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尤甜(一)

2018-11-26 10:58哑树
花火A 2018年10期

哑树

内容简介:

彼时,他是击剑队长,她是菜鸟记者实习生;

后来,他重新铸就神话,她已成体坛的沙漠玫瑰……

关于爱情,我们相识于年少,五年前你陪我成长,教我打游戏,五年后换我陪你,重新站在剑道上,走向迟来的荣光。

关于梦想,惨绿青年,穿过平原,穿过街道。明天你将翻过天边地平线,诚心祝你挨到新天地。

十二月,霜降。枫城呈大面积的银白色,街边的草木上结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霜花,零星的枯黄树叶在冷空气中摇摇欲坠。冷风呼呼地吹,刮在脸上生疼,路人低头裹紧衣领匆匆逃离街边。

C大体育馆内却恰恰相反,一片热腾,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和口哨声。体育馆内约五千平方米 ,即使是白天,室内也亮起了明亮的投光灯 。场馆中央摆着几盆绿色的佛手 ,上面沾着凉沁沁的水珠,映着台下一张张青春的脸庞。兴许是头次碰上这样大型的竞技比赛,每每看到关键处,底下的观众都忍不住大声欢呼。

中场休息的时候,一群运动员围在一个男人身边,耐心地听他指导。那男人简单明了地说了句:“佩剑讲究快和稳,你们在反攻的时候一定要保持身体的平衡。”

这时,裁判一声口哨令下,运动员重新上场。相较于前半场的劲头,他们在后半场比赛中明显是求稳。以点数数量为准,五分钟后,中方代表的击剑队在这次中西击剑联赛中拔得头筹。

一时间,台下的掌声和欢呼声响亮得快要掀翻屋顶,其中以女生的呼喊声更甚。

虽说这是一场中国与西班牙的友谊联赛,但还是可以窥见中方的实力。台下的媒体记者纷纷上前采访,场上的那群年轻人双手互相搭肩,一个个露出真挚的笑容。

陈烬坐在嘉宾席上看着台上的一幕扯了扯嘴角,放下原本交叠的长腿,在一片欢呼声中悄然离去。

铅灰色的云层把天空压得很低,与远处的素白连成一片,陈烬随意地倚靠在窗台前,开窗打算点根烟。冷风沿着风口大面积地灌进来,吹得裸露在外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陈烬却不为所动,神情冷淡地从裤袋里掏出烟盒。

“快点捋一下你这个狗毛造型,不然等下怎么见女神?”张意推了队友一把。

一群年轻人顺势推门,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推门而入的众人看见立在窗口的陈烬,你推我搡的动作收敛了一点,纷纷主动打招呼:“烬哥好。”

陈烬站在风口,嗓音带了点沙哑:“这次表现不错,下次加油。”

“嘿嘿。”众人难得听到冷面寡言的烬哥的夸奖,摸着后脑勺害羞地表示下次会努力。之前被推的那位队员一脸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脸:“我的发型真这么砢碜吗?谁带了镜子,好不容易撞上女神采访我们,那可是《体坛周刊》,影响力巨大的一线杂志啊!”

“自己去洗手间照去。”张意又推了他一把,清了清喉咙,“我详细地给你们科普下这位女神啊。据说,她从全美最好的传媒大学密苏里大学毕业,毕业后在美国工作过两年,刚回国。她见证过大小赛事,采访了无数名人,言辞犀利,专业素养高,敢问别人不敢问的,也知道克制自己的表达欲……可惜啊,听说她是一朵沙漠玫瑰。”

一向不爱出声的陈克然说道:“好像叫什么池姜……”

张意左手抱着自己的帽子抵在腰間,脱口而出:“我觉得叫‘小甜姜比较好听。”

陈烬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拿出一根烟来,随后弹开打火机,青蓝的火焰燃起随即又被风扑灭。如此反复,他干脆直接把打火机扔到沙发上,引得张意侧目。

张意狗腿地跑上前来,替陈烬点火。陈烬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干脆把右手揣进裤兜里,低着头凑上前去将烟点燃,吸了一口又狠狠地吐出一口烟圈。

陈烬的嗓音比之前更为沙哑了,气场颇冷:“叫什么,小甜姜?”

张意发现此刻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又恨自己多嘴在这儿八卦,只得低低地应了一声。

池姜。

陈烬轻轻默念这个名字,随即那人的相貌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末了,陈烬掐灭了烟,拎着黑色外套离开了休息室。

“烬哥咋了?等下的采访,他又要溜吗?”张意一头雾水。

陈烬正打算离开体育馆的时候,主办方负责人跟上来不停地跟他道谢,大意是如果没有他这次的技术指导,中国队不会这么顺利地拔得头筹。陈烬只得停下来耐心应酬,简单地说了下最近的赛事安排。

两人正站在大厅的旋转门前低声讲话,男人身形高大,加上长得一副好皮囊,惹得女生纷纷侧目。

池姜这会儿正推着旋转门进来,她穿一件灰色的长款风衣,里面是一件复古的紧身毛衣,胸前的曲线诱人,下半身富有垂感的烟管裤衬得她双腿笔直,妆容精致,独特又不失风情。

池姜这边正拿着录音笔,看到陈烬,顿时怔在原地。

世上最难的是什么?是“近情情怯”,日日夜夜思念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让人不敢靠近,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陈烬的头发更短了,接近板寸头,眼神清湛,衬得五官愈发凌厉。唯一没变的是他还是习惯穿款式简单的衣服,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套在身上。出于尊敬,因为身高原因他会微微俯下身子听别人讲话。

