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依赖视角下我国草根体育组织发展的困境与超越

陆雯婕

(上海出版印刷高等专科学校 ，上海 杨浦 200093)

草根体育组织指的是那些根植在民间，由群众自下而上发起的但是不被已有的法律法规认可的，在一定程度上又具备民间组织重要特征的各种类型的体育组织[1]。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和国民体育健身意识的增强，草根体育组织的发展已呈“井喷”之势；尤其是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以“互联网+”思维建构的民间网络体育组织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发展。例如“黎明脚步组织”，其发展覆盖20多个国家及地区，参与人数25万之多，在不同国家引起了一定程度的反响。草根体育组织具有自发性、随意性以及多样性的特征，虽然没有得到现行法律的认可，但是很多草根体育组织凭借其优势和价值彰显得到了群众的广泛认可，并因此获得了“社会合法性”，逐渐成为公民社会中的支柱性力量。但由于各种条件的制约，草根体育组织数量日增却质量整体不高，规模小、覆盖面狭窄、服务水平低、影响力弱是其发展的总体特征；特别是民间网络体育组织，突出存在着组织特定性不强、组织成员之间信任脆弱、缺乏规范制度约束等问题[2]。现基于资源依赖理论，探析我国草根体育组织发展的困境，寻求解决之策，以其为推动草根体育组织健康发展提供参考与借鉴。

1 资源依赖理论解析

资源依赖理论以古典社会学理论、组织理论、社会交换理论等为理论源薮，为组织研究行动与结构差异提供了一个桥梁[3]。上世纪70年代，Pfeffert和Salancik[4]提出了以下假设：对于组织来说，最重要的问题是生存；组织在有足够资源的情况下才能够生存，这些资源不可能依靠组织自己生产；组织一定要同其所依赖的环境中的各种因素产生互动；在组织得到良好控制，且同其他组织的关系也能够得到控制的条件下，组织才能得以生存。在吸收借鉴Pfeffert、Salancik等研究者观点的基础上，Burt[5]提出了“结构自主性”理论，认为在社会网络中，一个行动者惟有避免依赖其他人，才会在社会结构中占据非竞争性的位置，并因受到其他行动者的依赖而受益；一个产业惟有具备较高的结构自主性，才会在市场中占据非竞争性的位置，并因受到其他产业的依赖而获取利润。

2 困境：草根体育组织资源依赖与资源缺失

2.1 制度依赖与制度缺失

资源依赖理论强调，制度是组织赖以生存与发展的重要资源。相对于草根体育组织发展需求相比，我国相关制度建设目前尚存许多空白。

草根体育组织从产生之日起就在“体制外”徘徊，只有得到政府或法律的认可才能够得到合法性身份。大多数情况下，政府更倾向于从政策和资金上支持那些能够分担部分政府职能、为社会矛盾的缓解起到一定作用的体育社会组织，而不太关心那些重点维护公民就业权、物资获取权、受教育权的草根体育组织。我国从1988年以来，先后出台了《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民办非企业单位登记管理条例》《公益事业捐赠法》等相关条例，这些条例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归口登记以及分级管理的问题，但是对于草根组织而言，准入门槛高、多重限制以及监督管理不全面等问题依然存在。比如，发展较好的北京回龙观业主足球协会，虽然努力了7年，至今却因无法找到业务主管部门而无法登记注册。再比如，口碑较好并得到社会承认的“厦足联盟”，虽然政府相关部门也非常支持这种形式的草根组织的存在，但由于相关登记制度过于严格，却未能获得“合法性”身份。而身份“合法性”的缺失，给草根体育组织的发展带来诸多尴尬。《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第35条明确规定，“没有经过批准而自行筹备或开展活动的，没有经过登记而用社团名义开展活动的，被撤销登记却继续用社团名义开展活动的相关团体，都由登记机关取缔并没收财产”[6]。在这种制度约束之下，缺乏“合法性”身份的草根体育组织，其活动的开展很难取得政府的支持。草根体育组织获取场地设施、信息、人才等资源的渠道都是来自市场和社会的，政府控制社会资源的背景下，草根体育组织获取资源的渠道变得更加狭窄，即使有些草根组织能够一定程度上得到政府的支持，也是因为草根组织的自身努力，而并非制度的保障而获取的，且这种支持不太稳定[7]。

