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明
我第一次写值班日志,是去年长沙暴雨刚刚停歇的时候,而写这篇日志的今早,我又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气息,踩着水从雨幕中穿过。按月份计算,间隔刚好一年。
上次哥哥来长沙出差,离开的前一晚抽出时间请他的几个老朋友吃饭,叫上了我也一起。
我一开始犹豫着,不想过去,一是公司到餐厅的路程不算近,二是觉得去一个除了我哥外都是陌生人的场合吃饭会尴尬。
我的家庭情况有点复杂,哥哥和我的年纪相差很多,联系也不算紧密。只是听大家都说,小时候哥哥很喜欢我,觉得小孩胖乎乎、肉嘟嘟的样子很可爱,会跟朋友们炫耀妹妹,有什么新奇的小东西也都买来送我。我上小学时,哥哥刚成家,有天不知从哪里买了一套小姑娘的饰品套装,有手链、项链……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包包,非常漂亮,都是冰凉、斑斓的珠子串起来的手工艺品。那年暑假,我戴好所有能戴上的链子(……),斜挎着包包去很远的姑妈家玩,半路在山上被晒得中暑,唯一同行的、年龄相近的表姐只得背我。因为包包带子把表姐硌得慌,表姐要我取下拿在手里。我脑袋沉得厉害,还是不敢在表姐背上晕过去,害怕手上一松,醒来就再也看不见我的“珠珠包”。
后来哥哥嫂子因为工作移居到很远的城市,学生时代的假期又长又无聊,我偶尔去那边住一住,玩一玩,但比起哥哥,我跟嫂子和侄子的关系更好。等到我工作之后,大家一年也就能见一两次罢了。
去之前我很焦虑,害怕因为堵车到得太晚迟,害怕格格不入吃不好饭,害怕一推开门大家快吃得差不多,而我只能装模作样地吃一点吃残羹冷炙……
我在微信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你边上给我留个座!
餐厅的位置有点难找,我在湘江边上吹着江风,等我哥出来接我。
包间里人不多,桌子很大,我坐在我哥的旁边,表现得格外意外闲适,不用怎么参与中年人(对!,我哥已经是中年人了)之间的话题,只要在恰当的时候和他们一起笑笑就可以。
大概我在心里优先默认自己还是青春期那个极其敏感、别扭的小女孩,赴约前担心得要命。其实,好些东西都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回过头才会意识到那些困窘和无措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很久。
那家餐厅的核桃包尤其好吃,咬一口全是热乎乎、甜滋滋的流心馅,里面掺着核桃碎和其他坚果,我一连吃了两个。听他们聊天、谈工作,我就在一旁认真地进食。吃吃喝喝得满足而放空时,我又想起高一那年的小饭局。,同桌的除了几个聚会的大人,就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同校的学姐。我和学姐一样都是临时被家长喊出来改善伙食,吃完便要在午休时间结束前回到学校上课。只不过,我吃得小心翼翼,学姐则大大方方。
我面对大人们总有一种复杂的自卑和厌恶感,一直不善,、也不愿应付他们。小时候,时父母离异,八岁的我暗自安慰自己分开比争吵要好,却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管熟与不熟的大人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我“想不想妈妈”、“上次见妈妈是什么时候”。我烦得不行,看到他们问话时脸上自以为悲悯的神情便觉得不适,久而久之就都把脸扭撇开,或者看着地面回答。等到他们不问了,我身体里的有一部分却已经定型了。,比如不喜关注,比如讨厌人多的场合。
那时有點当下食不下咽,加上旁边是脾气暴躁的爸爸,我只想假装吃完快点回学校买零食填饱肚子。和一群人围在一张圆桌前上吃饭,对当时十四岁的我来说只是煎熬。
十四岁时,我偷偷望向对面的学姐,羡慕她的自在,羡慕她旁边看上去很温柔的妈妈,愈发不喜欢自己;;二十四岁时,我从一场旧年的回忆走向夏夜的大风,带着一肚子的食物,和认识、不认识的人摇手说下次再见。
这次,我再也吃不下一丁点儿零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