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不可能这么暖心

2018-11-26 10:58蒋临水
花火A 2018年9期

蒋临水

作者有话说:今年情人节的时候,我有几个单身小姐妹在朋友圈里晒鲜花,然后得意扬扬地放出各自和哥哥的合照。嫉妒使我面目全非,瞬间感觉国家欠了我一个哥哥。哥哥可以随时随地充当保护神,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第一个冲出来挺身护妹,经常欺负她,却也认为她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

这是一个天上掉下个哥哥的故事。

【一、既然他还会笑,就证明他的心不是铁做的,她有信心能和他好好相处】

陈澄记得她刚进陈家那天是她的生日,陈爸为她开了个生日会,粉红的蛋糕上插了十五根蜡烛。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一切都是刚准备好的。

开吃之前,陈爸却意识到少了一个人,刚好此时从客厅西边的房间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陈爸走过去粗暴地砸门,门一被打开,他就弹了陈澈的脑门一下:“在里边不知道吱一声,过来,这是小澄。”

陈澄紧张得腾地一下站起来,陈妈连忙拉住她的手,说:“那是小澈,你得叫哥!”

陈澄张开嘴,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见对面的人往后退了一步,特有个性地咣当一声甩上门。陈爸气得头顶冒烟,差一点儿就要直接踹门进去。

陈澄的父母是再婚的。她随着妈妈千里迢迢搬到陈爸的城市,为了让新家的气氛更加融洽,她还把林姓改成了陈。

陈澄的性格一直是温顺的,所以长辈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儿反抗的意识。事实上,她对新的环境充满了恐惧,但是她并不敢抱怨。

陈爸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便承诺会对她一直好,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从她正式成为他女儿的那天开始,他始终都对她有求必应。身为继父来说,他做得比绝大多数人都好。

陈澄觉得自己没什么不知足的,起码每天放学回家看到父母温和的笑脸时,她都有种长舒一口气的感觉。

但陈澈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尽管陈妈一直想方设法地讨好他,他也没有领情的意思。放学之后,他就径直钻进自己的房间,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头也不抬,家里好不容易布置出来的温馨感,总是会被他冷漠的态度打回冰点。

陈妈经常教育陈澄和哥哥好好相处。不想看她难过,所以陈澄尝试着靠近他,毕竟他们的年龄差不多,又有着相同的遭遇,应该会有共同语言吧!

但是,陈澈比她想象中的要难接近多了。

陈澈很少吃早饭,每天洗漱以后就出门。陈澄为了跟他一路走,放弃了自己睡懒觉的时间,把闹钟往前定了半个小时。

早上听见他关门的声音,陈澄放下喝了一半的牛奶杯拎起书包就跑,终于追到他身后十米的地方,可是,她又不敢跟他说话,只好一路鬼鬼祟祟地跟在他的身后。

陈澈双手插在校服裤子的口袋里,低头踢着路上的石子,其实,从家到学校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可是,他故意绕了一条远路。

他在路上买了个面包,拆开包装纸刚咬了一口,忽然听见后面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转头,和陈澄撞了个正着。

两个人僵住大概有一分钟,陈澄心虚地笑了两声,酝酿了好半天的开场白还没来得及开口,陈澈就像没看见她似的,转过头去继续走。

他腿长脚快,轻而易举就甩下她一大截,她甩着鞋带一路小跑,一不小心就绊了一跤。前面的人听见声音,偏头看了一眼,上扬的嘴角表示嘲笑,然后趁着她起身系鞋带的工夫,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是嘲笑,但起码他对她笑了,那是他们相处几个月以来,他展露的第一个笑容。

既然他还会笑,就证明他的心不是铁做的,她有信心能和他好好相处。

陈澄一直很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哪怕受点儿委屈也没有关系。

而陈澈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因为这样一个表情就鼓足了勇气,下定决心一直追下去。

