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驰
11块钱一盒药,吃了包治白血病,一盒见效。 听上去像不像电线杆上的老中医广告?
但确实有个神人发明了这种药。电影《我不是药神》让广大观众在感动之余,白血病又一次成为了人们热议的话题。白血病,俗称血癌,几乎是最难治愈的癌症。可偏偏有这样一位中国的医生,却为急性白血病中一种极为凶险的类型——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找到了救命的药方。而这个药方,竟然是一种可怕的毒药——砒霜。
他叫王振义,今年已经94岁了,内科血液学专家,中国血栓与止血专业的开创者之一,中国工程院院士,法国科学院外籍通讯院士,被世界医学界誉为“癌症诱导分化第一人”。现为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终身教授、上海血液学研究所名誉所长。 1994年,获得国际肿瘤学界的最高奖——凯特林奖,评委会称他为“人类癌症治疗史上应用诱导分化疗法获得成功的第一人”。
他在医学上的最主要贡献是利用全反式维甲酸诱导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细胞分化,在临床上极大地提高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病人的完全缓解率和长期生存率。10元钱30粒的药,联合化疗和砷剂,就能治愈过去认为救不了的绝症。
1924年11月30日,在上海公共租界一条石库门里弄里,王振义出生了。他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也是第二个儿子,属家族中的“振”字辈。父亲王文龙按照“仁”“义”“礼”“智”“信”的顺序给家中的男孩取名,所以这个出生在初冬的男孩就叫“振义”。
王振义的父亲王文龙,当时正在荷商上海保险行工作。他对子女要求严格,“做一个好人,一个老实人”,这是父亲教给王振义的座右铭。王振义说父亲这句话影响了自己一生,“因为我如果讲一句假话,就会脸红,心跳加快。 ”
1942年,王振义从震旦大学附属中学毕业,并免试直升进入震旦大学,选择了医学专业。1948年,王振义从震旦大学医学院毕业,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因成绩优异,留在广慈医院(瑞金医院前身)担任住院医师。
严厉的家教,中西结合的良好教育背景,造就了王振义严谨而又包容的工作态度和人生态度。在他的身上,你能看到中庸谦让的孔孟之道,能看到无私奉献的共产主义精神,也有着自由平等博爱的胸襟。
1952年,王振义投入血液病研究中,同年广慈医院细分出消化、心血管、内分泌和血液四个专业。王振义开始在著名内科专家邝安堃的指导下从事血液学研究。
1953年,王振义在临床中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病人在平时没有出血症状,但在拔牙等小手术后会出血不止。王振义翻阅了大量文献,了解到血浆中凝血因子的高低值是出血的关键,一般实验室检验无法发现,需要用凝血活酶生成试验。但做该试验时,需要将硅胶涂在玻璃管壁上。当时国内无此材料,王振义用石蜡代替硅胶,成功地在国内首先确立了这种检测方法,并做出诊断,解决了这种不明原因出血的诊断和治疗问题。
1954年起,王振义从事研究血栓和止血,在国内首先建立血友病A与B以及轻型血友病的诊断方法。
1959年,“大跃进”风风火火地开展了起来,“多快好省”的口号传遍全国,这种风气也影响了医院,当时年轻气盛的王振义信心满满地提出了“3年之内攻克白血病”的口号,还挑起了瑞金医院白血病病房主任的担子。可是,白血病是一种极为凶险的恶性血液病,又哪里那么容易攻克?刚上任几个月的时间,他就眼睁睁看着60多名白血病的患者离开了人世。所有的患者都做了化疗,头发掉得一根都不剩。患者的眼神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却没有一个人能逃脱死神的魔爪。患者临死前痛苦的面容,让王振义的心遭受到了电击般的剧痛。这是王振义第一次正面挑战白血病,却以完败告终。
文革爆发前后的近十年时间里,王振义虽然有心继续做研究,却不得不服从组织分配。他搞过基础研究,学过中医,当过半农半读医专的教师,甚至做好了一辈子在农村当赤脚医生的准备。颠沛流离的生活,没有磨灭王振义的信念,“白血病”三个字,始终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心病。
1973年,他终于被调回了上海瑞金医院的内科。从那一天开始,他便一头扎进了白血病的治疗与研究,一刻也不曾放松。只要不查房、不问诊,他就躲在自己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查阅中外文献。5年过去了,他几乎将国内外有关的文献都看了一遍,可白血病的研究却迟迟没有进展。
