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之子

田君

一

安徽省阜阳市位于黄淮海平原南端，淮北平原西部，全境平坦致远，一望无际。地理、地貌的辽阔、舒展和广博特性培养和造就了平原人吃苦耐劳、忍辱负重、心胸坦荡、处处争先的性格特质和美德传统，生活中是这样，工作中更是如此。

2017年4月下旬，阜陽市科协接到组织部和扶贫办通知，要求选派得力干部加强驻村扶贫工作队力量，并逐步替换已经在贫困村工作了近三年的第六批派出干部。27号，跟随单位领导在省里开会的康彬得知了这一消息，他不知道那会儿内心为何那般激动，他想主动请缨，下村扶贫。他还在心里大致排了排，他所在的科协，人员本来就少，几个年轻的同事，有的孩子小，需要人照顾；有的是女同志，到村里去生活上不方便；而自己结婚不久，还没有小孩，没有拖累和牵挂，妻子呢，正在结对帮扶单位挂职。康彬觉得，全单位就自己最“合适”。而且自己一旦下乡，正好可以和妻子比翼双飞，共同加入到这个时代最为艰苦，但也堪称最为壮丽的扶贫大业。这多么美好！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他想起了保尔·柯察金的那段名言。是的，作为生命，自己也许年轻，作为个体，力量也许单薄，但你在你的时代参与过，为你的理想奋斗过，为你的事业奉献过，当你回首往事，终将无愧无悔。这多么美好！大地、天空、河流、阡陌、庄稼、村庄，仿佛已在康彬的眼前铺展开来，他怎能不为之激动。不过他还是按捺下心情，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尽管自己决心已定，但他还是觉得应该先征求一下家里人的意见。

当康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妻子孟莎说了自己想去扶贫的事后，没想到电话那头的妻子丝毫没有犹豫地说：“这是好事啊！放心吧，我支持你，咱们趁年轻都多做点有意义的事，既帮助了别人，还能让我们增添一份人生阅历，你驻村之后，咱俩就可以多交流扶贫方面的工作经验了。”妻子的一番话，让康彬心里踏实了许多。

随后，康彬又给远在河南禹州的父母打去电话，他的父亲曾在军旅，转业后回到老家，尽管离开部队多年，但他的身上仍有着军人雷厉风行的特质，从某种意义上讲，康彬也继承了父亲身上这一优秀的品质和基因。当康彬把自己的想法跟父亲和盘托出后，电话的另一头，立刻传来父亲爽朗的回应：“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去扶贫是件好事！我们当然都支持你，我和你妈妈身体都很好，你就放心去村里吧……”话还没说完，康彬的妈妈抢过电话说：“小彬，在农村工作一定很艰苦，既然选择了，就要踏踏实实好好干，你妈妈只有一点要求，到了农村要照顾好自己！”康彬从妈妈的话语里能听出，每个字都包含着母亲对儿子的疼爱与关心。

和康彬猜想的一样，他得到了全家人的支持！于是康彬当晚便迫不及待地向单位领导毛遂自荐，主动要求到单位对口帮扶的贫困村任扶贫专干。看着领导疑惑的眼神，康彬急切地说：“请组织放心，我不会给单位丢脸的，我的星座是金牛，天生就有吃苦耐劳的精神。”领导看他态度很坚决，对他的想法表示了肯定，并很快批准了他的请求。

让康彬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中午，父亲又打来电话，兴奋地告诉他，说自己也被选派到单位帮扶的一个贫困村担任扶贫工作队队长了。康彬听了自然也非常高兴，他对父亲说：“那咱这就算是扶贫路上的一对父子兵了！”

人生总是面临许多的选择，当他再次面临机关工作与到贫困一线扶贫的选择时，他毅然选择了后者。就这样，二十八岁的康彬，怀揣着梦想，按照上级“新派人员必须在‘五一节前全部到岗到位”的要求，放弃了假期准备携妻子回老家省亲的计划，背起行囊，满怀豪情，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扶贫攻坚的征程。

