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同道合的爱情

郭玉琴

这一年，在江西省戈阳县缪家村，17岁的缪家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且能歌善舞，还考入了南昌女子职业学校。她本来可以一心读书，毕业后谋份职业。但是她的心太不安分了，她在学校期间竟然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于是被反动校长以赤化分子的罪名开除了学籍，之后她在南昌市黨的秘密机关从事革命工作，也就在那时，她认识了方志敏同志。

他们是经过挚友邵式平和夫人胡德兰认识的。方志敏初见她时，觉得她清纯可爱，敢作敢为。他比她大10岁，而她不过是一朵开在红尘岁月里的雨后清荷，刚刚完成18岁的成人礼。她仰慕他的才华已久，相处一段时间后，他们由一段彼此欣赏的战友情迅速发展成爱恋。1927年，蒋介石破坏国民革命，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在被通缉的危险时刻，方志敏潜伏在南昌市黄家巷4号，她成为他的交通员。此时，恰逢全国农协会秘书长彭湃来江西考察工作。彭湃得知眼前的一对恋人已经相爱，却迟迟未能结婚，忍不住大笑着说：“共产党人又不是和尚，紧急时刻献钟情，只有革命者才能做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让我做个证婚人吧！”于是6月上旬的一个晚上，在彭湃和罗亦农等人的见证下，在秘密机关二楼，方志敏和她举行了一个特殊的婚礼。几杯清茶，代表所有的祝福。

在结婚当晚，方志敏为了表达自己对妻子的爱，将自己的名字中的敏字赠送给妻子，于是妻子改名缪敏，之后再也没有人记得她之前的名字。一个敏字将两个年轻人的心紧紧地连在一起，在革命征途上相伴相依。新婚之夜，方志敏还送给妻子另外两件礼物：一是让妻子化名李祥贞，二是送给妻子一支自己用的金笔，他对妻子说：“送给你这支金笔，希望你用这支笔，记下你最美好的战斗历程。今后，我们就用李祥贞、李祥松作为兄妹秘密联系的暗号。”面对丈夫的嘱托，缪敏说：“从此以后，我们俩的名字就把我们永远联系在了一起，让我们一起同生共死吧！”

革命年代，顾不了儿女情长，新婚第三天，方志敏夫妇便分开了。方志敏转战吉安，缪敏则以国民党中央军55师一位连长太太的身份，来到波阳县委秘密机关工作担任技术工作，此间敌人怀疑她的身份，将她抓起来。这时，已回乡从事革命活动的“李祥松”（即方志敏）特地来信，以家中父母病重为由，呼唤妹妹“李祥贞”快回家。方志敏的巧计，加上旁人的佐证，让缪敏幸运地骗过敌人出狱了。

缪敏出狱后，跟随方志敏一起出生入死，为创建模范闽浙赣苏区和红军部队进行了8年土地革命，她带领女青年以歌声和舞蹈，为同志们增添快乐和力量。虽然当时条件十分艰苦，经常风餐露宿，但因为能和丈夫在一起，她感到非常满足。方志敏亦为妻子的坚毅所感动，从心底疼爱着她。每次晚上缪敏演出结束，他都要亲自接她回家。有时，甚至为她打好温热的洗脚水。不过方志敏始终认为，选择做一个共产党人的妻子，首先必须是志同道合的挚友，所以时常对缪敏提出严格的要求。比如要求她写日记，或者每天给自己写一封信，引导她提高文化水平。有一次战士们缴获许多平绒布料，爱美的缪敏忍不住买了一块布料回来想做件旗袍，方志敏勒令她退回去：“你能买，别人也能买，你不能破坏规矩。”朝夕相伴的日子中，缪敏将方志敏视为兄长和良师益友，在他的教育中，她磨炼成一名文化素养和政治涵养兼备的不平凡女性。

1934年冬天，方志敏率红十军团北上抗日，征途中给妻子缪敏留下一封信说：“你将在无线电中得到我们胜利的消息。”这对缪敏是极大的精神鼓舞。次年6月，那时缪敏快临产了，她与方志敏原来的一个通讯员刘永生躲在德兴县一个农村的山棚里，从敌机抛下来的传单上得知方志敏被捕，犹如五雷轰顶，强忍痛苦的她将传单撕得粉碎。不久由于叛徒告密，缪敏也被捕。