就草根体育组织内部而言，其治理结构、规章制度普遍较不完善。以经济社会发展条件较好广州为例，草根体育组织的内部管理，58.3%的均依靠锻炼者对组织进行自行管理[8]，这些锻炼者的教育背景、管理能力以及组织协调能力千差万别，专业性亟待加强。这表明，草根体育组织内部治理结构的不完善，规章制度的缺失，使得草根体育组织特定性不强，自身发展能力较为脆弱。

2.2 物质依赖与物质匮乏

由资源依赖理论可知，草根体育组织“结构自主性”较弱，这是因为，草根体育组织的生存和发展所依赖的资金、场地设施等物质资源，均来自政府、市场和社会。这就意味着，草根体育组织的外部依赖性较强，这就需要政府、市场和社会给予必需的物质资源，否则，草根体育组织便会陷入生存困境。事实上，目前我国草根体育组织在资金、办公及活动场地等方面，均呈现出极其匮乏的窘境。

在资金方面，从理论上讲，草根组织可借助政府招标、创投、资助、补贴、服务购买等形式获得资金，也可以通过企业赞助、基金会资助、个人捐赠等形式得到资金。但实际上，由于草根体育组织“合法性”身份缺失，加之自身服务供给能力有限，政府及企业较少关注，所以很难得到相关各方的资金支持，即使有，额度也非常有限。比如，目前，陕西省有79.03%的草根体育组织的主要经费来源为会费，最多的会费收取标准为每月20元，最少的是5元；极少数组织是通过的，陕西省有18.5%的草根体育组织通过个人赞助、政府或单位资助、有偿服务等方式获取经费，但数额均不大[9]。近几年，虽然上海、湖南等地方政府正在探索通过购买服务的方式来为草根体育组织筹集资金，但这种方式筹集到的金额只是杯水车薪，且该方式尚处于摸索阶段，难以满足草根体育组织的发展需求。

在场地设施方面，由于财政投入长期以来倾斜于竞技体育，导致公共体育基础设施较为滞后，而在建设的大中型体育场馆，对外开放度较低；加之一些城市违建现象比较严重，很多公共体育场地和设施遭到严重挤占，使得体育场地及设施更加匮乏。这也意味着草根体育组织开展活动的空间较为狭窄。由于草根体育组织普遍没有自身专属的活动场地，往往因为天气原因而四处奔波寻找场地。孙立海通过对国内41个城市中的479个草根体育组织调查显示，发现拥有独立活动场地的组织占比只有1.88%[10]。安儒亮等研究者通过调查发现，陕西省草根体育组织的活动场地中广场公园的占比高达58.6%；其次是小区空地，占比为22.47%；也有9.68%的活动场所是街道路边，而在体育场馆进行体育活动的占比只有4.03%[11]。广场公园等区域因为空气清新、不收费、人员方便集中等优点而备受组织推崇，但由于扎堆锻炼而难免会因为挤占场地而引发各种矛盾和纠纷，对社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比如这些年来频频出现的泼粪广场舞、因噪音干扰而打架等事件，就是因为场地不足、规划不合理等问题而引发的[12]，这为草根体育组织的生存和发展都带来了严重威胁。

2.3 组织依赖与组织乏力

首先，草根体育组织因管理机制不完善而比较松散。草根体育组织是人们自发组织的，速度快、数量多，政府无暇对其进行系统地指导和规范，所以这些组织在机构设置及监管方面极其随意。在外部监管方面，政府不承认的同时，也不取缔这些组织，在没有法律的保护和约束的条件下，草根体育组织肆意增长却一路坎坷。一方面，不合法的身份，使其在资源获取过程中面临诸多尴尬；另一方面，在没有法律保护的条件下，一些不法组织很容易借其进行非法活动，使得体育社会组织的整体形象受到损毁。在内部监管方面，由于规章制度的缺失，往往处于一种比较松散的组织状态，既无长远的发展规划，亦无明确的发展目标，工作开展较为随意；由于没有明确的财务监管机制予以约束，往往处于一种入不敷出的困境；由于缺乏监督和评估机制，导致自身治理疲软。例如，新媒体时代中诞生的“黎明脚步组织”，虽然其在不同国家引起了一定程度的反响，但由于其治理体系是建立在不稳定的集“传统、感召与理性为一体”的“领袖”身上[13]，其发展前景亦不容乐观。

其次，草根体育组织因缺乏人才支撑而活力不足。现阶段，草根体育组织普遍缺乏专业的管理人才，以及一套行之有效的吸纳新人的管理机制，组织成员管理极其随意，而且较不不稳定。有调查显示，闽西乡村草根体育组织均无专职人员，中坚力量中65.8%的为体育爱好者，且脱岗未履行职责的人员高达35.2%；组织成员年龄结构不优，50岁以上的占比51.0%；而20～39岁的仅占17.4%；学历偏低，56.8%的组织成员仅有初中以下文化水平[14]。这组数据表明，草根体育组织专业化水平较低，自身治理和发展能力较弱。