《安徽省选派帮扶干部管理办法》明确要求选派帮扶干部在驻村期间必须和原单位脱钩，驻村干部要吃住在村，每年驻村时间不低于220天，但是，几乎所有的选派干部都是单位的业务骨干，要真正实现和原单位脱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像科协这样的小单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康彬在阜阳市科协机关时，是学会部负责人，其实，整个学会就他一个人，而他要面对的则是整个阜阳市科协系统的51个专业协会或学会，这些协会或学会从成立或换届会议，到学会登记、注册、每年的工作开展、总结，事无巨细都会联系康彬，其在原单位的工作量可想而知。即使是在康彬驻村之后，这些学会遇到问题还是会在第一时间电话找他，所以往往都是工作日忙完村里的事，周六周日又要忙单位的业务。工作连轴转对康彬以及许多扶贫干部来说，都是司空见惯。

二

2017年4月29日，是康彬到村赴任的日子。这天清晨，他和王琦二人驱车向目的地李寨村驶去，王琦是阜阳市派驻阜南县黄岗镇李寨村的新任驻村第一书记兼工作队队长。

一路上，从满是高楼大厦的城市，渐渐转为房屋低矮的乡镇，再到两边都是田野的乡村，那种落差感很快就淹没了出发时的兴奋。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辗转腾挪，两人按照手机导航的指引，终于赶到了李寨村，康彬科协的同事，工作队副队长赵雷带着村两委一班人在村部门口迎接二人。在报到当天的日记中，康彬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些基本情况：阜南县是国家级贫困县，人口169.7万。李寨村5115人，耕地面积2650亩，辖7个自然村共17个村民组，计划于2018年度实现村脱贫出列……

尽管康彬对贫困村的现状有心理上的准备，但当亲眼看见到眼前的环境时，他还是被着实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么“脏乱差”的村子，遍地垃圾，到处都是难闻的气味，村部前面一个满是黑水的池塘里更是臭味扑鼻，眼前的一切一时让康彬难以接受，这里的贫穷和落后，让康彬对扶贫工作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他感觉身上的担子沉甸甸的，那种强烈的责任感在心中升腾着，无论怎么不适应，都要尽快完成身份上的转换。脱贫，要让李寨村尽快脱贫，成为康彬心中最强烈的念头！

李寨村村部二楼紧挨着楼梯的第一个房间，就是扶贫工作队的办公室。和机关相比，这里无疑是简陋的，屋内左侧放着一个铁皮柜，里面是党建台账及建档立卡贫困户的台账，对着房门放着一张办公桌，右侧靠里是两张面对面的办公桌，康彬就坐在这两张桌子的外面一张，房门右侧的窗户下搁着一张布艺长沙发，沙发前是一个木质茶几。

首先映入康彬眼帘的是办公桌上的各种表格，他一页页认真地翻看着，这些都是上一任在这里工作期间留下的资料，按照要求，对贫困户要实行动态化管理，工作队每天需要处理很多事务性的工作，他希望能早一天融入新的工作环境中。

由于报到时间紧，康彬他們都没有经过入职前的培训，各项政策都要在干中学和学中干，面对安徽省扶贫工作“十大工程”、“351，180”、贫困户动态调整等政策规定，他认真学习领会上级文件精神，并在笔记本上把工作要点做详细记录和总结。康彬虽然在乡镇也工作过，但真正到村里还是没有经验，一切都要从头做起，康彬搁下困扰，厘清思路，不会不懂不要紧，出门时他就把各种材料文件都带在身上，遇到不明白的问题，方便及时查找相关政策和信息，做到随时都能为群众答疑解惑。很快，一个蓝白相间的大号布手提袋，就成了他走村串户的标配，袋子里除了他每天都要写的扶贫日志，还有他每天要走访的贫困户的扶贫手册和明白卡，以及政策宣传手册、胶水、印泥、双面胶、剪刀、圆珠笔，等等物品，俨然就是一个“百宝囊”和“行军包”，走到哪里就提到哪里。

