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玄奘行,处处皆是佛

2018-11-23 01:23胡媛
艺苑 2018年5期
关键词:佛教文化

胡媛

【摘要】 邕剧《玄奘西行》以玄奘于公元628年前往天竺那烂陀寺学习佛经到公元643年荣归的历史为故事,通过具体的场幕塑造了一位得道高僧的形象。该剧充满地方特色的邕剧唱腔,简单、干净却富于内涵的舞美,结合佛教元素、传统元素及印度元素等的音乐结构,丰富多彩且契合主题。玄奘作为中印文化交流的重要人物,传播、推广了佛教文化的思想,并促进了中印文化、历史的交流。

【关键词】 邕剧;《玄奘西行》;佛教文化;印度元素;中印文化

[中图分类号]J80 [文献标识码]A

邕剧是广西四大地方剧种之一,曾经流传于广西、广东、云南、贵州和越南、柬埔寨等地;其表演线条粗犷有力、淳朴雄壮,是南派武功和粤西风骨的结合,2008年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由广西南宁市民族文化艺术研究院创作、排练的大型邕剧《玄奘西行》讲述了玄奘不畏艰险、克服重重困难,于公元628年前往那烂陀寺学习佛经到公元643年荣归的历史。通过高僧引路、老马识途、高昌结义、拜师戒贤、灯节思乡、双雄相争、名扬五印等场幕,高度概括了玄奘西行历险、天竺学佛、载誉荣归的三个阶段,塑造了一位信仰执着、佛理高深、平易近人、一心向佛的高僧形象。并以处处皆是佛的文化主旨紧扣全剧的题材与风格,使全剧达到了形式与内容的高度统一,并在无形中促进了佛教文化在群众中的传播,对促进中印之间文化的友好交流起着典范作用。

一、故事:以“佛”为核心

《西游记》中玄奘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可谓艰险卓绝,这些“苦难”在以两个小时为时度的剧场表演无疑是难以完全表现出来。因此,邕剧《玄奘西行》在故事的安排过程中,截取了某些特殊情节,通过玄奘与自己、与他人、与自然、与社会的关系,来呈现全剧“佛”的文化主题。

第一幕:高僧引路——佛心。长捷鼓励玄奘要“理想系于心,若插上翅膀,就应高翔天上;若遇泥沼困蛟龙,就应寻觅方向,付与海洋”。以玄奘与姑妈的离别引发人生七苦之爱别离的诠释,以此考验玄奘西行取经的决心与意志,离别虽不舍,但是为了求佛法,让众生离苦得乐,玄奘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求经学佛之路。第二幕:老马识途——佛志。重点表现玄奘西行途中遇到的凶险:有官府追捕不让出关,坐牢的危险;有随徒石磐陀的不忠,被谋杀的危险;有自然条件恶劣,随时会死掉的危险等。旨在于勾勒玄奘面对内心的孤寂、路途的险恶、前途的渺茫等情况下,如何突破内心的魔障,修炼西行的意志。第三幕:高昌结义——佛志。同為体现玄奘的佛志,如果说第二幕强调的是玄奘取经路上的凶险,那么第三幕则是荣华富贵的诱惑。高昌王为了让玄奘留在高昌国传法,对玄奘威逼利诱,玄奘不为所动,绝食三天以示明志;高昌王被其毅力感染,与之结拜,并送财、派人护送玄奘西行。第二、第三幕集中凸显玄奘西行学佛的意志:无论是凶险还是富贵,都不能改变玄奘西行的决心。第四幕:拜师戒贤——佛识。玄奘到达天竺,拜师学佛法要过九道门,经受高僧的考问,玄奘在阐释了何为“一”“禅”“涅槃与执着”后,戒贤惊叹玄奘佛法的深厚与学识的广博,得到了那烂陀寺僧人的认可,开启了玄奘天竺学佛、菩提树下参佛之旅,意指玄奘高深的佛理学识。第五幕:灯节思乡——佛行。以温情的形式传达了玄奘离开故土10年,对亲人、对国家的思念,也从侧面暗示,玄奘在天竺不是关在佛学的象牙塔,而是言传身教、授民佛法,深受当地百姓的爱戴和拥护。第六幕:双雄相争——佛智。天竺两大国王抢玄奘到其国家讲佛法,玄奘引经论法,让两人冰释前嫌,和为贵。从中既体现了玄奘佛理的深厚,也体现玄奘不仅受平民百姓的信服,也深受达官贵族的敬仰。第七幕:名扬五印——佛识。如果说第四幕是玄奘得到那烂陀寺僧人的认可,那么经过十几年的学习,玄奘已经征服了整个天竺的高僧、达官贵族,不战而胜,无人能与之匹敌谈佛论经。第八幕:尾声——圆满。玄奘回到大唐,大唐歌舞升平,一片繁华彰显了太平盛世对佛教文化的重视,暗含了玄奘西行取经对中国佛教文化的重要意义。同时与姑妈的团聚,呼应了第一幕的离别,潜藏了佛教文化的圆满,既有相聚的圆满,传播佛教文化的圆满,更有求佛的功德圆满。