“陈烬。”池姜还是没忍住,站在不远处叫出声。

男人的眉头轻轻蹙起,很快又舒展开来,站在原地也没回头,耐心地听着主办方讲话。池姜咬了咬嘴唇,她放下自尊去喊他,得到的却是视而不见。换作五年前那个脸皮薄又傲气的池姜,早扬着下巴走人了。

池姜不死心,上前两步,声音带了几分颤抖:“陈烬。”

对方还是没回头。

池姜死死地盯着他,看着陈烬紧绷的下颌线以及半分不移的眼神有些灰心。

这时,主办方也注意到了池姜,讪讪地笑了几声:“感觉你们好像认识,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陈烬终于肯回头,平静无波的眼睛扫了她一眼,声音冷冽:“你好,初次见面。”

“你好,初次见面。”池姜平复了心情,伸出了手。两人的手虚握在一起,肌肤轻微触碰,让她忍不住战栗。没停留几秒,陈烬便放下手了。

“我还有点事,稍后再过来采访室。”陈烬冲他们微微颔首,接着两手揣进衣兜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池姜将想要掉下来的眼泪逼回去,低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五年未见,池姜回国后谁也没有通知,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尽快工作,她只是本能地逃避,害怕见到那个人,可也该料想到就两人的工作性质见面是迟早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么快,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池姜曾经因为思念一个人长夜痛哭,设想过无数个两人重逢的场景,也做过许多缠绵悱恻的梦,挣扎着醒来想要去见他。

这些都是关乎一个人,关乎陈烬。

可真正见到的时候,反而放大了自己心里的那份思念和煎熬。

陈烬是掐着时间过去的,他到的时候,那群队友刚好接受完采访,一个个笑得春风满面。

采访室内,摄影师摆好镜头,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池姜坐在陈烬面前,两人不过方寸之隔,安静得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陈烬,你好,作为这次中西击剑比赛的技术指导,你给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让中国队更有成功的胜算,请问你有什么想对张意他们说的吗?”

陈烬盯着镜头,大脑思考了两秒:“下次也要加油。”

池姜轻微咬了下嘴唇,继续问道:“请问你还是在役运动员吗?”

陈烬快速地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是。”

“据我所知,一年后会迎来一场盛大的击剑世界杯比赛,你会参加吗?”

空气静默,陈烬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极为紧张和渴望的表情,扯了扯嘴角:“不会。”

“为什么……”

“我只回答关于这次中西友谊联赛的问题。”陈烬面无表情地说道。

……

采访结束,池姜抬头望了下窗外的景色,点点灯火悬在树上,她匆忙收拾好东西,将采访稿塞进包里,打算回家整理出来,赶着出明天的版面。

这时,赞助商过来邀请池姜参加一场小型的晚宴,身后还站着C大的领导。池姜看着母校的领导在一旁,本该要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半推半就被拉去吃饭了。

池姜和同事一起坐上了领导的车,车子隨即驶入拥挤的车流中。C大这两位教授并没有教过池姜,只是简单地询问了她在美国留学的情况,便把话题转向了枫城这几年的变化。

池姜有礼貌地应着,大部分时候都是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枫城这几年的变化很大,高楼林立,比以前更具有现代化的气息,年轻鲜活的面孔也多了起来。高架桥拆了又重建,C大后面的小吃街也换了新的地方。

五年,一切都好像在快速变化着,让人惶恐得想要抓住什么。

晚宴定在市中心一家口碑极好的饭店,带着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里面装修贵气,地板上铺了厚厚的手工地毯 ,服务员正在大厅里热情地迎接他们。

到达饭店的时候,池姜走在最后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还故意放慢脚步。推门进去时,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侧对着她。

陈烬将外套搭在椅子上,只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却依然能看见他身上有力漂亮的肌肉线条。陈烬大部分时候都在静静听着,偶尔点评一两句,极少发言。

原来的他毒舌且高冷,经常一句话能噎死队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习惯性沉默。

池姜被拉下就座,与陈烬一座之隔,她紧张到心怦怦怦地直跳,尽量让自己眼观鼻,鼻观心。

推杯换盏之际,陈烬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的袖子,手腕处那对熟悉的袖扣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可是他连半分眼神都吝于分给她。池姜埋头夹菜,食不甘味。

虽说在座的都是文化人,可中国人嘛, 一上了饭桌就得劝酒喝酒。池姜作为仅有的女性,免不了被一群人灌酒。

赞助商举杯笑道:“听说小池刚回来,这就当作我们给你办的简单的接风宴,希望不要嫌弃。来,我敬你一杯。”

池姜向来酒量不好,她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身侧的男人,却未得到回应。陈烬这会儿正在听一旁的领导扯新闻,嘴角淡淡地噙着笑,似乎不太关心她那边的局面。

池姜有些出神。

以前他们刚恋爱时,两人还没腻歪够就被众人拉去参加聚会,以庆祝两人在一起。说是庆祝,其实有几个人是不服气的,想要给池姜一个下马威。

聊得尽兴时,有个队员大概是把陈烬当作偶像,一听闻烬哥被人收了,心里憋着一股气,也不管陈烬飞过来的眼刀,直接倒了三杯啤酒给池姜,扬言:“你喝了,我就认你这个嫂子。”