从阜阳市到康彬所驻的村子，需要沿省道328线，往西南走近六十公里。一般情况下，三个人每周一一大早赶到村子里，周五下午下班后再返回阜阳。如果遇到上级检查，或者有什么突击任务，就不存在周六周日了！在扶贫干部中，有个流行的说法：那就是5+2，白+黑，说的是扶贫干部经常一周要工作五天加两天，还要白天加夜晚，这丝毫没有夸张，很多时候都是常态。

康彬他们的住处是黄岗镇政府给协调的，在黄岗中学教职工宿舍的五楼，三个房间几乎门挨着门，房间是公寓式的小套房，每套里一个小客厅一个小卧室，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厨房。康彬的房间在中间，说是套房，但因为客厅里没有家具，所以就都空着，康彬的床边有个不高的电脑桌，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那还是康彬大学二年级时家里给他买的，他已经用了整整十年。

康彬自从进到村子里的第一天，就按照上级要求认真撰写扶贫日志，从报到那天开始，到2018年6月1日最后一篇日志，他在李寨村扶贫的一年零一个月时间里，详细记录了所有工作日程，为群众办的一件件实事以及他对于扶贫工作的规划和想法。日志中还记录了他所经历的大排查、动态调整、省第三方评估等一系列阶段性脱贫攻坚活动内容，还有驻村的全省第七批选派帮扶工作队员们共同经历每个阶段的重点工作情况，还有自己对扶贫的真实感受，每一页的字迹都工工整整，从他的扶贫日志，就能看出康彬对工作的认真态度和考虑问题的细致周到。

理想与现实往往有着很大的差距，下村扶贫绝不是一件想象中浪漫和轻松的事情。由于工作时间不固定，经常熬夜填表、写材料是家常便饭，这些都还不算什么困难。对于康彬、王琦和赵雷三个大男人来讲，最让他们发愁的还是如何解决吃饭的问题。根据上级规定，驻村工作队不能给基层增加负担，所以，三个人吃住都不在村里。起初两个月，三人就在住处自己做饭，一般都是赵雷买菜择菜，王琦掌勺炒菜，康彬干在家里就干的老本行，刷锅刷碗。结果每顿饭都是准备两小时，吃饭十分钟。这既影响休息，又耽误时间，最后三个人一合计，干脆自己不做饭了，到了吃饭时间，三个人要么到街头、村头小店简单将就一下，要么就吃泡面。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这样，就免不了经常性的饥一顿，饱一顿。由于时间比较长，街面上很多小店由于各种原因都没能坚持那么久就关张停业，所以，赵雷戏称：“他们吃垮了黄岗镇上的好几家小吃店。”

作为一名驻村的扶贫干部，康彬要尽快进入新角色，要当好“政策宣传员”“发展指导员”“党建讲解员”，要把中央的政策执行好，把群众引领好，把村子建设好，才是实现脱贫致富的关键。康彬每次入户宣传政策的时候，不仅让扶持的农户了解自己能够享受的扶贫政策，还为贫困户积极出谋划策，制订脱贫计划，达到精准扶贫的效果。

工作队就三个人，康彬最年轻，他既是党建宣传员、扶贫专干，又是村里所有电脑的维护工，还要负责所有档卡等基础资料的整理。他抓党建从上级规定的每一本台账开始，他抓扶贫从了解每一户建档立卡贫困户的基本信息入手。功夫不负有心人，万事只是开头难！很快，康彬不但知道了“十大工程”是指安徽省“产业脱贫工程，就业脱贫工程，异地扶贫搬迁工程，生态保护脱贫工程，智力扶贫工程，社保兜底脱贫工程，健康脱贫工程，基础设施建设扶贫工程，金融扶贫工程，社会扶贫工程”十大工程。“351，180”是指安徽省“贫困人口在省内县级、市级、省级就诊时，个人年度自费封顶金额分别为3000元，5000元，1万元；贫困人口慢性病患者1个年度内门诊医药费用经‘三保障一兜底综合医保补偿后，剩余合规费用由补充医保再报销80%”政策。而且成了全村脱贫攻坚的“活字典”，2017年村里141户建档立卡贫困户的名字、住址和帮扶措施、帮扶效果，康彬不用打开电脑，随时都能对答如流。

