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长安(一)

2018-11-26 12:43长安微暖
桃之夭夭A 2018年9期
关键词:管家长安

作者有话说:大家好,我是长安微暖,很高兴《凤鸣长安》能在《桃之夭夭》上连载,希望大家能够喜欢。本书原名为《娇软军师,快躺好》,最早在爱奇艺文学连载。女主角云长安出身军师世家,从小研习兵法,最擅长挖坑埋对手。男主慕长情霸气有爱,最擅长啪啪啪、用力打白莲花的脸。当爱挖坑的云长安遇上爱打脸的慕长情,刹那间风云变色,火花四溅,揍得恶人鸡飞狗跳,气得白莲花拖绳上吊……读者小天使们赶快来一起吃恶魔夫妻甜甜的狗粮!

第1章

第2章 第一章 初进闲王府

盛元国,安庆十一年,夏。

深夜。滂沱大雨浇得满大街见不到一个鬼影,噼里啪啦的雨声中,一艘黑漆漆的大船缓缓驶离涂州码头。

大船二楼有间喜房,龙凤烛刚被风吹灭了,淡淡的青烟随风散开,风里裹挟着一股兰花的幽香。

云长安泡在浴桶里,乌黑如缎的长发堆在头顶,用一根碧玉簪绾住,白皙的脖颈全露了出来。

浴桶前放着一扇屏风,外面站着船主,她今晚的“新郎”。

云长安心里有些奇怪,她要嫁的分明是一个要死的老头儿,怎么会如此高大挺拔?“主子,她叫傅翠娥,是傅秀才家庶出的五小姐,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鬼门大开之时,克父、克母、克家人,其命数保证能克得您三世不得超生……”

门外慢悠悠地响起谄媚声,抑扬顿挫的腔调让云长安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哪家的爷,居然如此重口味,如此虐待自己,要把他自己克得三世不得超生!若真想找种痛苦的死法,往外面五步跳下长河,就能喂鱼、喂虾,再不然,拿起桌上的茶壶往自己的太阳穴上狠敲几下也成。

他为啥要挑这么一种高难度的死法?那得克到猴年马月去啊?慢着……她顶替的人不叫傅翠娥!

那姑娘叫肖五娘,出生于勾栏院,不知生父是谁。生母前些日子病死了,老鸨嫌那姑娘人蠢学不会琴棋书画,于是将其卖给一个将死的老头儿去冲喜。

肖五娘急得要跳井,被她救了下来。

云长安已经在这个边陲地逗留了一个多月,眼看搜捕云家七族的告示贴得四处都是了,她急于出关,逃离盛元国,于是主动提出替肖五娘出嫁。

若眼前这人不是老头儿,那他是谁?

她一个激灵,想到了码头前泊着的另一艘船。

糟糕,她上错船了!她双手扶在浴桶的边缘,慢慢地把小脑袋探出屏风外,想要看看这位想让人克死他自己的男人长啥样。

外面的男子此时也慢慢转过脸看向她……四目相对,空气凝固,连雨声仿佛都停了。

这人穿得一身漆黑不说,脸上还戴了副黑面具。

呵呵,可能此人长得太丑,所以想不开要折磨死他自己?

“啊……”门外响起一声惨叫,是先前谄媚的那个人。

他大步跳进来,抖着手指向云长安,气急败坏地说道:“没人说过你这么丑啊!”她的脸,一半如月光,一半似烈焰,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每呼吸一次,眼皮子就抖一抖。

云长安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哆嗦了两下,飞快地缩回屏风后。

“把衣服穿上。”面具男出声了。

这是一道淳厚的嗓音,浸着些许凉薄之意。不知道为什么,云长安听到这声音,就想到了用冬雪酿的酒。

她一边披衣,一边飞快地想对策。

肖五娘胖,所以喜服很大,简直能装下两个纤瘦的云长安。一直躲在她衣裳里的小鸟“胖喜”被她抖得急速下滑,恰好落在她的裤子中间,被惊醒了,挣扎着往上钻。

胖喜是她十二岁生辰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一只青色长山灵雀,极通人性,会学人说话,还会唱小曲,可惜在那场大火里熏坏了嗓子,再也发不出如泉水叮咚般动听的声音。