3 超越：草根体育组织发展的路径选择

3.1 完善制度体系，增强草根体育组织身份的合法性认同

资源依赖理论虽然认为制度是组织赖以生存与发展的重要资源，但其研究视角是组织间权利的分配与行使，对于制度的价值并未进行深入的研究。而Fligstein[15]在资源依赖理论基础上所创立的政治-文化理论认为，在组织之间，政治制度、文化协定对于组织行为及其发展的影响是稳定的。事实上，草根体育组织的生存和发展依赖于相关制度的建立，制度不仅是草根体育组织健康发展的重要遵循，也是其规范有序发展的重要保证。

分析世界上一些发达国家对于草根组织的管理制度可知，这些国家的管理制度一般分为三种：一是登报声明，草根组织不需要办理任何复杂的手续，只需要在报纸上公布出来即可；二是登记备案，草根组织只用履行一些较简单的手续，政府为其存档备查；三是许可批准制度，草根体育组织向政府申请以后，政府经过审查许可后便能批准。前两种方法执行起来比较简单，很多发达国家现阶段都是使用这种宽进严管的模式，政府不太关注草根组织的身份合法性问题，而把主要精力集中在草根组织的监督管理和控制部分。我们可借鉴这一做法，将草根体育组织的准入门槛适当降低，用相对宽松的制度来管理草根体育组织的注册和取消行为，使得登记和审批流程更加简单易行。之前一定要在业务主管部门登记才能完成注册条例的规定可以适当删减，一些草根体育组织在当地社区或行政部门备案即可。与此同时，应进一步建立和健全监督管理机制，让草根体育组织的管理和监督逐步走向法制化，比如草根组织做出违法乱纪的行为时，政府在予以处罚的同时，也应该监督其整顿和调整。针对那些问题较为严重的草根体育组织，政府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来解散或禁止该组织的一切活动，以此将草根体育组织的不健康、不文明行为扼杀在摇篮里，确保草根体育组织能够健康可持续地生存和发展，充分发挥其社会服务功能。

3.2 拓宽资源渠道，夯实草根体育组织发展的物质基础

资源依赖理论强调，作为资源的控制方，应积极行使权力，使依赖性组织的行为更加符合自己的期望；依赖性组织也应作出积极努力，减少自身对他组织的“唯一性依赖”。这就要求政府根据草根体育组织的价值诉求和发展需要，给予草根体育组织更多的资金、场地和人才等资源支持，以及科学价值引导和业务指导，充分释放草根体育组织社会公共服务功能；草根体育组织也应着力提升自身适应环境、自主发展的能力，减少或避免对政府或他组织的“唯一性依赖”。

目前，草根体育组织面临的主要困境在于资金不足，拓展资金筹集渠道也因此成为其生存与发展的“第一要务”。首先，政府可通过购买服务或其他形式来资助和扶持草根体育组织。例如，北京回龙观社区足球协会在建队之初每场比赛都要自己寻找场地和裁判，每场比赛都在裁判费、场地费方面支付260元的资金。2005年开始，当地政府每年都会给予资金支持，2009年，在政府的支持和帮助下，该足协的办公场地终于固定下来；2013年，政府支付比赛经费的同时，也帮助筹建了回龙观区域足球协会。从2004年到2013年，回龙观成功举办了10届“回超”，参加观众多于20万，参赛球员将近5000多人，直接成为回龙观区域对外展示的文化名片[16]。由此可见，草根体育组织的成功发展离不开政府的大力支持和扶植。