换作平时,池姜是不会去喝这酒的,不是酒量问题,而是她觉得,一个女生在饭桌上醉酒十分难看。她皱眉,但还是打算端起酒杯。这时,一只手臂直接挡了过来,拿起她面前的酒杯,陈烬淡淡道:“我替她喝。”在场的无一不起哄鼓掌。

酒过三巡,池姜凑到陈烬的身旁,拉着他的手低声询问他好不好,陈烬眼里只有她,两人低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人有些后悔,挠着头发大骂:“呸,我这是给自己喂狗粮。”

“傻孩子,你知道就好。”汤启鸣坏笑道。

赞助商看到池姜愣神,笑眯眯地喊了句“池小姐”,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谢谢,该是我敬您。”池姜接过酒杯一口喝下。众人见她豪爽的样子纷纷拍手叫好,除了陈烬,他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

池姜也不矫情,心里憋着一股劲,遇上劝酒的,一边谈笑风生,一边爽快地把酒喝了。暖黄色的灯光斜斜地打在她仰头时修长白皙的脖颈上,脱了外套的她里面穿着一件复古针织衫,更为撩人。

在场男士的眼神几乎都已变了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陈烬言语冷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只是握着酒杯的手青筋突起。

池姜本身酒量就不行,被灌了几杯后一阵反胃,捂着嘴急急离开说自己要去洗手间。陈烬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手里不断地把玩着打火机,嘴唇抿成一条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才灌池姜酒的那位赞助商还咧着嘴想上前敬他酒,陈烬投去冷冷的一记眼刀,那人被他的气场震住,一时间僵在原地。

陈烬冷声说了句抱歉,拿起桌上的打火机走了出去。

池姜在洗手间里干呕了几下,用冷水抹了一下嘴唇。透过一层薄薄的水汽看见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色,想起刚刚陈烬的态度,真的如一把钝刀,将她的心脏来回地割,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接着对着镜子细细地补起了妆。

池姜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扶着墙壁有些摇晃地往包间走,走到一半却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倚着墙在抽烟,指间的火光明明灭灭。

她看着男人冷峻的脸庞,心里莫名地泛起了几丝委屈,特地挺直背脊,眼睛直视前方打算与他擦肩而过。

意外地,池姜经过他身边时,男人一把攥紧她的手臂,低沉的嗓音透着性感:“还能走吗?”池姜心里那股矫情劲上来了,一双盈盈的大眼瞪着他,上面还蒙了一层雾气:“不用你管。”

“你不是不认识我吗?”末了,池姜又添上一句。

陈烬舔了下后槽牙,声音听不出喜怒:“现在认识了。”

池姜差点没留几分眼白给他,作势自己摸索着回去,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行走的冷空气讨没趣。

陈烬也不生气,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声音却带着强硬:“我送你回去。”池姜本想坚持几分钟的,可在他冷淡的眼神中还是败下阵来。陈烬依然穿着那件黑色的羽绒服,敞开拉链,大步向前走,穿过曲折的回廊。他有所感觉,发现身后那只乌龟行动缓慢,于是在无形中放慢了脚步。

忽地,身后那条小尾巴拉住了他羽绒服的一角,声音可怜兮兮的:“我的外套落包厢里了。”

陈烬闭了闭眼:“我给你回去拿。”

他几乎是硬着头皮进去拿池姜的外套,解释自己还有事需要先行离开,在一群人意味不明的眼神中拿着池姜的外套离开了包厢。

陈烬信步走出饭店,看见池姜正站在门口,眼睛出神地望着远处,有风吹来的时候,她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瘦弱。陈烬敛下心神,三两步走过去直接把外套扔她头上,板着一张脸:“穿上。”

外面冷风瑟瑟,寒星嵌在莹蓝的天幕上,发出微弱的光芒。池姜坐在陈烬车子里,背靠在椅子上,感到一阵头疼。

“你住哪儿?”陈烬问。池姜轻声报了个地址,陈烬一听,语气嘲讽,“换地址了?”

池姜轻“嗯”了一声,陈烬不再说話,认真开车。气氛一阵尴尬,池姜伸手点开车载播放器,一道温柔缱绻的女声响起:

Your fingertips across my skin(你的指尖轻滑过我的肌肤)

The palm trees swaying in the wind(棕榈树在风中翩翩摇摆)

You sang me Spanish lullabies(你为我吟唱那西班牙摇篮曲)

The sweetest sadness in your eyes(你的眼中映出甜蜜的忧伤)

I never want to see you unhappy(我不愿看到你的哀伤)

I thought you want the same for me(我以为你也一样)

Goodbye, my almost lover(再见了,我无缘的爱人)

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再见了,我无望的梦想)

I'm trying not to think about you(我尽力不再想你)

Can't you just let me be?(请放过我让我独自离去?)