这一路逃亡,胖喜一直陪着她,帮她偷令牌,吸引追兵的注意力。她睡着的时候,它就放哨;她醒着的时候,它才会蜷缩着睡一会儿。

此时喜服柔滑的丝绸被水浸湿,毫不客气地贴身展示着她玲珑的曲线。站在屏风外的两个大男人眼睁睁地看着“新娘子”的两腿间有东西慢慢撑起一个帐篷……她的小手还在不停地前后、上下……

这情形,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男子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到他主子的面前,不停地磕头。

“主子饶命,我真不知道她是个男人!”

云长安捏着胖喜的翅膀,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屏风——她怎么就成男人了?

“丢出去。”男子转身就走,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主子……三王的船来了。”外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有人停在了喜房门口。

男子大步走到船舷前,接过手下的人递来的望远镜看向夜色大雨深处,十多艘大船正嗖嗖而来,速度极快。

不一会儿工夫,那十几艘船靠近了,数十个穿着银色轻甲的男子手牵长索飞跃过来,六爪铁钩牢牢地钩紧了船舷,再利落地在两船之间搭上了长长的黑色木板。

云长安看得很清楚,木板上面是盛元国三王爷的蛟形纹饰。

三王爷慕轲寒,对剿杀云家六族的事也挺积极呢!

是她的疏忽,她过于着急出关,如今想想,盛元国和天晋国即将开战,在这种时刻能出关的人,当然不是普通角色。就像她要“嫁”的死老头儿,就是涂州城主的亲叔父,所以才拿到了一块出关的令牌。她要去的地方也不远,就在河的对岸。她本想在渡河之后脱身,钻进密林深山,去天晋国。

“七弟,好久不见。”慕轲寒撑着一把褐色油纸伞从两船间搭起的木板上过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云长安倒吸了一口凉气!七弟?难道那个挺拔的男人就是人称天下第一倒霉鬼的七王爷慕长情?

就这家伙,听说已经娶了十一房夫人,全被他克死了。

更有传言说,自打他出生,倒霉的事就不断。他喝水被水呛,吃饭被饭噎,就连宠幸小妾也会抽筋抽风到不得不请御医前去救治。还有,他身边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摔死的、碰死的、走路被飛来石块砸死的不计其数!

还有,他戴面具是帝君的圣意,说是以免被鬼神认出他后带走他的命。可傻子也知道,皇帝根本不是怕他死,而是怕被他克死,所以令他把脸藏起来,眼不见为净。

云长安啧啧轻叹,难怪慕长情想克死他自己,活成他这样,果然要死了才舒坦。试问这天下,还有谁的命比慕长情的更硬哪?

难道是她六族死得差不多的云长安?

“七弟入关,怎么也没说一声。”慕轲寒在离慕长情五步的地方停下,没有再靠近的意思。

“没什么好说的。”慕长情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管怎么样,七弟是迎娶新夫人,贺礼理应送到。”慕轲寒也不在乎他的淡漠态度,眼睛往他身后的屋里瞟,笑意盈盈地说道,“不如请新夫人出来一见?”

“真想见?”慕长情转头看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

“想见。”慕轲寒点头。

管家在二人身后抹汗,颤声说道:“启禀三王爷,我们新夫人……是个男的。”“啊?”慕轲寒嘴角颤了颤,飞快地走到门口,大声说道,“掌灯,请新夫人出来。”

侍衛立刻拎着灯笼进去,把屋里每一支蜡烛都点了。云长安穿着湿漉漉的大红喜服,满头青丝像鸟窝一样堆在头顶,耷拉着眼皮子,怯生生地瞟向慕轲寒。

“她……是男的?”慕轲寒绕着她走了两圈,视线停在她的脸上,眼角抽了抽,“人丑成这样,七弟,你怎么也肯要?来人,脱衣,我要验身!怎能让男儿之身来侍奉七弟?”