【二、果然和傻子在一起时间久了智商容易下降】

陈澈比陈澄大一岁,念高二,根本不用打听,她也能經常在学校听到他的传闻。

叛逆少年嘛,每个班级都有一两个,可就算把这些人都聚在一起,陈澈也是“出类拔萃”的那个。按照他们班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只要和学习无关的事情,他都能干得有声有色的。

据说他的成绩是在四年前突然掉下来的,而那时刚好是他爸妈离婚的时候。

陈澄想起自己小时候羡慕地看着别人和爸爸撒娇,心里突然一凉,大人很少会在意她的感受,这种话说出来也只会被认为是过于矫情,所以她总是逃避,也从不去想。但陈澈面无表情的脸总能激起她的回忆,有种感同身受的难过在心底汹涌而起,她非常明白他的心情。

陈澄仍然坚持每天早上和他一起出门,虽然她没有一次追得上他。他故意绕远路想把她甩在身后,她才搬到这里,对附近不怎么熟悉,转了几个弯以后就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找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上课的时间。她一周连续迟到好几次,班主任勃然大怒,罚她在走廊念检讨书。

下课的时候,有成群结队的学生来她身边看热闹,她脸皮薄,两只手搓得通红,陈澈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篮球走过来,喊了一声:“一个个都在这儿堵着干什么呢?让开,耽误人走路。”

众人呼啦啦地散开,陈澄低头抹了下眼睛说:“谢谢你。”

陈澈好像没听见,从拐角下楼。他以为吃过教训以后,她就不会再黏着他了,可是他完全低估了她的决心。

周围一共就那么几条街,陈澄很快就摸清了路线,这回不管他怎么绕,她也再没有迷路过。

陈澈为此而头疼,可他仍然坚持不和她讲话。

直到有天上午,陈澄听到他咳嗽后,买了感冒药屁颠屁颠地送去他的教室,屋里那么多人,她居然堂而皇之地喊了他一声“哥”。

趁着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澈拽着她的胳膊出门,一不小心破了戒:“以后在学校里不准喊我!”

陈澄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一点儿懊悔的态度都没有,居然笑呵呵地把药塞进他的手里:“我知道了!”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讲话。

好像在冰封的盔甲上敲开了一些裂缝,陈澄看到了融化的希望,从那以后,她非但沒有和他保持距离,反而变本加厉地靠近他。

她在篮球场上给他摇旗呐喊;放学的时候翘首守在他的教室门前,不管他如何给她摆脸色,或是冷嘲热讽,她都乐此不疲地追在他的后面,一路小跑地哼着歌。

陈澈绕了几条街以后自己都觉得累了,垂头丧气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陈澄站在一边,从包里找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他,他实在觉得有些渴了,顿了顿,把水接过来,刚喝一口,忽然听到她说:“哥,妈让我们好好相处。”

他呛了一口:“我说了,在外面别喊我!”

“哦,”她挠挠后脑勺,不解道,“为什么?”

“你这个人都没有自尊的吗?”

“当然有啊!”

陈澈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每天这样你不累吗?”

“累啊,多亏了你,现在上学都像跑马拉松,过段时间的运动会我肯定能拿到名次!”

陈澈觉得她无药可救,拎起书包拔腿就跑,眼看把她远远地抛在身后,没来由的成就感涌遍全身。他进了教室把书包放下,同桌转头问他:“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他立即垂下上扬的嘴角,使劲儿拍了两下自己的脑门。

果然和傻子在一起时间久了智商容易下降,看来以后一定要好好注意了。

【三、总之,我是不会再让人随便欺负你的】

其实陈澄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没心没肺,她的压力都隐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因为她是半路插班,班里的同学都已经有了固定的朋友圈,一个人孤军奋战的日子并不愉快。她做什么事情都尽量小心翼翼的,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就觉得特别开心,为了快些融进集体也做了不少傻事,比如,值日的时候揽下最重的活,在同桌没写作业的时候替她分担。她当然知道有些笑容里面是带有讽刺的,可她必须努力适应这个环境。

