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方
作者有话说:我提笔写这个故事时,是因为看了某个姓王的小哥哥跳舞,简直太可爱太好看啦,于是便有了宋为霜,有了白鹿。这是一个甜甜的打情骂俏(?)的故事,希望你们会喜欢!
00
“考完了!”
夏日的太阳毒,A中门口站着数不清焦虑的人,大汗淋漓地等着孩子从里面出来。第一个出来的少年大喊了一声,打破了整条街的寂静。
随即,像是狂欢一般,书往天上飞去,学生们从学校中跑出来。
白鹿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在最后,刚刚踏出校门,一个人就挡在了她的面前。她一怔,头也没抬,绕过这个人,继续往前走,手腕毫不意外地被扯住,委屈巴巴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高考结束了,不高兴吗?”
“还行。”白鹿抽出手腕。
“白鹿!”
少年恼羞成怒,站在原地瞪她,直到她回过头来,他立刻换了一个讨好的表情:“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白鹿看着眼前的人,一年没见,少年长高了不少,隐隐比她高出了一个头,面色红润,活蹦乱跳,与走之前没什么区别。
但是——白鹿记着仇,冷笑:“这不是我们宋大老师吗?”
“你看你那么客气干吗?”宋为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多影响同学情分。”
“谁跟你有同学情分!”
宋为霜一本正经:“有三个人跟你有同学情分,你猜是谁?”
白鹿冷漠:“你呀,你呀,你呀。”
宋為霜被噎了一下,随即感慨孩子大了不好套路了,刚感慨完,就看到白鹿往前走去。他忙追上去,喋喋不休:“都一年没见了,你就不好奇吗?反正我是很好奇,你现在跳舞怎么样了?没有我的指导肯定不行吧?”
白鹿的脚步一顿,宋为霜没刹住车,把她抱了个满怀,少年清冽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心跳顿时漏了两拍。她往前走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宋为霜的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她恍然想起,一年前她是怎么把宋为霜捡回来的。
01
“接下来出场的是实力女歌手,白鹿!掌声欢迎!”
宋为霜浮夸的报幕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旋转,最后撞上黑板后,几声单薄的掌声很不识趣地响起,让讲台上摆好造型的白鹿的脸又黑了几分。
宋为霜却完全不自知,他满意地坐下,随手拿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音乐响起,白鹿却没有动。
宋为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做了个请的姿势,意思是:“请开始你的表演。”
说实话,白鹿现在别提多想下去把宋为霜丢出去了,但音乐的节奏快速激烈,让她的身子不自觉地扭动了起来。宋为霜捧场地尖叫一声,含含糊糊地蹦出细碎的瓜子片。
三分钟后,一曲结束,结尾动作定格,白鹿喘着气微笑地看着宋为霜,甚至还朝他眨了眨眼,于是她毫不意外地看见他差点从板凳上掉下去。好不容易撑住后,他抽了抽嘴角,说:“白鹿,你还是别笑了。”
白鹿瞪眼:“为什么?!”
“因为太可爱了。”宋为霜扶住额头,说,“你这样,我很容易被可爱到。”
他夸得很直白,让白鹿的脸微微一红,她小声抗议:“您能不说话吗?”
“当然不能。”宋为霜跳上桌子靠着墙坐下,长腿伸直,是格外潇洒的少年模样。
他啧了一声,说:“我可是你的舞蹈老师。”
“是舞蹈小老师。”白鹿刻意加重了“小”的咬字,显得咬牙切齿。
宋为霜擦了擦嘴巴,抬起眼,他的表情霎时变得很严肃,说:“第二节慢了两拍,跳到‘喜欢我的时候动作错了。有一段直接忘了动作。白鹿,你练了一个星期,就给我看这个?”
他的语气太重,让白鹿的心一凉,几乎下意识地闪躲着他的目光。
他却像是非要展示为人师的威严,说:“回答我。”
白鹿的气势低下来:“对不起。”
女孩低着头,化了点淡妆的脸泛着红光,垂下的睫毛微颤,似乎随时会掉出眼泪来,偏偏她性子倔,不肯服输,只是红了眼眶。
宋为霜的心一软,半天,他说:“好了,过来。”
白鹿没有动,少年看着她,微叹:“白鹿,你还记不记得你来报名时,我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来着?