慕长情走过来,手指捏在云长安的衣角上,慢慢地把衣服往上扯紧:“三哥,我的夫人,你验什么身哪?我就算真的要男子侍奉,也不干三哥的事。”

慕轲寒愣住了。

“再说,她丑,那也是我的人。”慕长情转头看他,语气越发讥诮。

“我是怕这些下人故意欺负你。”慕轲寒打起了哈哈。

慕长情把云长安的头发捋到后面,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摇了摇:“家有丑妻,未尝不是好事。能续命,能避祸。”

把她当门神使?

云长安翻了个白眼。

虽然是故意易容成这样,但是被慕家的男人如此议论,她还真是不爽啊!

“不过,七弟,你要用命硬之女续命,这事若被父皇知道了……”慕轲寒压低声音,似笑非笑地看着慕长情。

“三哥就这么盼着我死?蝼蚁尚且偷生,三哥何苦咄咄逼人。”慕长情的手顺着云长安的胳膊往下滑,“我要洞房了,三哥要看吗?”

“啊,哈哈,七弟这是哪里话。三哥当然希望你好好地活着。”慕轲寒眼神闪了闪,打着哈哈往外走。

房门从外面被关上,留下“夫妻”二人站在喜烛前四目相对。

“脱了,躺下。”慕长情突然抬手,指尖抵在她的肩上,把她往后顶了顶。

真的睡啊?他要真敢睡她,云长安就弄死他!

想她云长安,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角色,父亲是辅佐了两代帝王的大军师,战功显赫。她自小跟着父亲和哥哥们学习兵法,虽不精湛,但仅凭她一人之力,甩掉万千追兵,成功逃了半年之久,这就是本事。

弄死眼前的倒霉鬼,也不算难事吧?

“王爷,夫人,请饮合卺酒。”管家带着丫鬟进来了,脸上堆着笑,亲手捧上了两只玉杯。

云长安扭头看屋外,慕轲寒还在外面站着呢!

怎么办,今晚能否逃出去?

慕长情接过酒杯,轻轻抄起面具,把酒杯凑到嘴唇前。

云长安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他的嘴唇,真好看啊!厚薄适中,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慵懒的笑意。

“这是合卺酒,你们夫妇二人要交臂而饮,意为天长地久!”慕轲寒在门口嚷嚷。

慕长情听闻此言,居然真的把手臂绕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把酒喂进了她的嘴里。

好辣!

云长安呛得咳嗽起来。

“恭贺七弟得新妇,现在尽情享受洞房花烛夜吧。三哥就在隔壁陪着七弟!”慕轲寒见二人饮了酒,拊掌大笑,令人关上房门。

他不走?他不走,云长安要怎么逃啊?

正在云长安慌乱无措之际,慕长情突然抓住她的衣服,用力撕开。

刺啦一声……薄绸碎裂,露出她曼妙的身子。

云长安急了,抱着双臂飞快地蹲了下去,怒斥道:“你干吗?”

“出身勾栏院,还怕别人看到?”慕长情用指尖勾住她的下巴,淡漠地说道。

他什么意思?云长安脑子有些发晕。慢着,他知道她不是傅翠娥?她猛地瞪圆眼睛,错愕地看着他。

也对,他要娶新夫人,怎可能不先看看画像?码头边泊着两艘船,他又怎么可能不让人查明另一艘船的船主?

就在方才看到她时,他就已经知道新娘弄错了。若不是三王突然上船,她此时已经被丢下了大船!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头晕得厉害,热血乱窜,心也开始燥热不安。

糟了,这酒有问题!

慕轲寒肯定是故意恶心慕长情,想让慕长情睡了她这个丑姑娘!