由上可知,整个故事的发展始终围绕着“佛”的主旨展开,情节集中,层层推进,有铺垫、有呼应。虽然没有尖锐的矛盾冲突,然而剧情紧凑、顺畅且相互关联,有一气呵成之势。

二、叙事:以“佛”为线索

作为一出以“佛”为主题贯穿始终的历史剧,邕剧《玄奘西行》的成功不只在于其故事始终紧扣“佛”这一主旨思想,亦在于其叙事手法上,以“佛”作为线索,充分调动、发挥了人物表演、舞美设置、音乐形象等综合元素。通过人物形象、舞台背景、情景设置、音乐创造等方面的衬托,使全剧在剧情、布景、音乐等达到高度的和谐统一。

从人物形象的塑造来说,不管是作为主角的玄奘,还是作为配角的其他人,表演可圈可点,很好地捉住了人物的个性与特色。玄奘作为全剧的核心人物,他不仅把握住了剧情的发展节奏,亦能很好地诠释了人物的内涵,一张一弛皆体现了一位得道高僧的神韵。表演者着重从几个方面来塑造玄奘:首先是诚,即对佛的虔诚。玄奘幼年即饱学诗书,11岁出家,到28岁西行取经时,他的佛理修行已经相当深厚了,且那个时候的西行简直难如登天,但玄奘却不顾艰难险阻依然决定西行学佛,其对佛理的诚意可见有多深厚。所以戏的第一幕写玄奘跟姑妈的辞别正是反衬玄奘对佛的虔诚,小爱与大爱、小众与大众,在玄奘坚定的目光中一目了然。其次是静,即一种类似静态式的表演,他把舞台的情境压得很低沉,整个表演安静、不浮夸但有气场。如随徒石磐陀要杀他时,玄奘盘坐于地以一句“我发了愿,为求大法,西去取经,不到天竺,绝不回头,纵死中途,绝不后悔!你回去吧”,不仅震慑了石磐陀,也呈现出了一种稳重的静态,不容窥视与侵犯。再者是稳,即言行举止的稳重。玄奘有学识且内敛、无论是对平民百姓还是皇宫贵族都一视同仁、思亲念国却不滥情、以理服人、不强加不强势。全剧的表演都很平稳,人物拿捏情绪也很到位,没有过多的波澜壮阔、起伏不定。最后是韧性,即对佛理的执著追求。玄奘的坚韧表现在无论是逆境还是顺境都能坚持自己的理想;无论是威胁还是诱惑都坚持宠辱不惊;无论是绝望还是欢喜都坚持淡然处之。因此在面对石磐陀的背叛、沙漠烈日中弄丢水壶的绝望、高昌王的恩威并施、达官贵族的争相追逐等,都没有抹杀他取经、学佛、求理的韧性和决心。因此,人物形象塑造的成功,是整部剧成功的重要基础,演员通过表演很好地诠释了玄奘的精神内涵。

