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亲人说话

2018-11-21 19:44罗振亚
十月 2018年6期
关键词:诗圣穆旦草堂

罗振亚

“诗魔”洛夫走了

不知是否听见熟人召唤

反正第二天他跟李敖走了

说是去的地方叫天国

晚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出门祭奠

月亮羞涩地躲起来了

边界望乡一辈子

“漂木”的魂还没到衡阳

母亲期待的坟上早已杂草丛生

那个弹丸似的岛屿

站不稳一个诗人的名字

没摸到91岁的脑袋无所谓

“诗魔”也需要休息

他和“诗圣”“诗仙”一样

谁也活不过泰山那块“拱北”的石头

寿命多大不重要

重要的是几代人相繼走进课本后

教室里总会不时传来

“那个人的诗我读过”的声音

写在南开大学穆旦雕像前

你端坐在四月的阳光中

对诞不诞辰似乎并无感觉

那面旗帜飘扬在敬业广场上空

任风从各个方向梳理思想

鹰在不远处抖动着双翅

不知下一刻该飞向哪里

知道滇缅公路的隆隆炮声

养成了你不爱离群索居的习惯

可《九叶集》中你却脱落得最早

如今卞之琳袁可嘉等师友云集

那边说话的人逐渐多起来

当然独立新诗高峰孤独仍少不了

认识被认识都是一个过程

珍珠在贝壳里光芒必然收敛

好在你叫醒的普希金和知性诗歌

都活动频繁行情一路看涨

你有几行文字还被选进中学课本

老外也不时为你竖大拇指

倚靠着身后墙壁上雕刻的春

眺望远去的那场暴风雪

你始终颔首微笑不语

或许时间不愿翻阅往事

倒是走来的词语们纷纷低下身段

默念 穆旦先生 对不起

杜甫先生你好

肠胃刚刚长到五十九岁

就留在了唐朝湘江的那条船上

而后名字曲曲折折走到今天

听说你这位人人景仰的诗圣

常被诗折磨得睡不着觉

连穷得喂不饱头顶的月亮

茅屋又让秋风吹破的时候

还惦记着白天那句没改好的诗

(这点当下的大师们该好好学学)

写着写着你便把宦海当作了诗途

难怪漂泊之后还要漂泊了

想不到草堂能活下来吧

多亏当年花间词人韦庄

骨子里仗义的他重结茅屋

不像你那个自视为知己的李白

你多次给他写的诗天都感动

他却傲慢得连一首也不唱和

好几代后生都纷纷替你不平

好在老天不欺良善之人

你种下的诗已从课本长到屏幕

据说在不少国土也开了花

那一天我一个人去草堂看你

出门时你用门环拽拽我的衣襟

先生你要和我聊聊如今诗坛吗

你的同行一千多年技艺没多大长进

一个个圈子混乱得不知从哪谈起

算了算了不谈这无聊的话题了

咱们去旁边的浣花溪散散步吧

或者说说建得很美的巩义

你那个一直装在行囊里的故乡

因为我不忍看你悲愤的样子

更怕你听完后发出的长叹

惊飞草堂外的一群喜鹊满树扶桑

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父亲一生朴素

进城后遇到一个

听起来很美的名字

阿尔茨海默症

吃过饭就喊饿

不给就追着母亲咬

说园子里的果树开满了火苗

让弟弟赶紧用水去浇

不知从哪天开始

他已经不认识我

每次回家看他

他总朝我要西瓜

边吃边端详着我

你看见振亚了吗

西瓜他小时候最爱吃

你让他回来看看我

说完就躺在床上等

屋子一下子安静得瘆人

猫慌忙躲到墙角

马蹄表仿佛也不再敢走动

这时外面下起了大雨

天突然就黑下来了

一株麦子的幸福

车轮不都是向前用力的

有时它离目的地越来越远

父亲选择性遗忘的阿尔茨海默

反复回放着每一个日子

在葱绿的往事田地里

麦子一株一株地复活

阳光一吹都想说话

父亲常记不起自己名字

但能测出麦地的亩产收成

麦芒的纹理与土质的关系

西南地今年的庄稼长势

还不断对着别人喊儿子吃饭

在父亲呵护的那块麦田里

我已长成饱满的麦子

虽然八月暴晒

泪水浸泡,却是幸福的一株

眺 望

一个人过去了

两个人过去了

三个人过去了

一群人一个一个地过去了

偶尔有挽着胳膊的

很幸福的样子

一个人过来了

两个人过来了

三个人过来了

一群人一个一个地过来了

间或有带着孩子的

孩子好像开怀乐着

朝向路口的阳台上

一位七十多岁的母亲

不时喝一口茶

和坐在桌上陪她的书说句话

太阳升起来了

太阳又落下去了

春天来了

春天又走了

她一直一个人在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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