他的情况似乎也不妙,面色赤红,双目灼灼,如有火焰在他的身体燃烧,连她都被烫到了!

床幔被他挥手放下,挡开满室亮光……

她正欲奋力一搏,一口咬住他的喉咙时,他的手直接摁到了她的额头上,冷冷地说道:“想活命,躺好!”

云长安当然想活!

“叫!”他的手移到她的脸颊上,用力捏了一下。

啊……云长安痛得大呼了一声。

门外,慕轲寒侧身贴在门板上,支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满脸得逞的笑。

“启禀三王爷,肖五娘和傅翠娥的画像送到。”一名侍卫捧着两幅画过来,深深地弓腰,把画抖开。

一幅画上女子眉清目秀,神情温婉。

一幅画上女子一半容颜如月,一半容颜似火,还肿得老高,丑如夜叉。

侍卫指着画中的丑女说道:“肖五娘的生母是涂州春华院的头牌,原本是服了药要把肖五娘打掉,没想到這女子命大,愣是生下来了,只是脸被毁成了这样。她的八字极好,是百年难遇的旺夫命,所以涂州城主安如意的叔父想买回去冲喜续命。”

慕轲寒的手指在肖五娘的画像上戳了戳,笑了起来:“老七原本是想以毒攻毒,现在好了,弄了个大富大贵的命,我看他怎么续命。走了,回去!”

“是。”侍卫把画卷好,丢给了守在一边的管家。

慕轲寒的船队走了,留下满河风雨声不停地灌入耳中。

云长安却还在烈火里焦灼着。此时慕长情突然翻了身,手直接钻进了她的腰带,落到了她的双腿间……

她的心脏扑通一声,差点没撞破胸膛——他怎么摸她那儿呢!

“先前,你这里是什么?”慕长情盯着她的脸,冷冷地问道。

啊?云长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莫非他看到了胖喜?

“那个竖起来的,是什么?”慕长情问得更直接了!

云长安脑子里嗡嗡的,一阵乱响。竖起来的,是胖喜啊,是鸟!那他还以为会是什么……天哪,难怪管家说她是一个男人!

这让她如何解释?

说她把一只鸟藏到裤子里?

“我耍了个母亲教我的小戏法,吓人用的……”她结结巴巴地解释。

“现在再变给我看看。”慕长情的手还覆在她的腿间未动。

云长安想去死一死!

“每天只能变一次,爷想看,明天。”她硬着头皮应付道。

“现在变。”慕长情墨瞳微缩,盯着她不放。

云长安的眼眶红了,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一路无数艰辛委屈,她都悉数咽下,原本以为今天会是苦难的终结点,她能逃出盛元国了,却不想,一个跟头狠狠地摔在这里。

怎么办哪,她还想留着清白的身子,以后找个江湖侠客,二人逍遥谋财,繁华一生!

“你自己有,自己变好了。”激怒之下,她突然也伸手,重重地往他的腿间抓去。

她抓得很重,能听到慕长情呼吸声微变。

帐中的气氛变得格外诡异!

一个倒霉鬼,一个丑女,两个人的手都覆在对方不可描述的部位,互相瞪着,都没撒手。

云长安渐渐地开始口干舌燥,心中烈焰滚滚燃烧。

她并非不害臊,只是她不肯服输!她就当自己现在抓了一只黑乌鸦,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们四目相对,心跳声加速,就在她被他黑亮幽深的双眼盯得快要疯掉时,他的手终于从她的身下撤了出来,手指飞快地在她的身上点了几下,侧身睡了过去。

他顶不住体内的热火,也不愿意碰她这个丑八怪,干脆点了她的穴!

云长安像木头人一样僵躺着,悲愤地盯着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大红床幔。

烈酒在她的体内肆意冲撞,她燥热难安,却不能动,这种滋味简直比死还难受……

云长安发誓,有朝一日也要把慕长情绑起来,喂他十斤猛药!