白鹿想了想,那天宋为霜说的话不多,少年清爽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他说:“白鹿是吧?虽然你跳错显得很不专业。但是,我想说,我希望你跳错也能跳得好看,这样跳错也能给我骄傲起来。”
他的话条理清晰,让她无法反驳。
宋为霜见白鹿还是不说话,于是跳下桌子,靠在讲台上,把瓜子都倒在上面给她吃,仰着头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阿鹿,你应该不舍得我被我爸再打一顿吧?”
他使出必杀技装可爱,百试不爽,白鹿几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说:“不舍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看到宋为霜眼底有了奸计得逞的笑意,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说:“我们阿鹿最听话了。”
02
白鹿的舞蹈课一般都是晚自习结束后进行,而宋为霜每次都来得早,背着书包松松垮垮地在教室门口等她。
有女同学问白鹿,在哪里领取的这么帅气的舞蹈老师?
白鹿说:“在垃圾堆捡的,属于其他垃圾。”
同学摆明了不信。其实白鹿没撒谎,她第一次见到宋为霜,宋为霜正蹲在路边的黄色垃圾桶下举着牌子,懒懒地喊着:“打折,打折。”
夏日炎炎,他的声音懒散得清澈,把白鹿吸引了过去。她走近才看到牌子上写着“苍苍舞室”。她眼前一亮,问:“是宋老师的舞蹈室吗?在招生吗?”
少年不愿意晒太阳,拿着牌子的手不动,随意地回应:“对、对、对,学跳舞吗?包学包会,学不会退全款,时不我待啊。”
彼时白鹿要去参加舞蹈比赛,正愁找不到老师,一见这里学费便宜又是名师,立刻就动心了。谁知道到舞蹈室付了钱,她才知道眼前这个极不靠谱的宋为霜才是她的老师。
“都是宋老师,没差啦。”宋为霜大手一挥,“再说,”他笑眯眯地数着钱,说,“我爸说我已经出师了,完全可以自己带学生了。”
“我不管,退钱!”
“你这孩子……”宋为霜没好气地瞪着她,她也回瞪过去。
宋为霜起身,整了整衣领,随手把耳机一拔,激烈的音乐倾泻而下,他的动作利落有力,看得她眼睛都直了。
舞蹈结束,宋为霜坐下,喘着粗气、面不改色地席地坐下,转了转笔,说:“交钱吗?五折。”
白鹿:“……”
她还有些犹豫,正想说话,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接着她看到大名鼎鼎的舞王宋至言老师冲进来,喊道:“你小子居然敢给我收学生?败坏我们工作室的名声!”
说着,他就要动手打宋为霜。宋为霜反应极快,一下子躲到白鹿的身后,抱住白鹿的腰,喊道:“爸,我会好好教的。”他一边说,一边拍白鹿,“你快告诉我爸,你会好好学。”
白鹿的腰被少年的手揽住,身子顿时僵了,耳根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放……放手……”
“啊?”宋为霜眨眨眼,把头伸到前面来,正好对上她的双眸。
那时候白鹿才仔细地把他打量一番,他的白衬衫的领口解开,露出瘦削的锁骨,笑起来时梨涡浅浅,实在是很好看的模样,所以——长得好看的人撒娇真的很好用。
譬如,那天她真的对宋老师比三指发誓,她会好好跟宋为霜学舞蹈。
譬如,在后来的课堂上,只要宋为霜卖个萌,她的心就被软化了。
白鹿想,她唯一做错的,大概就是千不该万不该路过了那个垃圾桶,捡回了宋为霜。
宋为霜听到这句话,极不赞成,说:“知足吧,阿鹿小姐。百年修得……”
“别吵!”白鹿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说,“我喜欢的小哥哥出来了。”
每周日晚上,他们都会在舞蹈室里看一个跳舞的综艺,宋至言是导师,他带的学生有个天分极好,白鹿十分崇拜。
宋为霜很不以为然:“这个舞我也会,要不要我教你?”