缪敏被捕后被囚禁在南昌女子监狱，与囚禁在南昌的方志敏相隔咫尺却始终没能相见。敌人多次向他们表示，签字投降便可团聚，却被方志敏和缪敏同时拒绝。直至8月6日，方志敏被敌人暗杀的噩耗传出，缪敏悲痛欲绝，敌人的罪行更激起她的仇恨，在狱中发誓要将革命进行到底。

方志敏在1935年1月不幸被俘，在被俘期间，蒋介石密令顾祝同劝他投降，要顾祝同不惜一切代价和手段瓦解方志敏对共产主义的信念，使他放弃革命立场。为此，敌人挖空心思。首先用“接风酒宴”和金钱美女来瓦解他的斗志，他都不屑一顾。又劝他放弃政治立场，写一点悔过的文字，可保他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推荐他当国民党的要职。但方志敏却毫不含糊地表示，自己坚信工农革命必胜，笃信共产主义，至死不渝。在敌人的软硬兼施面前，他大义凛然，毫不畏惧。阴险的敌人又想出一招，他们要利用方志敏对爱妻的感情来动摇他的意志。一个狡猾的家伙阴阳怪气地说：“你是不是很想见你的夫人，你们的夫妻感情不是很好吗？”敌人的问话，激起了方志敏对爱妻的深切思念，是啊，分别几个月了，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方志敏心想：“缪敏，你要多加保重啊！”可是他哪里会想到，在他被捕半年后，由于叛徒出卖，他的妻子也被捕了。

此时此刻的妻子，也非常想念自己的丈夫，高墙内的两颗心发出了同样的呼唤，那就是两个人发自内心的最良好的祝愿。他们都希望自己能脱离敌人的监牢，能重新回到火热的革命斗争中去生活。然而他们又都有一个矢志不渝的信念，绝不以抛弃信仰来换取个人的团聚和苟安。方志敏庄严地回答敌人：“我与我的妻子感情很好，我们是长期共患难的同志，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顾不了妻子儿女了，我只有抛下他们了，我唯一的欣慰是我维护了我的信仰！”在狱中，每当方志敏想到爱妻缪敏的音容笑貌时，心头便立刻涌现出又是钦佩又是悲痛又是快慰的情绪，几乎要感动地流出泪来。为了光辉的共产主义事业，方志敏把对妻子的爱，化为对敌人的恨。

缪敏被关押监狱的那段日子，曾遇国民党要人欲保释她，并向她求婚，但被她冷冷拒绝道：“我心中只有方志敏！”在此后的42年中，缪敏将对方志敏那份炽热的爱，化作长久的思念及对革命工作的投入。生死与共的夫妻，竟未留下一张可做纪念的合影，这是缪敏心中最感遗憾的一件事。她被难以抑制的思念驱使，最后请人画了一张她和方志敏恋爱时期的合影像，然后翻拍成一张照片，并将自己的照片和方志敏遗留下的照片一起制作成铜牌珍藏，这样仿佛丈夫还活着，方志敏就在她的身边。

1937年国共两党再次合作，缪敏被营救出狱，在南昌新四军办事处工作，并经党中央批准，带着儿子方明、方英去了延安。毛泽东奖给缪敏一个笔记本，并且在笔记本上题词：“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阻碍人们前进，只要奋斗加以坚持，困难就赶跑了。”这成为缪敏后半生的座右铭。

“心有三爱奇书骏马佳山水，园栽五物松柏翠竹白梅兰。”这是方志敏生前最喜欢的一副对联，他后来以松梅等字为儿女取名，期望儿女有如松柏成才，像竹梅一样高洁。新中国成立后，缪敏回到江西工作，她不负方志敏的期望，将方英、方明培养成留学生，并成就了自己的事业。只对唯一的女儿方梅，缪敏深感内疚，因为方梅自幼被寄养在乡下老家，未能接受良好的教育，直到18岁才回到母亲的身边。缪敏总觉得亏欠女儿太多，便将女儿送到烈士学校读书，方梅一度不适应而逃学，缪敏亲自到农村抓她回校，并将她父亲的遗著《可爱的中国》送给女儿。

“文革”时期，缪敏受到了严重冲击并被造反派关押，1970年1月，缪敏得以平反。晚年缪敏主要从事对方志敏事迹的整理和研究工作，先后撰写出版了《回忆方志敏同志》和《方志敏战斗的一生》等书籍。以此寄托她对方志敏深深的怀念之情。她曾在书中写诗一首表达对丈夫的感情：“志同道合结良缘，夫妻恩爱共渡船。相濡以沫同甘苦，献身革命盼团圆。”她就是这样固守着丈夫的遗志和清贫的家风，为革命奉献一生。享年77岁。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