五日后,闲王的官船抵达了河阳城码头。

这地方原本是荒凉的不毛之地,东面是大漠,西面是长河,以前盛元国的重犯都被流放到这边。

慕长情在冷宫住到十六岁,被皇帝丢到这里,封了闲王。

为何单挑了这个闲字?因为他就是一个闲到长毛的王爷!

慕长情让管家把她丢到闲王府最偏的一个小院里,扬长而去。

看着小院里四处乱长的野草,云长安愁肠百结。

走?这不毛之地,她能躲哪儿去?

不走?可他毕竟是慕家人,是她的灭门仇人!

算了,她暂时住着,算是有一个落脚之地。

她走到榻前,摸了摸虽旧却还算松软舒适的被子,飞扑了上去。她好久没有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了呢。

刚闭上眼睛,她脑海里立刻浮出一张俊脸。那是她原本要嫁的人、慕长情的四哥、盛元国权势最大的皇子——慕正曦。

那是盛元国最有才情、最俊俏的男子,满京城的女子都心心念念想嫁的正曦皇子,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中了她,向她求亲。她也曾满心欢喜过,也曾恨过、怨过,如今只剩下求生的愿望。

她的爷爷云开城辅佐了两代帝王,父亲更是亲手扶着当朝皇帝坐上龙椅,何时有过反叛之念?

但君王心,岂能让人轻易猜透?

盛宠之下的云家六族,数百人口毁于一日之间。云长安跌跌撞撞一路逃出来,路上不知道看过多少追捕斩杀告示,每一张都在她的心上捅了一刀子。

她不能去报仇,她牢记着母亲的话,要好好活下去。

对了,她的书!

她看了一眼守在一边的两个丫鬟,把她们支使出去,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两只鞋底的暗层,各拿出半本绸制的小册子,轻轻合在一起。

这是云家传下来的《军师谋略》,逃出来的时候,娘亲把这本书给了她,让她去找岚师叔。

天下之大,去哪里找行踪飘忽不定的岚师叔啊?

云长安想了一会儿,肚子咕咕地叫。她把两个丫鬟叫进来,准备让她们弄点吃的。

两个小丫头为难地看着她,声如蚊蝇地回话:“夫人,府里的规矩是,各院拿月钱去换粮签,再去领粮,各院做各院的饭菜。我们这里每月的月钱是一两银子,这个月的月钱还没有发。而且之前的夫人走后,这里空了很久,我们原本是在前面的兰姬院里做事,所以……没钱……”

所以没饭吃?想要吃饭,得自己掏钱?

云长安被慕长情这里的奇葩规矩震惊得七魂六魄都在发抖。

自己的老婆吃饭要掏钱!

哪家会有这样的规矩?就算她是个假老婆,那出于一个男人的风度,这进府的第一顿饭,也不应该让她自己掏钱啊!

“你们叫什么?”她抚了抚额,强行打起精神。

“奴婢叫冬至,这是我妹妹,叫春分。我们是亲姐妹。”包子脸的丫鬟往前一步,福身行礼。

“夫人,您就带这么一点嫁妆呀?”春分打开她的箱子,叹气摇头。里面衣衫两三件,布鞋一双,铜钱三十枚。

“拿着去外面买点吃的,我去前面走走转转。”云长安看了一眼包子脸丫鬟,把带来的三十枚铜钱包好给了她。

“夫人,晚上最好不要乱走……”冬至又开口了。

云长安看冬至一眼,索性坐下。她倒是要听听,这里到底还有些什么破规矩!若让她忍不了,她马上就走。

“咱们这边是南院,住的都是主子的姬妾。主子住在西院,没有主子的召唤,您不能过东边的那扇门。若敢擅自闯入,会被打断腿的。”

“可是,他的夫人不是死光了吗,还有姬妾?”云长安惊讶地问道。

“夫人是死了,但是姬妾还有很多,这里住了有十六个。”春分往外努了努嘴,有些同情地看向她,“都特别貌美。”

云长安托着腮,凝视着窗外。

原来,慕长情只克正房老婆,小老婆们却活得好好的,这是什么破烂倒霉命!