白鹿眼前一亮:“可以吗?”
在宋为霜的世界里,没有可不可以,只有他愿不愿意。他用一个晚上抠完了动作,第二天就开始教白鹿。
“这个舞学好,我就带你去延迟舞会,想找谁PK,就找谁。”
“但是,”宋为霜蹲在镜子旁,转了转鸭舌帽,抬起眼来,清澈漆黑的眼眸中映着她的模样,他笑,“如果你输了,不准哭。”
虽然他说着严厉的话,但是白鹿想,这个时候的他真的很帅气。
宋为霜又继续说:“也休想找我给你报仇,我嫌丢人。”
……夸他的话,当她没说。
03
延迟舞会是本市的舞蹈协会举办的,每周六在某座大厦的天台举办,有乐队,有场地,气氛点燃了夜空,在暗夜里升腾起一片璀璨。
“我建议你尽量找女生。”宋为霜随便找了个地方蹲下,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瓜子嗑了起来。他分析:“这样赢面大一点。”
白鹿见他还在嗑瓜子,心里不由得一窒。参加延迟舞会是要邀请函的,她以前就听说过,但是进不来。
现在倒好,宋为霜能进来,却是进来嗑瓜子。而且居然没人管管?!
她刚冒出这个想法,从舞池传来一道喊声:“嘿,宋为霜,你居然来了,快来一个!”
“去!”宋为霜啐了一口,笑着说,“我来表演嗑瓜子,要不要一起?”
舞池里的人大多认识宋为霜,见他这样,都知道他不会跳了,也不管他,便又去跳自己的舞了。
白鹿想了想,干脆坐到了宋為霜的旁边。宋为霜挑眉:“阿鹿?”
白鹿无视他的目光,伸出手,目不斜视:“给我点瓜子。”
宋为霜被气乐了,伸出手在她的手上拍了一下:“你给我跳舞去。”
“才不!”白鹿说,“骄傲的人不想在这里跳。”
她说完这句话,感觉宋为霜盯着她看了好大会儿,看得她的脸渐渐热起来,他才叹气,说:“白鹿,你这熊孩子毛病怎么那么多?你以为我不跳是因为骄傲吗?”他伸出脚轻轻踢了她一下,说,“快去。”
白鹿瞪他:“你才是熊孩子!”
话虽然这么说,她到底忍受不了舞池的诱惑,跑去跳了舞。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跳舞的时候总忍不住去看宋为霜。
宋为霜嗑瓜子嗑得认真,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她气极,想着不看他,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去看,结果这一眼扫过,差点让她摔倒。
宋为霜还蹲在原地,他面前站了个姑娘,朝他伸出手,是在邀请他一起跳舞。
而宋为霜……
白鹿怔怔地看着宋为霜,少年仰着头,下巴的弧度非常好看,喉结分明,光影下睫毛长长,软软地眨了两下,像是动心了。
白鹿的心却在这时狂跳了起来,她紧张地舔了舔唇。然后,她看见,宋为霜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舍得,但是很快下定决心,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放在了女孩的手上。
白鹿:“……”
结果,也不出她所料,女孩恼羞成怒,抓起瓜子扔到宋为霜的脸上。
等白鹿走近后,她还能看到宋为霜一边捡瓜子,一边嘀咕:“不吃就不吃,干吗破坏环境啊,真是。奶油味的瓜子很好吃的。”
白鹿起了玩心,她伸出手放在宋为霜的眼前。宋为霜似乎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她,在她满是笑意的目光下,身子往后仰了仰,十分小气地捂住了口袋,说:“又想扔我的瓜子?”
“滚。”白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想坐在他的旁边,手却忽地被他攥在了手心。
少年借力站起来,说:“想吃可以,来一支舞?”
……他还知道这个姿势是邀请人跳舞?