初到李寨村的时候，康彬发现走访前要看日历，只有在恰当的时间入户，才能找到村民了解情况，才能有针对性地解决问题。村子每逢农历的单日子为集市时间，村民基本在上午去赶集，大部分村民习惯在白天外出务工或走亲访邻，只有到了吃饭时间才赶回家里。为此，康彬很灵活地掌握入户走访时间，他选在农历的双日子或者晚上，有时他还在下午顶着太阳入户。到了农忙时节，他就在办公室准备资料；等到农闲的时间，再入户了解情况。

和全国各地一样，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在外务工，留在家里的多是老人和孩子，每次入户走访时，他都主动热情地先打招呼，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那样，嘴里总是亲热地叫着大爷、奶奶、大叔、大妈，时间久了，村民们只要看到康彬来了，脸上就会立刻露出笑容，主动跟他讲家中的大小事。

贫困户马娥家庭比较困难，患有慢性病，房子年久失修。康彬积极向村镇汇报，又多方联系施工队，帮助马娥争取了危房改造项目。贫困户王金明年事已高腿脚又不方便，为了尽快脱贫，他申报了养牛项目，康彬在走访过程中发现王大爷的身体并不适合养牛，便和他商量，让王大爷到村里的扶贫车间里编柳编。这样一来，王大爷收入上来了，心情好了，身体也好了。康彬不仅关注贫困户的脱贫，还事无巨细地照顾老人们的生活，贫困户孙明华八十岁了，是个五保户，养了一条小狗做伴，春节前小狗丢了，康彬在走访中偶然得知此事，便利用星期天回阜阳的机会，从朋友家里找来一条小狗送给孙大爷做伴。

平常很少用微信的康彬，在跟家里人视频聊天时说得最多的却是村里的事，“一个贫困户种的西瓜熟了，我发动了身边的同事朋友，一人买几十斤，一会就把几车西瓜买完了！”“我们这边贫困户有不少养殖龙虾的，而且靠近湿地公园，我们帮助联系了市里的几家酒店来收购，下一步还要做大做强李寨的龙虾品牌！”

……

在迎接上级扶贫检查的时候，康彬脑中思考的不是个别单项的工作，而是政策落实到各个环节期间，还需要细之又细的整合落实，一环套一环，逻辑彼此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将各项政策融会贯通，逐个改进，才能在迎检中从容应对、取得佳绩。

面对李寨村的村情、民情，康彬深知党建是各项事业成败的基石，更是实现脱贫攻坚决战决胜的强大保障。康彬先后记录了3万多字的调研笔记，厘清了李寨村党建工作发展的思路和任务，并开展了一系列富有成效的活动，有力地激发了党建工作的活力，调动了全村广大党员投身发展、参与扶贫的积极性。并用真诚周到的热情服务，很快赢得村干部和群众的赞赏，群众遇到困难，总是会第一时间到村里找他或是给他打电话，康彬则是有问必答，从不推诿搪塞，从他的嘴里听到最多的字就是河南人嘴里常说的两个字：“中”或“管”，当然，康彬说的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村民们每当听到他说这两个字时，都会情不自禁地发出开心的笑声。

三

康彬1989年5月12日出生于河南省禹州市一个普通家庭之中，他的父亲康勇在市豫剧团工作，任党支部书记。他的母亲段红丽原是禹州二工系统一个大集体企业的职工，多年前企业倒闭下岗，后来在当地的张良洞文化旅游度假村任会计。