“在我们这里,死并不可怕,死了干净。怕的是受伤生病之后久久拖着,白受折磨。因为我们没有药可用。”冬至皱着眉头,无奈地看着她。

“啊?没有药是什么意思?”云长安惊讶地扭头看冬至。

“我们主子八字与药相克,需要远离有药的地方。我们河阳城只有一位大夫,药都在那位大夫的手中。这位大夫住在军营之中,以男子的阳刚之气镇住药的煞气。咱小百姓受了伤生了病,都得自己硬挺着,不然就自己想办法。夫人您估计是要不到药的!”春分嘴快,也不留情面。

云长安吸气、吐气,拼了老命让自己镇定!

活到现在,她头一回听说药有煞气!慕长情才是这世上最煞的煞气!

真的,这地方绝不可久留!她在这里活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她会被活活气死、饿死、克死!

“还有一件事,进了河阳城,只有一个城门。亥时三刻开始宵禁,至第二日辰时解禁,但凡在解禁前有靠近城门者,除非有令牌,否则一律打断腿。就算侥幸出了城门,外面就是河,没有船根本过不去的。”春分又提醒道。

云长安刚刚兴起的入夜就走的念头被寸寸掐灭!

一连三日,慕长情都没理会过云长安,似乎把她这个丑八怪忘了。虽然她每天只能吃白粥青菜,但好过疲于奔命。

云长安决定在这倒霉鬼的府第里混上一段日子,筹集一些盘缠再走。山高水远,她真的不想再挨饿了。

外面和风细雨,似乎是在为她的决定叫好。她铺着地图,认真研究从河阳出去,到哪里最快最方便时,冬至忧心忡忡地进来了。

“夫人,宫里来人宣旨了,您快随奴婢去接旨。”

云长安打了个冷战。接旨?莫非是她的身份被察觉了?

怎么办?

“十二夫人,快一点。”管家阴阳怪气的嗓音从院门外传了进来。

云长安往外看了一眼,好家伙,来了五个人!这是怕她跑?

冬至拿来伞,小声说道:“都到了,就等您了。”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真实身份败露,她就杀几个慕家人当垫背的。

云长安打定主意,藏好短刀,跟着管家和冬至前去领旨。

慕长情的寝宫出乎云长安的意料,极奢华,不输皇宫。

他歪歪地躺在翡翠珠络垂帘后,依然黑衣黑靴,面覆黑面具。一双乌黑的眸子藏着山水丹青,波澜不惊。

他的姬妾们都跪在屏风外,确实生得一个比一个美艳。

云长安的出现,让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谲不定。

她实在太丑了,丑到让人不忍直视。

“闲王殿下,奴才宣完旨了。”传旨太监看了云长安一眼,嫌弃地咧了咧嘴。

完事了?那叫她来干什么?她能走了吗?她缩在人群后,警惕地看着传旨太监。

慕长情这时“哼”了一声,几根指尖从袖子口探出来,轻轻挥了挥,动作慵懒优雅,似一只躺了一万年的豹子。

传旨太监瞬间换成了一副笑脸,弓着腰退到墙边站着,态度十分恭敬。

云长安早就听说过,满朝上下没有人敢当着慕长情的面不恭敬,就怕他一不高兴,抖动抖动胳膊,把霉运抖到自己家去,所以虽然大家讨厌他、嫌弃她,却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嘚瑟的,全都拿出供神佛的姿态,尽量哄他高兴。

一个人能靠倒霉赢来众人的“尊敬”,这也是一桩幸事吧?還真别说,云长安若能有这样的“霉功”,她会天天站在皇宫大门前抖胳膊,抖到慕家上下八代都倒霉透顶。

姬妾们依然跪着,大厅里依然安静。慕长情不出声,大家都不敢动。

“上药。”此时管家过来了,带着一队奴仆,每人手里端着一只玉盏,送到众人面前。慕长情也有一盏。

“这是啥玩意儿?”云长安愣住了。

“滋补之药,喝吧。”管家蹙眉,亲手把药碗往她的嘴边推。

药汤碧绿,散着幽香。

云长安闻到这气味,脸色大变,心跳如擂鼓。

这哪是滋补之药?