陈澄值日的时间是每周五,和她一起的是几个男生。因为跟人约好去打篮球,他们和她商量要先走一步,她什么也没想就点了头,可等她擦完黑板、摆好凳子以后,发现有人把教室门从外面锁上了。

陈澄认为交朋友这种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心换心,但她没想到,有些人就是抱着戏耍的态度,为的就是看她手忙脚乱。

她踩着桌子坐上窗沿,又回头把桌上的脚印擦干净,她深吸一口气,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虽然胳膊肘擦伤了一块,但总算安全着陆了,陈澄抹掉裤子上的灰,抱着书包往外走。

路上,她吸了吸鼻子,但还是忍住了眼泪。

她不想哭,陈妈最不喜欢看她哭了。

她回到家的时候,陈澈已经在了,今天她没有缠着他一块儿走,他的心情一定特别好。

陈澄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以后回来坐下,晚饭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陈爸从她挽起的袖口边看到一块瘀青,问:“这是怎么了?”

她把袖子往下拽了拽,扯着嘴角生硬地笑:“值日的时候摔了一跤。”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陈澄摆摆手,放下筷子回房间,担心再坐一会儿会露出破绽,毕竟她现在连笑一下都没有力气。

累,特别累。

可是她找不到特别的减压方式,唯一能用来逃避现实的方法就只剩下睡觉。

陈澄抱着被子睡了两天,除了吃饭、上厕所以外,拒不出门,尽管她想尽办法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儿,可她知道自己掩饰得不好。

花了两天的时间调整心情,周一她照常起床,饭都快吃完了,陈澈才慢吞吞地从房间出来,他难得起得这么晚。

那天他们一起出门,估计是因为时间不够,陈澈破天荒没有绕远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十分钟,陈澄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哥?”

他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嗯了一声。像得到了特赦令一样,陈澄麻利地把用手绢包裹的便当盒递给他:“妈说了,老在路上吃面包对胃不好,这里面有鸡蛋卷。”

陈澈接过饭盒,也没说什么,转眼间到了校门口,她挥挥手,跑进自己的教室。

第一节课都开始好一阵了,周五和她一块儿值日的那几个男生还是没到,一直到下课铃响,三人从后门捂着流血的鼻子慢吞吞地进来,径直走到她的身边,极不情愿地低了下头:“对不起。”

听说那三人在班里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偶尔搞个恶作剧也不算稀罕事,陈澄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抬头的瞬间,她看到陈澈的身影在门外闪过,面前的男生又说:“我不知道你是陈澈的妹妹,上回那事儿,是我们过分了。”

同桌闻声把头凑过来:“原来陈澈真的是你哥!”

陈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课后便去找陈澈解惑,他轻描淡写地答:“哦,我去收拾了他们一顿。”

见她一脸不敢置信又感动万分的表情,陈澈抬起一只手说:“打住,别谢我,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就少给我找麻烦。”

周五那天晚上,他路过二楼时,看见那几个男生在外面鬼鬼祟祟地锁门。他听到里面还有声音,好奇地通过玻璃往里看了一眼,却没想到是陈澄在里面。正琢磨怎么给她开门时,他听见她从窗户跳了下去。感觉她没什么大事儿,他就从学校的后门回了家。

但他不知道陈澄身上有伤,而她情绪低落,陈爸猜出了不对劲儿,便去问他发生了什么。

陈澈随口一答:“肯定是被欺负了呗!”

陈爸当场给了他一脚,他恼火:“又不是我的错!”

总之,陈澈被收拾了一顿,一身火气无处发泄,只好去找那几个男生算总账。

陈澈心里郁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但凡陈澄遇到麻烦,挨揍的肯定是他,凭什么?