……

这歌词讲述的是一段无缘感情,也表明了对另一方的思念和无可奈何,池姜听得心烦意乱,直接把音乐关了。

车窗外霓虹灯在飞速倒退,像老电影里零碎的片段,池姜干脆靠着座椅假寐。半睡半醒间,恍惚感觉陈烬把车停下了,他的手敲了敲方向盘,声音清冷:“到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池姜侧身想解下安全带,却发现怎么也解不开,原来是一缕头发缠进带扣里了。陈烬冷眼看着也不上前来帮忙,像是要揭穿她故意而为之的把戏似的。

池姜干脆从包里掏出裁纸的美工刀,毫不留情地直接剪掉那缕黑发,也终于解开了安全带。她气息不稳,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谢谢,天太晚了,我就不邀请你上去坐坐了。”

眼看着池姜毫不留恋地就要摔门离去,陈烬忽地两手扣回她的腰,让她重新坐回位置上,声音带了点疲倦:“抱歉。”

半晌,他又问:“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这句话真的适用于所有分手又重逢的恋人,以前她觉得俗,现在听到这句话,池姜不由得鼻头泛酸,但她还是打开了车门,酒劲还没散去,说话也大胆起来:“不好,因为你没有来找过我,一次也没有。”

车窗外的冷风如一头困兽呜呜地叫着,似声声控诉,又像上帝的叹息。有些事情,不要轻易去触碰,往事如潮汐,风一吹,就漫无边际地涌上心头,久久不能散去,让人疼痛不已。

五年前发生的事仿佛就在昨天。

二〇一二年,是个意义非凡的年份,传说中的世界末日。有人幻想着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到月球上去,而有人争分夺秒地想着告白。这一年,罗纳尔多退役,许多粉丝开了一瓶又一瓶的啤酒,抱在一起彻夜痛哭。

这一年,池姜几乎是零距离地接触到了自己喜欢的职业和人。地球悄悄转动,不知道转到哪个点,怦然心动的心情就出现了。

池姜坐在寝室对着镜子认真地化妆,眼线有一丁点画歪了,她都要拿笔重新来过。她手法娴熟,动作利索,化出的妆容精致又妥帖。

池姜今天给自己化了个稍微素雅点的妆,可是降不住她长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细细长长的眉毛,简直就是老电影里走出来的香港女明星。

“姜妹,你这化妆技术太厉害了,人都变美了。”室友不停地感叹,“照我说,你还面试什么实习小记者啊,直接直播化妆啊,日进斗金。”

另一位室友施施盘腿坐在椅子里,她体形庞大,肩膀上的肉一层层的,架不住她还在不停地吃薯片:“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没追求吗?还有,她是因为底子好,不是因为化了妆才这样的。”

宋佳佳被她噎个半死,只得冲过去抢她的薯片吃,明明吃得很急呛到了,宋佳佳还挑衅似的看了施施两眼。

施施不说话,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回看了一眼,转身去拿桌上的手撕牛肉干。池姜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笑着说:“我要走了,等我告捷归来请你们吃大餐。”

“我要吃东门那家的火锅。”

“加五斤大闸蟹!”

“没问题。”池姜朝身后挥了挥手,步伐轻快地离开了寝室。

池姜还在读大四,正是出去锻炼的好机会。当收到FNC(枫市广播电视台)的面试邀请时,她激动了好一阵子。

池姜站在校门口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叫了辆车,刚好今天周末,进市区的人比较多,叫车也费了好长一段时间。

一辆银白色大众缓缓开来,池姜坐上车的第一句话就是:“到市区的广播电视中心,麻烦您快点。”

开车的是个中年司机,他一边掉头一边应下来:“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迟到的。”

事实证明,有些东西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比如堵车。他们从高架桥下来之后就一直堵在新约站,池姜亮起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急得手心冒汗。

面试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就是守信,这个是给面试官留下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

好在只堵了十五分钟左右,道路开始畅通。车子开到三叉花园那段路时又堵得不行,池姜心里焦急,不停地催促司机。

司机一看路况,立即打了方向盘抄了近路。偏偏池姜就是这么背,眼看快要到达广播电视中心的时候,车却撞上了一辆银灰色的布加迪,直接追尾,蹭掉了对方的一块漆。司机猛地一刹车,池姜的脑袋随着惯性撞回椅背,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池姜看着司机第一时间下车跑过去跟那辆布加迪的主人道歉,掏出手帕不停地擦汗,一脸的诚惶诚恐。

池姜低头思忖,事情因她而起,司机要不是为了不让她迟到也不会抄近路,说来说去这都是她该担的责任。

池姜解开安全带,捋了一下稍微有些乱的发型,推门下车。她走过去对还在解释的司机说道:“叔叔,谢谢您送我来,这事我来负责吧。”

这会儿司机大叔的电话又振个不停,他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到池姜手里,喘着粗气说:“行,姑娘,我这会儿有点急事先走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可以打我电话。”

池姜接过名片笑了一下,正思忖着,那辆布加迪鸣了几下喇叭,显示主人的不耐烦。最后,对方直接打开车门走下来,身姿挺拔地站在车旁盯着池姜的方向。车主穿着一件烟灰色连帽衫,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墨镜,神色冷峻,看不出喜怒,却给池姜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刚下过雨,地上还是湿漉漉的,池姜快步走上前,岂料不小心踩中了一个泥水坑,几个泥点溅到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

干净没有一丝褶皱的裤管和衣服立刻被溅上了几个泥点,对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没等池姜说句对不起,他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你先在这儿等着。”

说完,他就回到车上,并从车上赶下一个和池姜年龄相仿的年轻姑娘。女生嘟囔道:“有洁癖又龟毛,难怪没有女朋友。”

女生梳着一个可爱的花苞头,嚼着口香糖,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嗨。”

池姜还没来得及应声,旁边就发出甩车门的声音,刚才那个年轻男人以为自己在走时装秀吗?他已经脱下了刚被弄脏的衣服,套上了一件黑色的T恤。

隔着一副墨镜,池姜好像看到了一种类似于讥讽的笑容挂在他脸上。只见那男人从鼻孔里发出轻哼:“弄脏我的衣服怎么办?”