从舞台背景而言,可能是为了契合玄奘一心取经的思想,总的舞台设计以简单为主。全剧有几幕舞台造型很好地与情景、人物等相融合,烘托了舞台艺术的重要性。《玄奘西行》开场以一幕繁华的唐朝长安街为背景,暗示了剧情发生的时间与情境。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交代了两件事:一是玄奘得到高僧指引,决定去天竺修行佛法,普度众生;二是玄奘与姑妈惜别,前往天竺。然而简单的背景却揭示繁华的城市留不住玄奘求佛的心;繁华的城市与离别的不舍形成了视觉与情感上的冲突,从而以情感加深了剧情的冲击力,同时也凸显了玄奘的人物形象。第二幕以无尽的沙漠为背景,塑造了一种萧瑟、遥远、压抑的氛围,配合玄奘弄丢水壶的绝望、找到水源后的欣喜,很好地传达了玄奘西行路上的险苦和内心的挣扎。第四幕的菩提树下参佛,把剧情的氛围营造得无比的虔诚,因为一棵菩提树的设计,再现了两千年前佛祖释伽牟尼菩提树下顿悟的情景;尾声时玄奘站在莲花座中,莲花四周升起的佛光,佛的韵味不仅弥漫了舞台,而是整个剧场。可见,好的舞台设计是能带来惊喜感的,它能让观众完全融入剧情、体验剧情并有所感悟。但总的来说,整体的舞台设计相对还是比较简单,无论是背景还是道具、布景,较为单一。以至于有些单靠人物表演来支撑的场幕,没有这些背景设计得很好的场幕的表演让观众来得深刻,毕竟过于简洁的舞台修饰,有时候难于把舞台的形象性、人物内心的丰富性、剧情发展的冲击性充分地烘托出来,缺乏营造剧情发展的必要氛围,也就缺乏剧情流动时的美感。

从音乐设计来讲,契合主题且有特色。首先是通俗易懂的歌词旋律,朗朗上口,好听、好记且好唱。邕剧唱腔以皮黄声腔(南北路)为主,安庆调、七句半(罗罗腔)、补缸调及地方小调为辅,很有地方特色。《玄奘西行》的主题歌:“孤独走在西行路上,经历了多少雨雪风霜,求法是高僧的理想,感悟是心灵的道场,当圣洁的莲花开始绽放,梦回萦绕是故乡大唐。”其旋律在邕剧唱腔的基础上引入粤剧声腔,整个旋律融合且有美感。其次是佛理的静与戏曲的动。《清静经》言:“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1]6即佛理的修行强调“清”“静”,这是修行的前提,然而戏曲是以“歌舞演故事”的动态艺术形式,如何在动中取静、静中呈动,既表现佛的“静”又展现戏曲的“动”,是全剧的重点。无疑邕剧《玄奘西行》成功地塑造了玄奘的形象,以他的诚、静、稳、韧性等个性,再现了求佛的静、戏曲的动。再者是佛教音乐与传统音乐的结合。作为一出以求佛为主题的戏剧,为了突出主题思想,在音乐的设置上,佛教音乐的引入并结合戏曲传统音乐,使得全剧的音乐丰富饱满。最后是印度元素与民族元素的结合。玄奘西行取经充满了异域风情,特别是在天竺学佛这段历程,为了突出历史、文化的多样性,在人物的造型、舞台设置、音乐设计、舞蹈表演等方面,加入了很多印度的文化元素,力求复现印度的历史、文化特色。

总之,从叙述手法而言,“佛”在这里是一条线,它把各个闪亮点勾连起来,形成一出完整的舞台艺术。因此,无论是人物形象的塑造、舞美的呈现还是音乐的设计,都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们有核心的聚焦点且串联起来不违和。

三、交流:以“佛”为桥梁

邕剧《玄奘西行》不仅在于塑造了一代高僧玄奘西行取经的人物形象和经典故事的再现,为观众展现了人物追求理想和真理的执著精神;更重要的是它通过戏曲与佛教文化相结合,以平民化、平易性的方式呈现给观众,对推广、促进了佛教文化的传播、交流,以及在这一过程中所体现出的历史、文化、交流等有重要的价值意义。