反正这个闲事儿一定会摊在他的头上,于是他和陈爸讲条件,让他在学校罩着陈澄也可以,零花钱必须涨三倍。

能用钱解决的事儿一切好办,陈爸痛快地拿钱,成交。

“总之,以后我不会再让人随便欺负你的。但是,你也找准自己的位置,该离我远点儿的时候,别在我面前瞎晃悠,我心烦。”

陈澄早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半个字儿也听不进去,只使劲儿地点头:“我知道了!”

陈澈长叹一口气。

你知道个屁!

【四、只要离这儿越远越好,我想过两天安生日子】

陈澈爸妈离婚的时候打了一场官司,当时他还小,坐在法庭看那两个人争执不休——财产、车子、房子,却唯独没人问过他。

这世界上最丑恶的一面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感觉心脏被掰成了两半,陈澈恨透了他们。

他亲生母亲出国嫁人,四年来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现在有人替代了她的位置,正好,他觉得谁给他当妈都无所谓,只是他心上有一把锁,大家相安无事就好,别指望他对谁敞开心扉。

可这时候陈澄像一颗地雷一样出现了,原本风平浪静的生活被她炸得面目全非,两个毫无血缘的陌生人,非要搞什么兄妹情深的戏码!

他知道是陈妈的叮嘱,她想在陈爸面前建立好妈妈的人设,但是,她不方便和他沟通,就把陈澄当成中间的桥梁。

可是,陈澈顶讨厌陈澄了。

他烦她腻腻歪歪地黏着他,也烦她不分时间地点,一看见他就乐得屁颠屁颠的,遇到谁就跟谁介绍:“你知道陈澈吗?我哥!”

他几乎练就了条件反射,只要在人多的地方看见她,一定撒腿就跑。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她就不嫌丢人吗?

一个听不懂人话、只知道虚伪地追在他的身后、假装很喜欢他的笨蛋,这种妹妹,他才不想要。

包括这种带有表演成分的所谓的亲情,他也不想要。

但碍于陈爸的威逼利诱,陈澈必须恪尽职守。她有了他的照顾,班里那些以恶作剧为乐的男生,再也没有找过她的麻烦。

即使他看上去不情不愿的,却还是会在走路的时候等她一会儿,也不再为了避开陈妈而不吃早饭。

隐藏了许久的幸福轮廓仿佛又慢慢地浮现,陈澄傻傻地认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五、他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反正熬完这一年,他就再也不用看见她了】

陈澈到了高三的时候,成绩还是在中游浮荡,陈爸虽然担心,但又觉得他只要不闯祸就阿弥陀佛了,家里好不容易平静了一点儿,这个时候再刺激他,没准儿他再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来。

陈澄分班以后课业也紧了,她有时会问陈澈,将来想去哪座城市读大学。她问十次,他有九次都不回答。最后一回被问烦了,他随口说出:“只要离这儿越远越好,我想过两天安生日子。”

她这才猛然发觉,原来陈澈心里那个疙瘩并没有解开,他还是没把她们当成真正的家人。

陈澄着实失落了一阵,又马上满血复活,革命还未成功,她仍然需要努力。

陈澈慢慢地习惯了有一条尾巴跟在后面,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当她不存在似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反正她最后一定会跟上来,怎么赶也赶不走。

他身边的朋友也认识了他这个妹妹,天长日久混了个脸熟。他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反正熬完这一年,他就再也不用看见她了。

晚上下课以后看见她在门外等,陈澈把书包扔给她:“我晚点儿回去,你先自己走吧!”

“你去哪儿啊?妈说今天有客人,让我们早点儿回去。”

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想回去,也不管她跟在身后喋喋不休,转头就跟人走了。

陈澈随朋友一块儿去了一家新开的电玩城,他知道陈澄一定会跟着,但是他打定主意要在这儿待到天黑。

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半,他站起来看了一圈,发现陈澄不在,想她八成是等得不耐烦先回去了,于是和朋友告别回家。

他进门的时候,客人已经走了,他拎着外套回房间,陈爸面色发黑地拦住他:“这个点儿才回来,小澄呢?”

“不知道。”他下意识地答,又觉得不对,“她还没回来?”