“不好意思,要不我拿去干洗或者赔给你。”池姜看他这副模样也懒得客气,态度不卑不亢。

墨镜男一副懒得计较的样子,直接把装在袋子里的衣服扔进垃圾桶里,在空中留下一个利落的抛物线。只听他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说:“算了,也就二百五十块而已。”

池姜轻呼了几口气,强忍住回骂的冲动,转过头对那个女生说:“你好,非常抱歉,我刚好像看到你们车后面被蹭掉了一块漆,因为我有急事要处理,先打保险公司电话报案,我负全责,到时定损,还有那件衣服的钱。”

池姜态度诚恳,说出了她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她以为对方至少会刁难和骂两句难听的话,没想到花苞妹妹扬起笑容:“好啊,剛好我手机没电了,麻烦你加下我大哥的微信。”

“陈思渺,是不是皮痒了?”年轻男人侧过头扬了扬嘴唇,给了她冷冷的一记眼刀。

花苞妹妹立马怂 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姐姐,我手机又有电了,我加你微信之后联系你吧。”

“……”

池姜忙点头,拿出手机扫了花苞妹妹的微信后,再次向他们道歉鞠了一躬才离开。陈思渺看着她急促的步伐,扭过头一脸的认真:“大哥,我觉得她长得像我未来的嫂子。”

被称作大哥的男人双手扣在方向盘上,透过茶色的墨镜看着池姜离去。她穿了一件简单的衬衫搭了一条长裙,孔雀蓝的裙子随风飞扬,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消失变成一个点。

“呵,上次看见在街边高喊着‘洪湖水浪打浪卖袜子的女生,你也说长得像我女朋友。”陈烬讥诮道。

陈思渺讪笑了两声:“我这次是认真的。”

对方冷笑了一声没再理她。

FNC大楼,池姜站在楼下仰望,几个烫金大字嵌在高楼大厦里。她仰头看着,心里升起了一种肃穆之感,池姜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推门而入。

广播电视大楼整洁如新,员工们穿着职业套装、戴着蓝色工作证,个个行色匆匆,扛设备的人一边连线一边往外走,演播厅负责采访的主持人也是手握着一杯咖啡匆匆上楼。前台小姐则礼貌地询问池姜是否有预约。

池姜感觉这栋大楼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在共同维持新闻中心的运转。

池姜被人事小姐领进一间空办公室做了约三十分钟的试题,主要是考核她的新闻知识技能和专业素质。池姜这会儿刚做完试题还没缓过神来就被喊话说要面试,以至于她进去的时候手心出了一层汗。

面试区依次坐了三个面试官,室内过于安静,弄得气氛有些紧张。池姜灵机一动,用英文做了个自我介绍来博取面试官的好感。

一位正对着池姜的女面试官低头看了下她的简历,毫不留情地批评:“听说你迟到了,知不知道新闻工作者最注重的就是时间观念,很可能迟到一秒你就错失一条价值极大的新闻。”

池姜只得鞠躬道歉,也不能去辩解什么,因为迟到就是迟到,这是一个既定的结果。

女面试官板着脸提出了第一个问题:“如果调派你去一线采访,要做什么准备?”

“一是订酒店和机票,确认线路;二是领设备,信息确认;最后是做功课。”池姜思索了一会儿说出口。

一位长相严肃的男面试官接着提问:“在新闻媒体工作者中,包括但不限于体育行业,你最崇敬的是谁?”

池姜目光坚定,毫不犹豫地说道:“法拉奇。”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当一名体育记者?”另一个男面试官抛出这个问题。

池姜愣了愣,虽说这是一个很常见的面试问题,她却不想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直接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因为很喜欢一名职业运动员,想亲眼看他亲吻国旗,共同见证他的荣光。”

空气静默,面试官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气氛僵持。忽地,面试区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嗤笑声,带着几分嘲讽。明明这笑声不大,但在这过于安静的氛围中就显得有些刺耳了。

池姜循着声音的来源处看过去,先前那个一副“我谁都不关心”的布加迪面瘫脸居然出现在这里,还悠闲地坐在角落里用iPad录她!

池姜脸涨得通红,这种做法简直就是在凌迟她,被人堂而皇之地知晓了少女心事,再联想到之前还被这个面瘫男变着法儿骂二百五。她盯着眼前这位戴着过于夸张的茶色墨镜以至于把脸盖住了大半的男人,冷声问道:“你为什么拍我?”

