砍不成，让我们迁老爹的坟，你咋不迁你爹的坟？

（31）钱，钱，你就知道钱，你别的本事没逑的，治疑难杂症倒有。你倒是快把这些要烂的核桃治好？

（32）哪知道万有财是个榆木脑袋，还真就装可怜，对着楚镇长发起牢骚来：“唉，这个代理当得淡pia滴很，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当还好些。”

（33）张半龙挥起拿着浆糊刷子的右手，道：“你们懂球？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白龙滩是兴是亡，在此一举。”

例（30）乡亲们在责备楚天成时使用了“砍不成”，“砍不成”是襄阳枣阳方言，意思是“不正干的人”；“逑”在襄阳方言中使用非常普遍，多为语气助词，例（31）中“没逑的”的“逑”用于加强感情色彩，是李三国得知张有胜在核桃中掺假后，对张有胜的训斥，反映了李三国的强烈不满。例（32）中的“淡pia滴很”指没有味道，没有意思。例（33）中的“球”为“什么”，代词，在句子中做宾语，“懂球”即“懂什么”的意思。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方言的使用，更好地体现了人们真实的生活。

2.地名和人名

小说由襄阳本土作家创作，故事题材也取自本土，小说中的部分人名和地名中也体现出了地域文化特色。襄阳是一座历史名城，是楚文化、三国文化的发祥地。小说的部分地名人名中使用了“楚、三国、诸葛”等，富有浓厚的地域文化色彩。小说的故事便发生在“楚桥镇”，故事的主人翁叫“楚天成”，还有“诸葛镇、李三国、楚小云”等等。读者阅读时，能感受到一缕缕文化气息的萦绕。

3.汉江

襄阳位于汉江两岸，汉江是襄阳人的母亲河，襄阳人拥有与生俱来的汉江情。小说对汉江的描写贯穿全文，由汉江水写汉江人，汉江人的精神。小说开头便写到：

（34）穿过圆石头注入荆山脚下清澈的汉江中。荆山与汉水的不期而遇就像人与人之间的萍水相逢，都是冥冥注定的缘分，这不是写在唐诗宋词中的小镇，这是荆山脚下汉水之滨的楚桥镇。

这段文字关于汉江的描写平淡无奇，只提到了“清澈”二字，这不仅是对汉江的写照，也是对汉江人的写照。汉江养育了汉江人，小说写到：

（35）自古道：……白龙滩人端的是汉江金饭碗，靠的是汉江米粮川。流金淌银的白龙滩，是汉江的掌子面，村里人的心尖尖。住在这里，一开门就能看到碧波荡漾的汉江，闻到江风吹来的清香，像是房地产商广告里的海景房江景房。……汉江就像一位温柔的母亲，不仅赐予他们蓬勃的生命，还有这片安身立命的沃土。

这段文字中把汉江比作“母亲”，母亲河给予孩子生命，与孩子朝夕相处，时时刻刻关怀、照顾，让汉江人在此安居乐业、开拓创新、遵纪守法，并且世代相承。小说中楚贤生对儿子的一番教导如下：

（36）楚贤生利用这点时间对他讲，他们祖祖辈辈居住在汉江边，饮的是汉江水，吃的是自种的粮，发扬的是楚人的精神，没有一个是贪的，没有一个是犯了法的，因此，要楚天成继承这样的传统，不做违法的事，要对得起父老乡亲。楚天成满口答应。

例（36）中父亲对儿子的教诲充满了对汉江的感情，汉江水给予了汉江人精神的鼓舞，让汉江人面对困难，不畏缩，勇于向前。例如：

（37）一阵风刮过，楚天成用鼻子嗅了嗅，似乎闻到汉江水的味道，里面有我们汉江人的不怕累、不怕苦地创业精神，更有我们汉江人地开拓精神。

（38）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条奔流不息的汉江，江水奋勇前进……他闻到了花的香味，闻到了汉水的味道，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不断向他奔涌而来。

例（37）和（38）描写到楚天成在农村改革中遇到困难时，是汉江水的奔流不息、奋勇直前让他感受到力量，感受到汉江人不怕苦不怕累、艰苦创业的传统和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