外面的天有些黑了,过一会儿可能会下雨,爸妈觉得不放心,可陈澄没有手机,他们没有线索,又不知道去哪儿找,最后只能找她的班主任求助,然后挨个拨同学家里的电话。

陈澈躺在卧室里听外面拨电话的声音,安慰自己这件事儿和他没有关系。她那么大的人了,有手有脚,怎么可能会丢?

时钟过了晚上十点半,同学那边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陈爸觉得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拿了雨伞去外面找。

屋子里只剩下陈澈一个人,他翻了个身,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他心里莫名觉得焦灼难安,于是无可奈何地坐起来,拎起外套摔门出去。孽缘啊!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他沿路走回电玩城,这种天气,她又没有伞,总不至于傻乎乎地在外面闲逛吧,没准儿还在原地打转等他呢。

可是到了以后才发现人不在,陈澈找了十分钟后蓦地慌了起来。现在想想,这个地方这么偏僻,陈澄那个路痴,大晚上一个人出门,很有可能是迷路了。

他撑着雨伞挨个巷子地找,天这么冷,可是焦虑感使他额头冒汗,他边找边骂,转悠了足足一個小时,最后居然在一家麦当劳里看见她。

她趴在桌子上睡觉,头发还是湿湿的,他站在窗边扶了扶额头,心里高高悬起的石头终于落地。他走进去,一点儿也不温柔地推了她两下:“醒醒,回家!”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了他的脸:“哥,你来了。”

陈澈心里有气,忍不住数落她:“找不到路,就不知道打车回家?”

她揉揉眼睛:“我今天出门没带钱……”

“你的智商都哪儿去了?不知道到家再付吗?再说,你要是找不到路,要走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陈澄转了转眼珠,小声说:“我中途上了个厕所,出来以后就找不着人了,我跟谁说去啊?”

陈澈发现是自己理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她,又把手机扔过去:“给爸妈打个电话,估计他们要急疯了。”

【六、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傻成这样】

他们抄近路回家,巷子里黑漆漆的,陈澈心里隐隐有愧疚,遂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了一下。

他们回去以后,爸妈问她迷路的原因,她随口扯谎,说和同学出去玩儿,回来的时候突然找不到路了。

半夜里陈澈出来找水喝,刚好碰见她在厨房里翻吃的,他往回走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步,好奇地问她:“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实话?”趁机告个状什么的岂不痛快?

她嘴里塞了半根火腿,一句话说得含混不清:“我要是说了,爸肯定会骂你的。”

陈澈倏地想起来,这么长时间以来发生的一些细碎的小事,不管他如何恶从心头起地捉弄她,她都没有和爸妈说过。

他还蛮期望她告状的,这样陈爸知道以后就不会强行逼迫他当什么好哥哥了。

明明是他把她扔在那儿不管一个人回了家,即使知道她自己走的话很可能迷路,可他还是觉得事不关己一样。

可她居然一点儿怪他的意思也没有。

陈澈忽地恼火,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傻成这样?

“是因为你妈让你来和我沟通,所以你才费劲地接近我?”

“一开始是的。”

“嘁,”他不出所料地得到了答案,“你還真是执着。劝你放弃吧,不可能的。”

她含着食物背对着他,小小的身影寂寞又倔强:“但是我现在很庆幸有你做哥哥。在你身边的话,别人就不会欺负我了。”

陈澈没想到她还有后半句话,准备回屋的时候僵在原地,脚下的鞋子有一万个秤砣那么沉重,他慢吞吞地开口:“这算是什么理由?”