康彬从小就乖巧懂事，在学习上，从来不用父母操心，而且特别喜欢读书，上小学时连上个厕所都要带本书，康彬那时候最喜欢看的杂志叫《飞碟探索》，属于科学类的一本少儿启蒙刊物。后来高中时期他最喜欢看的是郭敬明的小说，特别是《梦里花落知多少》，还有《哈利波特》和《福尔摩斯侦探》系列，他最喜欢看的动漫是《名侦探柯南》。推理类的小说和动漫一直是他的最爱。从小学到高中，他不但门门功课优良，而且酷爱体育，在紧张的学习之余康彬喜欢上了篮球、足球、乒乓球，他是同学之间体育活动的积极组织者，别的同学都争着冲到篮下或门前投篮或射门，而他总是乐于做一个后卫，甚至是守门员的角色。

2007年9月，康彬顺利考入安徽建筑工程学院（现为安徽建筑大学）。他住在男生宿舍4号楼502室，大学四年的时间里，基本就是教室、宿舍、运动场三点一线，并不像其他同学一样经常去合肥市内走动。因为他的个子高，很快就成了班里挑大梁的主力球员，通过玩，康彬和一些爱好体育运动的男孩子交上了好朋友，那种真挚的友情一直延续着。读大四时，康彬开始复习考研，并成功考取了上海的一所大学，正在这个时候，安徽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结果也公布了出来，康彬名列其中，康彬在读研和下基层之间确实也犹豫过，经过艰难的抉择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决定先工作再考研。

于是，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康彬，被分配到阜阳市颍东区口孜镇工作，也就是在那里，康彬与妻子孟莎相识相遇。

那是2012年的春天，正是春光明媚、春意盎然的好时候，这天下午，康彬坐镇里的车去阜阳办事，车子行至半路，司机突然停在了一个镇子的政府前，很快，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孩，女孩一上车就看见了坐在后座上的康彬，那天，身高1米82的康彬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米色外套，国字脸上五官端正，长长的睫毛，眼神清澈明亮，看上去高大、帅气、阳光。这个中途上车的女孩就是孟莎，她在康彬相邻的镇上工作，这天正好搭便车回城。

一路上，两个年轻人自然便聊了起来，说是聊天，其实多半是孟莎提问，康彬作答。也不知为何，平常一贯开朗健谈的康彬，那天却显得拘谨而木讷，但也可能正是这种北方人特有的诚恳、老实的感觉，给孟莎留下了好印象。当然，孟莎的美丽、大方更是给康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就像两片彼此飘着的云，不经意间的一次擦肩而过。

不过，通过问答，孟莎知道康彬比自己小一岁，内心未免略感遗憾，但眼前这么优秀的小伙，又不想错过，于是，孟莎盘算着把康彬介绍给自己的闺蜜算了。几天后，孟莎从康彬同事那里要了康彬的手机号码，并立刻把手机号发给了闺蜜，一周后，闺蜜见到孟莎就开始埋怨：“你说的那小伙架子也太大了吧，我给他发信息，他连理都不理！”孟莎哑然失笑，说：“那我试试。”于是便给康彬发了信息，说了闺蜜的事，但却迟迟没有等到康彬的回复，这让孟莎也很纳闷，暗想：“那天看他为人诚实低调，不像那种爱摆架子的人呀？！”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康彬的领导、孟莎的父亲从口孜镇回家，他跟孟莎说：“我们镇团委新分来的一个大学生不错，人很踏实，挺靠谱的，你要愿意见见，我回去跟他说。”孟莎有些犹豫，坐一旁的母亲说：“你年龄也不小了，就去见一面吧，要相信你爸爸的眼光！”此时的孟莎，已经24岁了，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没有男朋友俨然成了父母心头的一块心病，孟莎看着父母期待的眼神，想了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行，见见就见见！”

说见就见，5月30日这天，或是天公作美，阜阳上空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孟莎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阜阳市清河广场，没想到，迎面来的人竟然是康彬，俩人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再次重逢，彼此却倍感惊喜和亲切。兩人相约一起吃午饭时，孟莎不解地问康彬：“我原本准备把你介绍给我闺蜜，她说给你发短信，你怎么不回复人家呢？”康彬睁着疑惑的大眼睛不解地对孟莎说：“我没收到过短信呀？！”两人一对才知道，原来当初康彬粗心的同事给孟莎的手机号码错了一个数字。