男人挑了挑英俊的眉毛,嘲讽似的“啧”了声,起身把iPad递给其中一个面试官,一脸嫌弃:“老季,录好了,以后要我来给你打杂也不是不可以,按分钟收费。我还有事先走了。”

池姜看着眼前这个人伸出长臂将连帽衫后面的帽子扣在脑袋上,板着一张漂亮的棺材脸从她身边擦过离开了面试区。

池姜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位被称作老季的面试官一脸尴尬,他咳嗽了几声道:“池小姐,这次面试就到这儿了,之后我会以电子邮件的形式通知你面试结果。”

池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

人事小姐说面试结果要三到五天才能出来,池姜忙点头并表示感谢。她走出FNC大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下这栋大楼。这次面试,池姜连及格分都不敢给自己打,再加上遇到个面瘫脸,更是破坏了她的好心情。

池姜回到寝室的时候,刚坐下没两分钟,还没从失落的情绪中缓过来,门口就风风火火地闯进一个女生。一米七二的个子,一头短发,英气十足,杏眼长腿,用北京话来说就是飒蜜儿。这位飒蜜儿的长相可以用俊俏来形容,加上性格豪爽,在校从来不乏追求者,她却一一拒绝。

因为她是永远的单身主义。

廖靖希一屁股坐下来,直呼了句:“水。”

“姜妹,面试得怎么样了?”廖靖希问。

池姜倒了一杯水给她,叹气:“别提了,估计没戏。”

廖靖希刚想安慰她两句,就听到池姜发出一声惊呼:“靖希,最新消息,击剑神话三天后去新约市参加击剑赛,资料显示烬哥和我们是活在同一座城市,我想去为他加一下油,所以……”

廖靖希还没来得及冷笑出声就被来电铃声打断,她打了个抱歉的手势,接起电话。不出三秒钟,她的眉毛便皱在一起:“你去跟那个小子说,那天不把演出场地空出来就等着被揍吧。”

对,廖靖希不仅是个单身主义者,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当红乐队的主唱,但她为人低调,校内只有小部分人知道。这也是池姜喜欢她的一点,不仅如此,两人气场还相同,什么都能聊到一起。

“去机场堵人这种花痴行为我可干不来,”廖靖希冲她挑了挑眉,“要花痴也是别人花痴我。”

“但是为了我家宝贝,哪有不去的理儿。”廖靖希话锋一转,还朝池姜抛了个媚眼。

池姜配合地给了个飞吻。我们廖大小姐可是個坐不住的主,在寝室待了没两个小时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之前,池姜都是通过电视媒体、杂志接触到陈烬,他也会直播,但是次数较少,不是直播他的击剑比赛就是平时的运动训练,极少看到他直播日常的生活,也从来没近距离接触过他本人。

除了多年前的那次相遇,陈烬居高临下地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是难得的温柔,叫她“小孩”。

陈烬他们去新约市那天,池姜和廖靖希混入粉丝中为他们送机。廖靖希对此嗤之以鼻,笑了一声:“我对他没兴趣,粉丝不是你吗?是谁老熬夜看他打比赛的,校门口那卖杂志的老头一见到你眼睛就眯成一条缝……”

“……”

池姜她们准备得仓促,应援服也没来得及买。池姜穿了一件湖绿色掐腰连衣裙,混在人群中实在打眼,不过粉丝们无心关注她们,一直站在原地等待陈烬的到来。

约一刻钟后,人群中不知道谁发出一声激动的尖叫:“烬神来了!”池姜顺着那女生的手势望过去,一群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往前走,旁边还跟着几名工作人员。

“快点啊,赶快去要签名。”粉丝惊呼。

池姜凭借之前在视频看过的人像记忆,在一群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中辨认哪个是陈烬,她又有点近视,只得眯着眼来辨别。她发现里面有个身高约一米八七的年轻男子,一件简单的白T恤松垮地套在身上,露出的精致锁骨与下颌连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下身搭的是磨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破洞牛仔裤,像极了老旧的信笺,整个人散发出的干净清冷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

池姜在不远处目测了下陈烬的身高,拿站在她前面的廖靖希,还有她自己的身高来比,三人活脱脱地组成了一组最强Wi-Fi信号啊。你说这人没事长那么高干吗?这么多女生都往陈烬身上凑,怕是她们自己的手机信号不强吧。

池姜这会儿忽略了自己也是去寻找信号的事实。

这边的一个正太脸击剑运动员搭着同伴的肩膀,叹了一口气:“看到没,人群中应援横幅最小的就是我的粉丝。”

同伴一把甩开他的手,有些痛心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烬哥的魅力,上次比赛完有粉丝过来找老大要签名,发现他不在后退而求其次要了我的簽名。因为是我,她居然拿了张草稿纸出来让我签,背面还印着《中学生守则》,而我很没骨气地签了。”

陈烬本是低着头在玩手机,他回头看了同伴一眼,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问:“你们很喜欢签名?”

“不喜欢。”两位队友立刻摇头。他们太了解陈烬了,只要他以一种平和的语气提问,多半没什么好差事让他们干。

而他们的另一个同伴,明知道这是重要场合,还穿着一双拖鞋颇为自得地站在一群收拾得无比鲜亮的队员中间。此人叫张加鹤,也是风之光队的成员之一,为人散漫,身上散发着一种愤世嫉俗的气质。

比如现在,他看着一大群冲过来的女生,即使其中也有自己的粉丝,却依旧冷哼了一句:“花痴。”

这边,一大群粉丝疯狂地朝陈烬他们所在的方向追去,池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群姑娘推着往前走,瞬间就和廖靖希冲散了,被人群带到了最前边。

池姜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偏偏今天又穿了中跟凉鞋,不知道谁还猛地推了她一把。池姜一个踉跄朝前扑去,混乱中,有人上前来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臂。

虽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但她因为惯性撞上了某个硬邦邦的胸膛,太硬了,池姜被撞得眼冒金星,痛得眼泪直掉。

对方的胸膛坚硬又滚烫,身上散发着带点涩意的佛手柑与冬日薄雪的味道,清冽极了。空气忽然变得静默,隐约中,她好像听到了女生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对方一把将她拎正,声音干净得如黄昏里的琴弦,询问道:“没事吧?”