白鹿惊讶。恰好场上换了首华尔兹慢三,热烈的舞池也安静下来。宋为霜毫无绅士风度,不等她同意,就一把揽住她的腰旋转进入舞池。她没跳过华尔兹,不免有点手忙脚乱。他却跳得极好,领着她一步一步又一步。
歌声甜美,节奏分明。
白鹿第一次关注起歌词来。那女孩唱:“踮起脚尖,提起裙边,让我的手轻轻搭在你的肩。”
宋为霜的手搭在她的肩头,隔着薄薄的布料,有点炙热,让她的脸颊泛红。
他却兀自不知,哼着歌:“舞步翩翩,呼吸浅浅,爱的华尔兹多甜。”
嗯,很甜。
04
许是这次和宋为霜跳华尔兹太令人动心了,白鹿一想到都要红了脸,干脆以马上要期末考为借口,推迟了几节舞蹈课。宋为霜比她还要焦头烂额,跟卷子上的物理题做斗争,听到这个提议没有任何异议。
他咬着笔头,半天,拧了眉,问:“阿鹿,你教我。”
白鹿坐地起价,一道题五块钱。宋为霜哭笑不得,谴责她:“你怎么一点同学友爱都没有?”
“六块。”
白鹿伸出手指比了个六,小拇指还翘了翘,以示嘚瑟。宋为霜抓住她的小指,晃晃,露出笑脸,讨好的模样:“你学跳舞我可是打了折的。”
白鹿又是心一软,干脆没收钱,快速地把题讲完,也不管宋为霜会不会,把笔一丢就往教室跑。等到放学的时候,她却看见宋为霜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他把书包背上,说:“一起去吃饭?”
“我可以拒绝吗?”
“……你说呢?”
晚饭吃的是馄饨,两人坐在狭窄的店里,宋为霜从氤氲的雾气里抬起头,说:“你下午跑得那么快干什么?”
白鹿反驳:“要上课了。”
“哦。”宋为霜点点头,说,“我没来得及跟你说。我爸参加的那个节目,下个赛季开始选拔了,我帮你报了名。海选在暑假,没问题吧?”
白鹿眼前一亮:“当然没有!”
宋为霜也笑了,伸出手,说:“来,give me five(击下掌吧)!”
白鹿乐呵呵地去击掌,宋为霜却白了她一眼,说:“我说给我五块钱,报名费。”
“……滚!”
白鹿的成绩不错,即使一直学跳舞,也没有荒废学业,所以在每次做完作业后,她还能练几遍舞蹈。考试结束后,她将完整的舞蹈顺下来,竟然让宋为霜挑不出毛病来。
宋为霜鼓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只可爱多,递给她,赞叹:“阿鹿,你这么可爱,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吗?”
包装纸上有个男生笑得很甜,白鹿很喜欢他,不舍得撕坏,小心翼翼地撕下,放在手心里。她瞥了他一眼,又认真地说:“最可爱的是宋老师你。”
宋为霜气,瞪她:“哪有说男生可爱的,男生是帅气!”
帅气的宋为霜有个性,虽然生了她的气,却还是绅士地送她回家。
夏夜闷热,回家的路有一段没有路灯,白鹿看不清路,差点摔倒,宋为霜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说:“我拉着你走。”
白鹿紧张得心脏要炸掉,想甩掉他,罕见地结巴起来:“男女授受……”
“少废话。”宋为霜白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领着她走路。女孩的脚步很碎很轻,如果不是拉着她,他总觉得她会随时不见。
所以,当白鹿真的不跟他废话的时候,他开始没话找话。
“阿鹿,你要是能进初赛,我给你一个惊喜好不好?”
“什么惊喜?”
“如果说出来了,还叫惊喜吗?”
“你说出来了,我可以提前惊喜一下。”
宋为霜觉得白鹿说得很有道理,他沉吟了一下,说:“你喜欢吹泡泡吗,我吹泡泡给你庆祝呀。”
吹泡泡……
白鹿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么可爱的庆祝方式,是宋为霜能想出来的。
但是,白鹿让宋为霜失望了,她在海选发挥失常,没有进入初赛。
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没有一个好的结果,白鹿委屈得不行,从比赛的地方出来就开始哭,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宋为霜吓了一跳,连忙安慰她。
白鹿抽噎着,泪眼模糊:“我……我没赢,是不是也没有泡泡?”