陈澄从来不愿意说,她几乎是被人欺负着长大的。

爸妈离婚的时候,她还没有记事,后来陈妈在外地工作,她在老家和姥爷一块儿生活。县城里的人对她的身世总有些恶意的揣度,同龄人也常拿这件事情开玩笑。众口铄金,她一个人难敌那么多可怕的流言蜚语,习惯性的沉默让她看起来软弱好欺,挨欺负成了家常饭。

当伤害一个人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时候,她开始慢慢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可怕的人了。

但她还是愿意保持一颗期待的心,她相信会有人愿意无条件地对她好,给她的伤口涂疗伤药。而陈爸和陈澈的出现让她渐渐相信,这一切有可能是真的。

眼前的每一分美好,她都特别珍惜,一丝一毫都不舍得失去,比起这些而言,她受的那一点点委屈又有什么关系,而且她也并不觉得委屈。

【七、我担心我走得太远,有人欺负我妹妹的时候,我赶不回来】

陈澈决定再也不欺负陈澄了。

寒假的时候,陈澄报了个补习班,陈澈和她一起,就在她隔壁。

当听说陈澈也要一块儿参加补习的时候,陈爸着实吓了一跳,生怕他隔天反悔,马上交钱让他上课。

可是陈澈并不在意似的说:“好歹我还有半年就高考了,总该为自己的将来做点儿打算。”

陈澈认真起来可是很惊人的,补习班的老师说他进步神速,先后两次测试的分数都有很大的提高。

晚上回家和陈澄坐一桌写练习册,他偶尔看不过去,便伸手过去抢她的笔:“这儿错了,我口算都比你快,是二十七,不是二十五,还有你这个五写得也太难看了!”

陈澄被骂得眼冒金星,手忙脚乱地找橡皮,陈澈出去端两杯饮料回来,前后不到五分钟,进门的时候却发现她睡着了。

他翻开她的练习册,把她错了的题目全部圈出,将正确的解法仔细地写在笔记本上,最后拿了床毯子扔在她的身上,自己拿了书本回屋。

陈澄的寒假过得悲催,几乎是在老师和陈澈的双重夹击下苦苦求生。最开始听说要和他一块儿上补习班的时候,她还挺高兴,越往后,她越觉得后悔,他的耐心程度低得可怕,经常打击得她怀疑人生。

但补习的效果立竿见影,第一次月考的成绩提高了将近二十名,拿到成绩单的那天中午,她和陈澈一起吃饭,得意扬扬地说起自己的分数。

陈澈嗯、啊地应着,全程面无表情,她不甘心地追着他问:“你都不表扬我吗?”

他抬起头,一盆凉水泼过去:“英语连七十分都不到,有什么可表扬的?”

陈澄撇撇嘴,悻悻地离开了食堂。

为了得到陈澈的表扬,她开始在英语上面猛下功夫,好不容易提高十分,他也只是点点头:“还行。”

陈澄失落,低头看见他埋头苦学,时隔多日,她再次问了他同一个问题:“哥,你想好去哪所大学了吗?”

他全当没听见,将房门一开,把她撵出去。

陈澄拖着沉甸甸的心站在门口,想跟他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整个高三的下半学期,陈澈抛掉了他所有的坏习惯,几乎让所有老师跌破眼镜。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后了太多,他开始玩命地学习。

陈澈原本就聪明,成绩在几个月内迅速追上来,高考之后在志愿栏里,他填了一所离家并不算远的学校。

陈澄揉揉眼睛,表示不敢相信。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么高兴。

他已经不再张口闭口要离开这个家,是不是就可以证明,他已经把她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陈澈临行前的某天晚上,陈妈下厨请客为他饯行。晚饭后,他送几个好友出门,朋友问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留在家附近。

陈澈用玩笑的口吻回答说:“我担心我走得太远,有人欺负我妹妹的时候,我赶不回来。”

朋友哈哈笑:“行啊,陈澈,成功发展为妹控了!”