同时，草根体育组织也应积极拓展资金筹集渠道。一方面，可通过建设自身形象，进一步宣传和传播自身的社会公益目标，让更多的人知道并了解该组织，以获得更多人的支持和资助。可转变从政府那里得到资金的传统模式，同政府之间建立互信互惠的合作关系，借助政府购买体育公共服务等方式为自身筹集更多的资金。我国草根体育组织在现阶段已经是政府购买公共服务的对象之一，这不仅有效促进政府行政部门的职能转移，同时也为草根组织开拓了资金筹集的渠道。所以，草根组织应该主动并积极同政府相关部门沟通和交流，在组织和实施群众活动、体育竞赛管理和组织、体育技能培训、国民体质监测及服务等各个方面发挥其优势，在活动执行过程中让政府对体育组织产生信任，进而为自己争取政府购买的机会。另一方面，可以同企事业单位、社区等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通过低价租赁的方式，或用自身的体育产品或服务来交换的方式，获取相关各方的场地使用权。例如，草根体育组织可以同当地高校进行友好合作，草根体育组织为高校体育专业学生提供实习和学习的机会，高校为草根体育组织提供场地低价租赁或免费使用的机会，缓解草根体育组织的活动场地紧张问题。再如，草根体育组织可以同企业单位进行友好合作，草根体育组织为企业员工提供健身指导、体质监测等服务，企业为草根体育组织提供办公场地等，在互惠双赢的局面下解决了草根体育组织的办公场地匮乏问题。

3.3 优化治理机制，提升草根体育组织的生存力发展力

资源依赖理论强调，一个依赖性组织的依赖程度与其自主权力负相关，即一个依赖性组织对他组织的依赖程度越高，其自主权力越小；反之，其自主权力越大。这就要求草根体育应着力提升自身生存力与发展力，降低自身对他组织的依赖程度。

从外部治理看，政府掌控着大量体育公共资源，这就决定了草根体育组织对政府的依赖是必须的，也是必要的。关键是，草根体育组织应把这种依赖转化为一种外部动力和支持。比如，大栗港门球协会的几个管理者在退休前都在大栗港文教系统工作，因为有一定的政府背景，所以这些负责人会借助自身的影响力和社会关系来主动同政府沟通，借助建立政府依附关系来取得政府的扶持[18]。依附政府能够很大程度上解决草根体育组织生存及发展中所需的各种资源问题。但与此同时，依附政府也有可能使得草根组织的自主性受到干涉，这就需要草根组织同政府之间进行及时且有效的沟通，使得草根组织在依附政府资源的同时又能保持一定的自主性。

从内部治理看，草根体育组织应优化治理机构和机制，提升自主治理能力和水平。在制度建设方面，应首先建立并完善组织活动的相关制度，让组织在进行各项活动时都能够有目标有规范地行事，能够按照组织规范进行自我约束和管理。其次，应建立并完善组织内部财务监管制度，使资金管理和账目往来更加清晰，定期对组织人员公布组织内部资金收支明细，让组织内部人员、第三方人员进行财务监督，以此避免出现腐败现象。再次，在组织内部建立并完善民主决策制度，杜绝传统的家长作风，对于组织内的重大决策，应坚持科学性和民主性。在运行机制方面，应在组织内部建立并健全专业的人才保障机制，对组织人员制定可行的准入及退出办法，用良好的待遇条件来吸纳那些具有丰富经验的、有决策能力的、在业内有较高声望的优秀人才，使得草根体育组织的人力资源更加充实。定期对组织内人员进行专业的培训，让组织成员具有过硬的专业知识的同时，也能够有较好的职业素养。除此之外，应在组织内适当地建立监督管理与评估机制，让公众对组织进行监督管理，以此使得草根体育组织的行为更加规范，充分发挥其为社会、为群众提供公共服务的功能。

4 结语

任何事物的生存与发展都不是孤立存在的，都是在一定组织环境中与其他事物不断通过物质、能量、信息等交换中生存和发展的。这正是资源依赖理论所隐含的哲学意义。资源依赖理论告诉我们，组织只有在其赖以生存的社会环境中不断获取必要的资源，才能够维持生存和发展；但过度的“唯一性依赖”，也会影响和制约组织的发展。资源依赖理论还告诉我们，组织之间的依赖是相互的，只有在组织间建立一种“共生性互依”关系，才能使依赖性组织与被依赖性组织共生共荣。以此审视我国草根体育组织的现存困境，其根源正在于草根体育组织的依赖程度较高，一方面，被依赖的他组织未能给予草根体育组织应有的资源供给与支持，政府对草根组织的准入门槛过高，对其身份未能给予合法性地位，对其生存与发展缺乏必要的资金和场地支持等。另一方面，由于草根体育组织内部治理结构和机制不够完善，专业人才严重缺失等，存在着自身治理能力较弱、造血能力不强、发展动力与活力不足。因为，作为草根体育组织依赖的一方，应强化资源供给与支持，作为政府，应着力完善相关制度体系，给予草根体育组织以必要的资金、场地和人力资源支持；作为草根体育组织，既应积极寻求同政府、企事业单位以及社会各界的合作和交流，拓宽资源来源，也应进一步优化内部治理结构和机制，提高自身发展的自主性和创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