宋为霜确实忘了准备,但少年心思多,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口香糖,利落地剥掉包装纸,把口香糖塞进嘴巴里,嚼了一会儿,鼓起腮用力,吹了一个大大的泡泡。
少年的眼睛明亮:“阿鹿,这样的泡泡也可以吗?”
明明是疑问句,他却说得理所当然,让人没办法说不可以。
偏偏他还伸出手指,指腹在她的脸上蹭了蹭,擦掉泪珠,笑眯眯地转移她的注意力:“泡泡好看吗?”
白鹿哭笑不得,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好看。”
05
那天的宋为霜不止吹了泡泡。他给她买了可爱多,在烈日炎炎下给她灌了许多鸡汤。最后还义正词严地说:“阿鹿,我这不是鸡汤。”
白鹿点头:“很好喝。”
宋為霜:“……”
一直以来,白鹿都在为这次比赛做准备,没进初赛让她整个暑假无所事事起来,干脆缩在图书馆看书。而宋为霜则跑到图书馆找她,严肃地对她说:“阿鹿,我想了想,咱们是个组合,我赢了,也代表你赢了。而我,不可能不赢。”
宋为霜要去参加比赛,白鹿自然举双手赞同,虽然他教她跳舞,但他很少跳整支舞蹈。但是,当她问他跳哪支舞时,他却称要保密。
白鹿的书看不下去了,天天数着日子到宋为霜比赛的那天。她在外面的台阶上等他,她想等比赛的录像出来了,她也要保存一份回家反复看。她正想得入神,周围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宋至言!宋至言来了!”
白鹿抬起头,果然看见宋为霜的爸爸皱着眉走进了比赛室,不一会儿就拽着宋为霜从里面走了出来。白鹿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想过去,宋为霜却朝她使了个眼色,无声地开口:“别管我!”
他应该是跳了一会儿,鼻尖沁着细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面色却有点病态的苍白。
白鹿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也没走。她察觉到宋为霜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跟宋至言说了什么,宋至言松开他。他往她这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白鹿张了张口,想问的东西太多,反而什么都问不出来。
宋为霜挠了挠头发,说:“太丢人了是不是?我差点就跳完了,就差一点点。”他忽地伸出手揉了揉她额前的发,说,“明年再来,我先走了。”
关于宋为霜的事情,白鹿东听一句西听一句,拼凑得也不完整,大概就是,宋为霜的膝盖受过伤,跳舞只能跳轻缓的。有人感慨:“如果不是受伤的话,现在那个舞台上,肯定有宋为霜的位置吧。”
还有人感慨:“是啊,宋老师的儿子,我看过他跳舞,惊才绝艳。”
那语气,要多可惜就有多可惜。
白鹿听的心一点点凉下去,怪不得宋为霜要收学生,他不能去舞台,便要选一个人替他站到舞台上去。她多没用,没能成功。而他多气人,明知道自己不能跳,还去参加比赛,结果旧伤复发,被送到了医院。
白鹿生了宋为霜的气,所以一连几天都不肯去找他,直到他打来电话,声音委屈:“你个白眼狼,你输了,我还安慰你,给你吹泡泡。我输了,你都不慰问一下吗!”
白鹿无奈,问:“你在哪?”
“医院。104病房。等你。”
说完,似乎怕听到拒绝的话,宋为霜果断地挂了电话。
白鹿想了想,还是回拨了过去。宋为霜接起来,说:“阿鹿,你不要告诉我,你专门打来电话就是为了拒绝我。”
“不是。”白鹿失笑,说,“我要带什么过去吗?比如……”
“好吃的?”