那时陈澄刚好站在阳台上,被风吹到了眼睛,差一点儿有眼泪夺眶而出。

甭管他那番话是真还是假,那是她头一次听到他在人前承认她是他的妹妹。

【八、他开始仔细考虑,有一个笨蛋当妹妹,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陈澈出去念书后,并没有经常抽空回家,虽然他的学校离得不远,坐动车也就两个小时。

听说他的课业比高中的时候还紧张,要做的事情摞得像山那么高,每天累得跟死尸似的,连打电话的力气都没有。

陈澄听到这话的时候手一抖,原本她是打算读他那所大学的,听他这么一说,她蓦地后怕起来:“不是吧……”

好像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恐惧,陈澈收回自己的危言耸听:“也还行吧,没那么吓人。”

陈澄瞪着眼睛看天花板,突然觉得寂寞起来,以前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再加上最近考试成绩总不如意,被陈妈说了一顿,大半夜的她突然煽起情来,捧着手机小声地问他:“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最近总想你。”

陈澈以为她又被谁欺负了,连问了两遍“怎么了”。

她叹了口长气,说:“最近考试成绩不太好,零花钱都被扣光了。”

陈澈在电话那边翻白眼,直接挂断了电话。三天以后,陈澄收到了快遞,里面有他挑选的参考书,书里夹着她半个月的零花钱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上辈子欠你的。

陈澄心情顿时大好。

陈澈冬天回家时说他参加了绘画社,他苦练半年,现在画的素描一等一棒。怕没人信,他给爸妈各画了一幅,发现效果的确不错,于是陈澄换了衣服靠在楼下柳树边上摆了半天的造型,累得手脚都快僵硬的时候,他才把画纸递给她。她兴高采烈地拿过来看——一个胖女人抱着柳树哼哧哼哧地使劲儿拔,脸上的表情绘声绘色。

她举着画本满小区追着打他,陈澈笑得上不来气,到现在那幅画还珍藏在他的抽屉里。

那年陈澄十七岁,陈澈冰封许久的盔甲终于逐渐融化,他开始发自内心地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家人。

他不再冰着一张面孔,愿意和她们坐在一张桌子前有说有笑地吃饭,也不会再刻意避开她的靠近了。

但陈澄一直很想知道,陈澈对她的态度,怎么会突然发生转变。

后来的某一天,她忍不住问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笑。

他回忆起陈澄迷路的那天晚上,她背对着他带着浓郁的鼻音说:“在你身边的话,别人就不会欺负我了。”

陈澈听完那句话,突然就感到特别难过,仿佛是隐藏的伤心被人一股脑地挖掘而出,喷薄着灌满整个胸腔。

陈澈的父母离婚时,为他的抚养权争吵了好一阵子,两个人都像烫手山芋一样把他推来推去。后来,陈澈的亲妈终于甩手脱离,而陈爸沉迷于工作,一直不在意他心情如何,连结婚这种事儿也只是一句话带过。那几年来,他一直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说不害怕寂寞都是假的,他只是嘴硬隐藏了自己的全部情绪,把一颗心全部埋在黑暗中自暴自弃。

陈澄言语中的孤独感正好戳中他心痛的点,他开始仔细考虑,有一个笨蛋当妹妹,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人生第一次,他发自内心地想要保护一个人。

而从他决定开始打开心扉之后才慢慢发觉,其实这个世界上仍然存在很多美好。

陈澄不明白他笑里的意思,稀里糊涂地皱起眉。

他扬起嘴角:“你不明白就算了。”

【尾声】

陈澄升学那天和陈澈一块儿出发,他送她去报到,扛着她的行李快速上楼。将一切都亲手安排妥当,离开的时候,他搓了搓她的头发,说:“我先走了,有事儿找我。”

他笑起来时眼底流淌着温柔的光,室友两眼放光地看着他的背影,转头咽下口水对陈澄说:“那是你哥?缺嫂子不?”

陈澄骄傲得不行,要是有尾巴,非得翘到天上去不可。第一次见他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谁能想到看上去那么腹黑任性的陈澈,最后会变成一个温柔暖心的哥哥?

她万分惊喜,小心翼翼,生怕美梦轰然破碎。

能做陈澈的妹妹,是比中奖还幸运的事情。

编辑/沐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