池姜捂着撞得发酸的鼻子,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中,池姜大吃一惊,眼睛瞬间瞪圆,呆呆地看着刚刚救了她一命的男生。

陈烬也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低头看着眼前身高只到自己胸前的女生,巴掌大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神惶恐,卷曲的眼睫毛还衔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陈烬极快地扫了她一眼,发现她白皙的右脸颊上画着一颗红色的爱心,手里还拿着他的橙色应援横幅。

池姜被盯得不知所措,橙色应援横幅是出发前廖靖希塞给她的,廖靖希还煞有介事地说:“你得有个真爱粉的样子,不能被那群花痴给比下去了。”而脸颊上那颗红色爱心则是池姜用唇线笔一笔一画地画上去的。

陈烬轻轻地笑了一声,听得池姜耳朵发痒,只见他薄唇一张一合,还故意咬重了那两个字:“粉丝,嗯?”

“不是故意碰瓷的吗?”男人一副冷嘲的语气。

旁边的正太脸队员还不明情况地哇哇大叫:“老大,你多了个粉丝有什么稀奇的,全天下都遍布你的粉丝。”

陈烬并不理会她,从口袋里掏出根棒棒糖,利落地将包装纸撕开,将糖含在嘴里。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看起来高冷无比的人,却叼着根棒棒糖随意地站在粉丝面前。

池姜有些欲哭无泪,追星是没什么稀奇的啊。稀奇的是,这个她追了那么多年的精神偶像竟然是前几天害她出糗的男人,也是她吐槽了无数遍的面瘫男!

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嘴里叼着根棒棒糖,这和网上报道的人设不符啊。

但没人觉得怪异,粉丝还用激动到不行的声音说:“原来这是烬神的最爱啊,看起来好萌。学到了新技能,以后我要为他开间糖果店。”

池姜觉得自己的世界观碎了一地。

这时,陈烬身旁的工作人员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大概是催促他要登机了。陈烬敛了神色,用一副平常的语气对粉丝说:“谢谢你们来看我们,放心,比赛会赢给你们看的。”

剩下的队员给就近的粉丝签了名安抚好他们的情绪后,由工作人员维持秩序送他们去登机了。陈烬走的时候依旧板着一张脸,朝后潇洒地扬了扬手。

留在原地的粉丝摸着胸口说:“烬神好温柔好温柔,我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是啊,长得帅就算了,性格还这么好。”一个高个子的女生痴痴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池姜呆立在原地,心情不亚于坐了过山车般忽高忽低,直到被人扯着往外走她才回过神来。走出机场,廖靖希才放开她的手。池姜揉了揉发酸的手臂:“靖希,你干吗急着拉我出来?”

“要不说聪明的姜妹遇上男人脑子就不够用了,”廖靖希轻弹了一下她脑袋,一副看破世事的语气,“你刚才可是在众目睽睽下对烬神‘投怀送抱,那些女粉丝肯定想快点扒了你的皮。”

“都怪那些花痴女害得我摔了一跤,刚才有个臭小子扶了我,”廖靖希气得龇牙咧嘴,“一想到被男人碰了我就浑身不舒坦,等会儿回去我要洗十遍澡。”

池姜有些失笑,廖靖希的厌男症就是这么恐怖,虽说乐队里有男成员,但也是相识已久的。廖靖希喜欢把自己圈定在一个熟悉的圈子里,如果中途有陌生人闯进来,她便会习惯性地抵触。池姜大概知道一点原因,好像是她被前男友抛弃过,对男人彻底丧失了信心,加上自身性格如此。

幸好廖靖希还沉浸在对刚发生的事情的骂骂咧咧中,没有注意到池姜早已红透的耳根。

快到学校时,廖靖希才发现池姜的不对劲,侧头拉了一下池姜,直接问:“姜妹,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该不会是一眼定终身了吧,我跟你说男人就是坟墓,我不希望你早亡。”

池姜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说不上。毕竟是粉丝第一次见到偶像真人嘛,你想想,要是艾玛·沃森站你面前,你什么反应?”

“哪会像你这么淡定,我会当场心跳加速,然后晕过去吧。”廖靖希设想了一下,“不过你怎么拿我女神和那些凡夫俗子相比?”

这周恰逢五一,因为连着周末,池姜学校连续放了四天假。池姜的室友大部分都是本市或者邻市的,有的选择回家,有的出去陪男朋友了。廖靖希有询问过池姜的假期安排。

池姜看着手边的书头也没抬:“待寝室呗,还有图书馆。”

“要不去我那儿凑合一下,”廖靖希知道她家里的一些情况,建议道,“晚上带你看我演出,嗨个三天三夜。”

池姜把手边的单词书折了一个小角,打趣道:“得了吧,太鬧腾,下次吧。”

廖靖希也不勉强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待真正放假那天,室友都走了之后,偌大的寝室显得空荡荡的,池姜也不觉得落寞。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个人生活,再说假期也没哪儿好去的,还不如待在学校多看两本书。

窗外沾着湿气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一片斑驳。池姜把窗帘拉开,让日光铺进来,卷起了细小的尘埃。

她把床单、被套拿去洗衣房清洗,放进去的时候还加上了青柑味的洗衣液,一时间,青柑淡淡的香味飘在空气中。忽地,池姜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陈烬的那张脸。其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起他了,只是每次都故意忽略脑海里的那张脸而已。

池姜想起那天在机场见到的那双漆黑的眸子,他下巴处还挂着黑色的口罩,一脸痞笑地看着她:“粉丝,嗯?”