“不,暑假作业。”
“……”宋为霜沉默了一会儿,说,“阿鹿,你别来看我了。”
06
白鹿没有那么快去看宋为霜,她还生他的气,花了点时间给他准备了三套卷子才去了医院。彼时天色渐晚,夕阳在天边摇摇欲坠,散发着余热,染红了云朵,穿过遥远的距离落在市医院的病房里。
宋为霜的病房在一楼,窗台有点高,白鹿借了把小凳子踩着,踮起脚跳上窗台。他半躺着睡着了,呼吸浅浅。夕阳的光打在他的身上,连白鹿的呼吸都浅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罐泡泡水,吹起泡泡。
“给我留点。”宋为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白鹿侧过脸,小气地把瓶子往怀里缩了缩,说,“你觉得可能吗?”
宋为霜笑笑,没了往日的吵闹,眉宇间带着些许疲惫,他点点头:“我觉得可能。”
白鹿白了他一眼,沉默地看着他。
宋为霜被她看得心虚,把脸藏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呀眨,说:“好吧,我承认,我没告诉你我的膝盖受伤,跳不了高强度的舞蹈。但是,我真的没想让你代替我站在舞台上。”
“我不是不相信你。你很好,阿鹿,就算现在没那么好,以后也会很好。”宋为霜的声音低了下来,“只是,我觉得,自己的梦想要自己实现才有意思,如果因为种种原因实现不了,那也没办法,世界就是这么无奈啊。”
白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宋为霜,她听得鼻子一酸,哽咽着吹出泡泡,七彩的泡泡在空中飘荡,毫无意外地破碎。
白鹿说:“那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参加比赛?”
“为什么呢……”宋为霜喃喃,又说,“都怪你。”
白鹿柳眉倒竖:“关我什么事?”
“你哭得太惨了。”宋为霜叹了口气,“太惨了。我在想,这小姑娘可是我第一个徒弟,我不能让她受委屈。我挺身而出,难道不正常吗?”
白鹿想想也是,说:“宋为霜,我给你跳支舞吧。”
说完,她跳下窗台,音乐柔和,女孩的身段柔软,那是一支美到极致的舞蹈。
宋为霜靠在窗边,说:“我没教过。”
“对。”白鹿关掉音乐,说,“我现在跟宋至言老师学舞蹈,你不要再当我的舞蹈老师了。乖乖去治疗好吗?”
宋为霜笑了笑,说:“我也想啊,但是医生说了,能不能治好不确定。我不要不确定,就是做了手术,也不确定会不会好,那我还不如不去做。”
“宋为霜。”白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嗯?”他蹙了眉,反问,“问这个干什么?”
“我有。”女孩又抬起头,将目光撞进他漆黑的瞳孔中,说,“你喜欢一个人会一定要得到回报吗?其实更多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是取悦自己的过程,跟那个人没关系。你喜欢他,先愉悦的是自己。所以,就算没有结果,也可以接受。”
宋为霜的脸色严肃:“阿鹿……”
“所以,不确定,总比直接在心里判自己死刑好。而且——”她话音一转,笑着说,“你如果去做的话,我就不退学费。”
“哇!”宋为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他恨不得跳起来,夸张地拍了拍窗台,“你怎么又谈钱!多伤害同学友爱啊。”
白鹿眼睛彎起来,宋为霜又沉默下来,他想了一会儿,问:“白鹿,你喜欢谁啊?”白鹿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喜欢纪凡,是吗?”
纪凡就是比赛中白鹿一直崇拜的小哥哥。她怔怔地看着宋为霜,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在那一瞬间看到宋为霜眼中的光彩暗了暗。
07
宋至言给宋为霜联系的医院在意大利,少年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难免会有点胆怯,从医院出来后,每天都在找借口拖日子,但是每次都令人拒绝不得。
譬如,这次,他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阿鹿还有最后一节课,如果我不给她上,她万一不续课了怎么办?”
于是,本来在家里睡大觉的白鹿被叫到了他家,她揉了揉眼,问:“宋为霜,你怎么还没走?”