一盏“绿幽”定十年忠诚。饮下这盏毒药,每月必服解药,若不按时服药,就会肠穿肚烂,疼死为止。

慕长情和众姬妾顺从地接过药盏,一饮而尽。唯独云长安没接药。

“灌。”慕长情扫了她一眼,声音愈加慵懒。

这家伙,被赐毒了还这么高傲,活该被毒死。云长安后撤一步,准备逃走。管家比她动作快,摁着她的肩,指挥奴仆给她灌药。

“闲王殿下,奴才告退。”传旨太监见她喝了药,朝慕长情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姬妾们都退开了,只有云长安木头一样杵在原地,还在消化这件事。

她饮了绿幽,就得等下个月的红灵。不拿到解药,她休想离开河阳城,就算慕长情不杀她,她也会死于绿幽毒发,死状奇惨!

她一路逃亡,希望之光从未熄灭过,想不到来了河阳,慕乌鸦扑着他的黑翅膀,直接把她的光亮扑灭了。

云长安真的好生气啊!

她真想揪住他的乌鸦脑袋,一根一根地拔光他的乌鸦毛!

天大地大,她怎么就闯进这个倒霉窝里来了?!

“肖五娘,好大的胆子,谁许你直视王爷!”管家的巴掌重重地拍在她的后脑上,震得她脑子晕晕的。

云长安转过头,杀气腾腾地盯了管家一眼。她以后不仅要拔光慕乌鸦的毛,还要扒了管家的皮!

冬至就在外面等着她,她一出来,马上给她撑开了大伞。突如其来的大雨噼里啪啦地往地上砸,水花四溅。

有雨水飞到她的脸上,她随手挠了挠有些发痒的脸,指尖上沾了一抹红色。看到这颜色,她的心猛地一沉。

易容粉正在渐渐失去作用!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慕长情的寝殿里依然维持着平静的气氛。

慕长情慵懒地歪在榻上,一头黑发从榻沿垂下,身上散发着一股子凌厉的霸气。

管家弯着腰,踩着一溜碎步进来,堆着谄媚的笑,从袖中取出一块叠得整齐的白色丝绢,小声地说道:“有关肖五娘的消息传回来了,确实无误。她打小就胆大狂妄,是个粗鲁的女子,不过出生的时辰确实福大福旺,若不是长得太丑,早两年就被卖出去了。”

慕长情抖开丝绢,黑眸低垂,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随手抛还给管家。

“另有一事。宸王慕正曦马上就要与天晋国关泠湮公主大婚了,请示王爷,应该准备什么贺礼?”管家捧着丝绢又问道。

“没贺礼。他人大婚,关本王何事!”慕长情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

“是。”管家垂着双手行礼,退出了大厅。

慕长情缓缓睁开眼睛,盯着雕花窗上站着的黑鹰看,黑沉沉的眸子里隐山藏海,看不出半点情緒。

第二章 旧人在灯下

夜深了。

云长安从后窗翻出,利落地穿过竹林小道,到了王府后墙处。

她要出府去寻药!关于绿幽的毒,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来想办法,但这脸上的问题不解决,她手中的易容粉不多了,支撑不了几天,一旦用光,真容被人发现,她就死定了!