真是有心栽树树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孟莎那一刻暗自有一点小小的庆幸，幸好错了一个数，他俩没能联系上，否则也许眼前的这个人就会成为别人的夫君，如果是那样，说不定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那天，两个人相处得很愉快，彼此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当天，回到宿舍的康彬把QQ个性签名改成了：初见，旖旎。借此表达见到孟莎的愉悦心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三个月之后，康彬的父母第一次到阜阳看望已经参加工作的儿子，康彬便兴高采烈地带着女友孟莎见了自己的父母。宾馆内，康彬郑重地对父母说：“爸，妈，莎莎是个很好的女孩，我很喜欢她，希望得到你们的认可。”

康彬的父母看到温柔漂亮的孟莎，自然很是满意，国庆节之前，两人一起去合肥市听陈奕迅的演唱会，在回程的路上，康彬向孟莎求婚，尽管没有戒指，没有玫瑰，但他的一片真诚可鉴，让孟莎心里感到十分温暖，她笑了，笑得很甜美。于是，国庆节二人宣布订婚。

孟莎的一个小同事得知他俩订婚的消息后，不解地问孟莎：“姐，你这么漂亮有气质的人，怎么想要嫁给河南人呢？你不知道社会上对河南人有偏见呀？”虽然是句玩笑话，但孟莎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在她眼里，康彬对人对事总是充满善意，踏实、质朴、勤劳、能干，自己的亲朋好友从他身上了解到河南人身上所具有的优良品质，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孟莎笑着对小同事说：“哪里都有好人和坏人，咱可不能戴有色眼镜看人，更不能有地域偏见。”那个小同事不好意思地笑了，从此，再也不提河南人怎么样了。

康彬脾气特别好，很有耐心，尤其对孟莎更是关心体贴。2013年8月，两人和几个好友结伴出游，在水世界乐园里游玩必须穿拖鞋。康彬走在孟莎后面，不小心把孟莎脚上的一只拖鞋的带扣踩坏了，康彬便弯下腰背着孟莎前行，这一背就是半天，没让孟莎走一步路。引得同行的旅伴羡慕不已，称这恩爱秀得前無古人，后无来者。

恋爱中的人是幸福的！康彬和孟莎相恋两年后，于2015年1月9日喜结良缘。结婚当天，从阜阳到禹州需要近四个小时的车程，一大早，新郎康彬就赶到新娘孟莎家里迎亲，等孟莎化完妆准备出门时，康彬突然想到婚鞋忘在了新房子里。真是好事多磨，孟莎幸好还准备了一双新鞋，才解了燃眉之急，这个小插曲也成为两人后来的一个调笑话题，每次提及都会笑个不停。

婚后，孟莎发现康彬很会过日子，对物质要求很低，每次孟莎想给他买新衣服或鞋子，他都婉言谢绝，反而让妻子花钱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只有一次生日时，孟莎给他买了一套《冰与火之歌》，那次，康彬显得特别的高兴。在孟莎的眼里，丈夫虽然没有享受过多少富足奢侈的物质生活，但他却有一般人不具备的丰富的精神世界。康彬最大的爱好是读书，家里到处都是康彬买的书，五花八门，有科幻小说，历史小说，还有推理小说，等等，每次康彬绘声绘色讲起书中的故事，让孟莎听得很着迷，俩人还约定，一起复习考研，在婚姻的旅程里互相鼓励，共同进步。

当然，康彬毕竟比孟莎小一岁，还有着大男孩的一面。刚结婚那年冬天，孟莎在家煮羊肉汤，让康彬下楼买棵大白菜，当他兴冲冲抱着菜回来的时候，让孟莎哭笑不得，原来他买回来的竟然是一棵卷心菜。周末，康彬不忍心让妻子为自己做早餐，他主动到厨房，但忙活了半天，居然把香肠煎成了奥利奥饼干的颜色，让孟莎很无奈，她像个大姐姐似的，给眼前的小弟弟现场教学，如何做菜做饭，而康彬像个小学生，站着认真听讲，连连点头称是。后来，康彬主动承担了饭后刷锅洗碗拖地之类的家务活，小两口相处得很融洽，从他们的屋里经常会传来欢笑之声。