宋为霜翻了一个白眼,说:“急什么?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带白鹿去的地方是船上,摆渡船不大,船夫坐在船头慢慢地划着,船晃悠悠地漂荡。
宋为霜像是常来,在船头随意找了个地方躺下来,长腿跷起,船往寂静处划去,在荷花从中辟出一条狭窄的路,倒有几沉醉不知归路的意味。
白鹿的心也安静下来,自那次在医院走后,她就没有再去见过宋为霜,一来觉得他快走了,应该会忙,二来则是怕离别的气氛太浓厚,会伤感。
但是,千算万算,她没算到宋为霜一喊她,她就会屁颠屁颠地跑来,太不矜持了!
白鹿在心里正懊恼着,身旁的宋为霜踢了踢她,她回过神来,见他手中拿着片荷叶晃啊晃,就差顶在头上了。
白鹿笑,说:“人生就要有点绿,这样才能郁郁葱葱。”
“去!”宋为霜把荷叶丢给她,惬意地把手枕在脑后,“其实我是有点不放心你。”
“什么?”
“你不要说我啰唆,我是对你负责。你喜欢的那个纪凡……”宋为霜的声音停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在说人坏话的时候得低调,于是他冲白鹿招了招手,白鹿凑过去。
宋为霜说得小声,最后,他总结:“所以,他这么渣,你还是别喜欢他了。”
白鹿忍住笑,说:“所以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宋为霜尴尬:“身为正人君子,说人家的坏话确实不好,但是……”
“但是我不喜欢他,喜欢谁啊?”
宋为霜怔了怔,白鹿认真地看着他,酒窝露出来,似乎真的在等他解答这个问题。
宋为霜却慌张地躲开了她的目光,又觉得尴尬,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瓜子,问:“吃吗?”
白鹿:“……”
总之,那天到最后,宋为霜也没有给她想出解决方案,上了岸就跟她告了别。
白鹿问他:“明天要我送你吗?”
“不了吧。”少年怅然,“你来送我,我都要舍不得走了。”
虽然宋为霜口口声声说不要她送,但是,白鹿还是去了机场。暑假将近,回程离开的人多,机场也显得拥挤。
白鹿站在他的面前,仰起头,想说些鼓励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宋为霜,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了吗?”
宋为霜疑惑:“要说什么?”
白鹿心里堵了堵,说:“没什么,你走吧。”
宋为霜迟疑了一下,忽地把她抱在了怀里,揉了揉她的发,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一走,就过去了整整一年。
尾声
“就因为我什么都没说,你就整整一年没理我?”宋为霜在白鹿身边跳脚,腿脚灵活,一看就恢复得不错,他买了两个可爱多,塞给白鹿,说,“其实我说了。”
白鹿坐在长椅上,吃了一口冰激凌,草莓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连带着说的话也带了点甜丝丝的味道,她说:“你没有。”
她抬起头,说:“宋为霜,你这个骗子,你没有。我给了你机会,可是你没说。”
那时候的她,就算再大大咧咧,也不太愿意主动说出喜欢,所以她委婉,等着宋为霜先开口,谁知道他一点也没接收到她的信号,一句暧昧的话也不肯说给她听就离开了,以至于她生了整整一年的气,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连他写的信都是看了一遍就塞到了桌子里。
宋为霜静静地听她说完,突然叹了口气,说:“阿鹿,我真的说了。”
真的,他真的说了。
那天在机场,他小声地回答了。
他说:“说真的,阿鹿,别喜欢纪凡了。”
那天在船上,她问他:“如果不喜欢他,她要去喜欢谁?”
他说:“喜欢我吧,我把所有的瓜子都给你吃。”
他慢慢地把手伸过去,扯了扯她的手,委屈了眉眼:“阿鹿,那时候我们还小,都在忙着长大,忙着学习,我怕说得太早会失去你。”
“可是,我真的说了。”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啊?”
被他抓住的手挠了挠他的手心,痒痒的,他抬起眼,女孩吃着可爱多,笑起来也可爱,像蕴着清甜的风。她说:“一百遍,说,我数着。”
他怔了怔,开口:“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一百遍其实不够,那往后的日子里,他每天都说一遍。
一辈子,够吗?
編辑/沐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