后墙处种着大片翠竹,她左右看了看,敏捷地爬上手腕粗的楠竹。

她虽不会轻功,但爬树、爬墙之类的技艺还是很精湛的。

细雨淡光之下,她像只长了利爪的小猫,利落地到了竹子中间,竹子被她压弯了,她双脚一蹬,借反弹之力跃向高墙,不偏不倚地落在墙头。

墙外就是正阳巷,河阳的主街。

夜晚的正阳巷热闹非凡,不输京城。此时正飞雨如帘,那些花楼和酒肆里却丝毫不受影响,不时有欢笑声传至大街。

这是云长安特别想不通的事,瑞帝为何放任慕长情扩建河阳城,这些人又为何愿意在这里逗留?

她跑了一路,浑身大汗,脸上的易容粉让她的皮肤更加痒了。她实在受不了,于是找到一口偏僻的小井,打一桶水,蹲在那里把脸洗净。

她已经有许久没见过自己的真模样了,手指触到冰凉的脸颊,居然有种陌生感,真的得让这张脸透透气了!

“长安啊,你明明很好看的。用不了多久,咱还用这张脸活着。”她指了指水里的倒影,抿唇微笑,脸颊上一双梨涡浅浅漾开。

巷子口有人说话,她赶紧埋下头,埋头往外跑。

街巷正中是最大的酒楼,有不少军爷进出。她得从这些军爷身上打听一些消息,若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盗到一块进出军营的令牌。

她先去偷了套书生的长衫,用纸扇挡住脸,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酒楼。

“公子一个人?”店小二殷勤地迎上前来,引着她走到一侧的空位坐下。

“不是,等几个朋友。”她轻撩长袍,眼波横转,看向坐在右侧桌边的几个军爷。看右侧那人的衣着打扮,还像个官。

“公子说话真秀气。”店小二嘻嘻地笑。

“我吃这碗饭。”云长安也笑。

“公子是茗月轩的人吗?”店小二好奇地问道。

茗月轩是啥地方?云长安将扇子往上移了移,笑而不语。

店小二也没再多嘴,很快就把她要的酒食端了上来。旁边的军爷也继续喝酒扯谈去了,没再多看她一眼,似乎对茗月轩三个字很是惧怕。

她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军士们的闲话,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妇人的哭喊声:“求求你们,让我去见弦公子,我儿子病得很重。求弦公子赐药!”

弦公子就是大夫?

云长安透过窗子看热闹,只见有个小童摔伤了,伤口深可见骨。母亲抱着小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在地上,额头不停地往地上撞。

“弦公子掌管令牌,只有拿到令牌才能去拿药。弦公子这人恶毒贪财出了名,这位嫂嫂怕是只能哭死喽。”店小二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连连摇头。

“咱们这位闲王,就是闲得长毛的王爷,什么事也做不了主,全是大国师一手掌控此处。咱们这河里有金砂,闲王就在这里帮他们淘金呢。弦公子那厮是大国师的门人,就不是个好货。”隔壁桌的军爷也议论起来了。

“对啊,将士们得病了,还得求爷爷告奶奶,不就是怕闲王有了自己的军队?奶奶的,闲王也真是窝囊!”

“快别说了,弦公子的门人就在楼上。”店小二满眼惧意地阻止了几位军爷。

云长安抬头看,只见二楼凭栏处站着几个身材强壮的青衣男子,长发垂腰,锦衣加身,一脸邪气。

“想拿药,好说,二十两银子。”几个人看到小童的惨状,毫不同情,嚷了几声,回到雅间继续喝酒去了。

浑蛋!王八蛋!那小娃娃都痛到要死了,这几个人居然不闻不问!

云长安的怒火噌地冒了出来,今天不弄得这几个人终身不举,她就不叫云长安!

受了这么多气,她总得发泄发泄!对,就是你们了!

下期预告:云长安偷了令牌给妇人后,飞身跳上屋顶躲避青衣男子们的追踪,不料在屋顶上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白袍人······这个男人竟然不穿内衣?真是个色胚子!再看下去,云长安就要长针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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