(一)与观众的交流

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其中儒、道、释统贯着学术与文化的命脉,所谓“以佛治心、以道治身、以儒治世”的说法,大抵可看出三家学说的人生治世观。佛家文化在“大爱”“奉献”“无私”“修行”“顿悟”等过程中实现个人价值的最大化。如果说儒家文化是入世哲学、道家文化是出世哲学,那么佛家文化则是以出世的思想,做入世的事情。可见,佛家文化既是一种精英文化,也是一种平民文化。精在于佛教文化思想博大精深,它需要不断地解读、阐释、理解、深入等如此反复且永无止境。因此,历史上的得道高僧几乎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有学之士。如佛祖释伽牟尼在菩提树下顿悟前是贵族,受到很好的文化教育;而玄奘在其西行取经之时已是:对“大小乘经论”“南北地论”“摄论学说”等均有了甚深的见地,闻名蜀中,可见其学识的深厚和眼光的深远。佛文化的平民性在于它首先讲究的是一种心境,是对人生的一种觉悟,而又有谁对人生是没有觉悟的呢?只是觉悟的高低程度在于其对人生的参透,而这种参透是需要文化、智慧、领悟、阅历等的支撑罢了。邕剧《玄奘西行》在促进佛家文化的交流、推广中,它面对的是普通的观影群众,因此它一再强调的是佛家文化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与普通百姓日常息息相关:佛在心中,无处不是佛。这样的一种传达方式,要求邕剧《玄奘西行》无论是在故事的叙述中还是人物的塑造中,始终处于一种平易性的表达。所以,故事情节的编排是平和的,没有过多尖锐的矛盾冲突;玄奘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性渲染。我们看到玄奘无论是面对困境、与平民百姓的相处、与寺庙高僧随徒的日常,还是化解帝王贵族间的矛盾,始终处于从容不迫中,他不是游刃有余,而是一种淡然、无畏、融合等形成的态度,这样的一种精神状态是可以传递给观众,并给他们以感染的。这种微妙的感触,说是表演也好,再现也罢,总之,对观众的影响都是润物细无声的。而我们对佛何以充满敬畏之心,是在敬畏自己的初心。

(二)与印度文化的交流

南宁市民族文化艺术研究院在2014年引进印度经典梵剧《璎珞传》,并将之改编成粤剧《璎珞传》,首次将梵剧搬上中国戏曲舞台,为中印文化的的交流提供了范例。而邕剧《玄奘西行》则是在《璎珞传》成功的基础上,进一步发扬、促进中印文化交流、融合的探索与实践。中国佛教文化始于印度,中国与印度的交往最早是通过佛教文化交流进行,中印文化的交流也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点。玄奘作为沟通中印佛教文化交流、传播的重要人物,“在沟通中印信息,特别是在两国统治者之间的信息上,玄奘做出了突出贡献。我們甚至可以说,中印两国正式外交关系的首次建立,应该归功于他”[2]93。他将印度佛教文化带回中国,并以自己在印度的见闻写了《大唐西域记》,记载印度的历史文化、民俗风情等,“所有的国内外研究印度古代史的专家学者,无不对本书极口赞誉”[2]95。“在很多印度小学教科书里就有玄奘取经的故事。因此,在印度,玄奘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其知名度决不下于中国名扬天下、历久不衰的《西游记》。”[2]96“在印度,他是知识届无人不知的中国古代学者。”[3]35玄奘无疑是中国佛教史上一个继往开来的重要人物,为中印文化交流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他也是中印人民友谊的标志性人物,正如印度学者师觉月所云:“玄奘所扮演的角色在整个而非只是唐代中印文化交流史上都是至为重要。”[4]55邕剧《玄奘西行》虽不能面面俱到地再现玄奘在印度学佛的这段历史,然而它最重要的价值意义在于以戏剧形式表现玄奘西行学佛,与印度高僧、百姓、贵族等探讨佛理,和睦相处的日常,探寻中印戏剧文化呈现的多样性;同时再现了中印文化交流史,传播了中印人民的友谊。

结 语

总的来说,邕剧《玄奘西行》以戏曲的艺术形式结合佛教文化的特色,成功地演绎了玄奘天竺学佛的故事,该剧把戏曲文化、佛教文化的特质和人的精神完美结合,升华了佛文化的主旨。在叙事手法上,“佛”作为主线和桥梁,架构起了整部戏的创作和沟通,并指向了现实的文化意义:以平易的形式向群众传播了佛教的思想文化,推广了佛教文化,为戏曲创作的多样性提供了范本,推进中印文化的交流,彰显了中印两国的友谊。

参考文献:

[1](唐)杜光庭.清静经集释[M].吕纯阳,等,注.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

[2]季羡林.中印文化交流史[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14.

[3]王树英.印度文化与民俗[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13.

[4](印)师觉月.印度与中国:千年文化关系[M].姜景奎,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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