1978年,已经54岁的王振义,却从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以色列专家在小白鼠身上进行了实验,发现在一定的条件下,白血病细胞能发生逆转,变成正常细胞。对呀,虽然无法直接杀死白血病细胞,但是能让细胞“改邪归正”,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王振义向医院申请了一间原来食堂用来做饭的小房间,几平米大的屋子,是他的培养室、操作室兼办公室。他带领着几名研究生开始了白血病细胞诱导分化的研究。没有任何基础,他只能慢慢摸索尝试;没有实验仪器,他从别的医院借来培养细胞用的恒温箱。很快,两年的时间过去了,他想了很多种方法,做了数不清的实验,却始终一无所获。“失败了就再继续”,王振义轻描淡写地说,他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1983年,王振义再一次从外国文献中看到了希望。一位美国专家的论文引起了他的注意,论文中说到,有一种名为“急性早幼粒细胞”的白血病细胞,在“13顺维甲酸”的诱导下会向正常细胞逆转。在当时,中国还没有药厂能合成这种13顺维甲酸,这种进口药物十分昂贵,在国外的临床实验中表现也并不明朗。而在国内,能找到的唯一一种维甲酸,是上海第六制药厂生产的“全反式维甲酸”。王振义决定,就用全反式维甲酸进行实验。日复一日地实验,他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实验方案。半年之后,他终于在显微镜下看到了希望,“急性早幼粒细胞”在全反式维甲酸的作用下,顺利分化成了正常细胞。王振义的研究成果捷报频传,可始终限于动物实验,直到一个小女孩的出现,让他不得不将临床应用提上了日程。
1985年的一天,上海儿童医院里住进了一位年仅5岁的小病人。那位名叫小静的孩子正是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的患者。经过一个星期的化疗,小静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感染、出血,小静越来越虚弱,奄奄一息。上海儿童医院已经没办法再对小静进行治疗,悲痛欲绝的家人已经准备接受现实,甚至已经买好了回家的船票。这时候,王振义找到了小静的家人,他问家长,愿不愿意试试他的新药。
用治疗皮肤病的药治白血病,还是一种从来没在临床上尝试过的治疗方法!维甲酸即维A酸,主要影响骨的生长和促进上皮细胞增生分化、角质溶解等代谢作用,用于治疗寻常痤疮、银屑病、鱼鳞病、扁平苔癣、毛发红糠疹、毛囊角化病、鳞状细胞癌及黑色素瘤等疾病。王振义所有的同事都觉得他一定是疯了,就连妻子一开始也不理解他。有人好言相劝,身为专家教授、大学校长,何必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去试图救一个并不是自己负责的病人呢?可他却说:“救人是医生的天职,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应该尝试。”
一个星期后,奇迹发生了,服用全反式维甲酸的小静一天天好了起来,一个月后,症状完全缓解,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小静,被王振义用10块钱30粒的药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小静是世界上第一个口服全反式维甲酸被成功治愈的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患者。现在这个当年的女孩在一家国际著名制药公司担任药物研发员。
一鼓作气,王振义在上海的医院中寻找着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的患者,陆续用全反式维甲酸治疗了24例患者,病情完全缓解率超过90%。他将成果写成了论文,发表在了国际血液学权威期刊——《血液》上,引起了世界的轰动,被誉为白血病治疗的“中国革命”。这篇论文,后来被选为世界血液学领域百年最具影响力的86篇学术论文之一 。之后,王振义更是发现,联合应用氧化砷,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砒霜,可以对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的治疗有很好的疗效。
应用维甲酸和氧化砷治疗白血病,可使5年生存率上升至85%~90%以上。癌症治疗的5年生存率是医生用来评价手术和治疗效果的,如果癌症患者经手术治疗能生存5年以上,即可认为肿瘤被治愈的可能性为90%。“5年生存率”不意味着只能活5年,而是意味着已接近治愈,国际血液学界特将此方案誉为“上海方案”。
到目前为止,王振义已经用这个方法治愈了上千个这种白血病病人,10元钱30粒的药,国外花费要高30~40倍。
王振义渐渐变得国际知名,每当上海瑞金医院的医生到国外交流,常有外国友人说:“我知道,你们那里有个老医生,叫王振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