那是一张让人难以忘记的脸,只可惜,他看起来好像不记得她了。前几天遇见他发生了一系列倒霉事后,她还暗自吐槽这张高冷的面瘫脸,可当这张脸换成是陈烬的脸之后,好像就没那么讨厌了。

甚至只要一想起他的脸,还会有一种心痒痒的感觉。

池姜打开水龙头冲了下满是泡沫的手,决定做点什么冲淡心里的这种感觉。

池姜回到寝室,拿出手机登上微信。

她点开花苞妹妹的对话框,对方的头像是一只黄色的可达鸭。

池姜在心里想了一下措辞,才开始编辑短信:你好,我是池姜,上次不小心蹭了你车的那个。因为之前有事情在忙,就没有和你商量赔偿的事,这两天你看是否有时间约出来见一下面?

池姜在点击发送前还添了个笑脸上去。

可能是对方正在玩手机,迅速回复响起的提示音差点吓了池姜一跳。池姜点开一看,对方好像很激动的样子:好呀好呀,下午我们可以约。还附加了一个可爱的表情,接着又发来一条见面地址的信息。

下午出门的时候,池姜稍微打扮了下,挑了件复古纯色裙,用卷发棒烫了下发尾。见面的地点选在一家较偏的咖啡厅,但胜在安静,环境舒适,只有潺潺如流水的钢琴声和客人低声交谈的声音。

花苞妹妹提前到了,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咖啡厅,看见池姜到来时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池姜看见花苞妹妹招手便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她把菜单递给花苞妹妹,笑着问:“你喝什么?我请你。”

花苞妹妹点了杯摩卡,而池姜只点了一杯白开水。

花苞妹妹瞪大眼睛:“哇,果然仙女是只喝露水的吗?难怪池姜姐姐身材这么好。”确实,池姜的身段很好,明明是一条没有抽绳的裙子却显得腰肢纤细,还长了一双大长腿。

“没有,是我习惯了喝白开水,偶尔也会喝点别的。”池姜解释道,随即看向她,“对了,你叫什么?”

花苞妹妹低头喝了一口咖啡,眼睛弯起来:“我叫陈思渺,以后你就叫我渺渺吧,之前坐在车里冷着一张脸的是我亲哥。”

池姜将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把心里预备好的话说出来:“渺渺,那辆车子的事,你可以拿维修单给我,我这边赔偿给你。”

布加迪蹭掉一块漆的维修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池姜虽然还是个学生,但她妈妈这些年打到她账户上的生活费之类的,存起来也有不小的一笔。

陈思渺忙摆手,推辞说不用。池姜有些哭笑不得,没见过这么善良不差钱的车主,在她坚决的态度下,陈思渺还是坚持不肯收。

突然,陈思渺灵机一动,眼睛骨碌转了起来:“这样吧,池姜姐姐,你看这车也不是我的,是我哥的,我也做不了主,要不我把他的微信给你,你加下他。”还没等池姜回答,陈思渺立刻点开微信将陈烬的名片推送了过去,还笑脸盈盈地看着她。池姜只得假装低头喝水掩盖自己脸颊有些烫的事实。

陈思渺觉得自己替家族做了一件重大的事,点开陈烬的头像发送消息:大哥,我在跟我未来嫂子面对面地聊天。

陈烬直接高冷地回:?

陈思渺继续坚持:你就猜一下啊。

陈烬在那头思索了一下:表哥又被二姨拉出去相亲了?

陈思渺一脸的无语:……

她立刻偷拍了张照片发过去。这会儿陈烬正走在路上,他被教练带着去提前熟悉比赛场地。陈烬拿起手机想看下臭丫头又发了些什么烦人的,结果一点开对话框,是一张照片。

女生穿着酒红色复古裙,衬得肤白如雪,饱满红润的嘴唇上沾了一滴水珠,瞳孔颜色极深,眼型像极了蔷薇花瓣,眼尾向上挑,冷艳又带了一丝丝茫然。

明显是抓拍的。

陈烬微眯着眼,大脑放空了一秒,脚步跟着停了一下,结果跟在后面的汤启鸣撞上了他的后背。汤启鸣打趣道:“前两天被女粉丝一头撞进怀里,现在又被我撞上后背,我……不介意做小的。”

“我介意。”陈烬毫不留情地说。

正太脸这时按捺不住:“烬哥,难得走神啊,刚才我看你一直在看手机,以前你都懒得看手机的,不会是女朋友找你吧?”这话一出,其他队员立马凑过来,激动地表示要看嫂子的真容,却被陈烬一个眼神给秒杀回去。

一向对世事都不关心的张加鹤这时也来了点兴趣:“看看?”

陈烬顺势把手机放进兜里,飞了一个眼刀过去:“大鹤,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张加鹤闻言,踹了正太脸一脚:“还不是被这小子影响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