在康彬工作三年之后，他再次参加了研究生考试，并以优异成绩考取了中国科技大学2014级公共管理（MPA）研究生。孟莎也考取了合肥工业大学的研究生，所以，新婚后的第一年，两人基本都在往返于阜阳和合肥的火车上，学习研究生课程，看似都在一个城市上课，但其实两个人各自住在自己学校的学生宿舍，很少有交集。结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2016年，孟莎所在的单位让她去全国政协挂职，时间为一年，当她回家征求康彬的意见时，康彬显然有些不舍，但看到妻子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他还是答应了她，他只是有些不舍地说：“这个机会的确难得，你想去就去吧！”听罢此话，孟莎打心眼感谢丈夫对自己工作的理解和支持。她在北京挂职的一年里，只要有时间，总是不辞辛苦地来回奔波，两人每晚都会通通电话什么的。等孟莎挂职结束回到阜阳的那天，康彬抱着孟莎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了一场，从此，两个人更加恩爱了。

2017年，两个人的生活才算是稳定下来，但康彬随之又去驻了村，孟莎一个人则留守家中。一天，孟莎下班回家，打开水龙头，发现没有水了，燃气热水器也没有电，经检查后，孟莎发现家里所有的插头都没有电。晚上又下了大雨，楼上的阳光房开始漏雨。康彬接到孟莎的电话后，心急如焚，但第二天有检查，一时无法赶回家，他一边安慰着孟莎，一边打电话联系物业找人查找原因。

每到夜深人静，忙碌了一天的康彬，回到宿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妻子用微信视频的方式聊天，两个人讲各自的工作，也讲趣闻趣事。说到高兴处，俩人都开心地大笑，像是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每天都会聊到很晚，但每次的告别却都一样，那就是一方说：“明天还要工作呢，早点睡觉吧！”另一方才会恋恋不舍地关闭视频，在他们的内心，其实都期望着早一天的团聚。

按照计划，康彬本该在2018年的6月中旬参加他的研究生毕业答辩，他也一直在做着这方面的准备……

四

凡是被挑选到扶贫一线的干部，很少有甘于平庸的，大家都铆足了劲儿，想干出一番名堂来，上进心强的康彬也不例外。在李寨村村部一楼的一间会议室的墙上，画着一棵巨大的心愿树，上面密密麻麻地贴着很多心形的红纸片，这是扶贫工作队到141户贫困户家里收集到的2017年心愿的完成情况示意图，每一个心形的纸片上都写着“×××心愿已完成”的字样。

常言道：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驻村不到一年，康彬三人四处奔告化缘，先后筹集资金14万元，完成了所有贫困户当年的心愿，大到电视机、洗衣机、组合衣柜等家用电器和家具，小到被褥、衣物、粮油米面等日常生活用品。同时，一直让康彬耿耿于怀的村部前面的臭水塘也终于被填平，并在上面建起了扶贫车间，生产厨房家具。村部所在地李寨通往黄岗镇的石子路被加宽硬化，这一系列关系到村民切身利益的惠民工程的实施，得到了村干部和村民们的高度认可，群众自发给工作队送来了锦旗，以表达对党委政府和扶贫干部的一片感激之情。

2018年1月3日，离春节还有十多天的时候，康彬随王琦到县里去汇报工作，也为村里一座年久失修的涵闸争取项目资金，办完事后二人正准备回村，王琦突然接到一个客商打来的电话，说希望第二天在县城和两人见面谈村里柳编企业上网的事，于是二人就在阜南县城找了家宾馆住了下来。当晚，康彬感觉有点发烧，就自己去药店买了退烧的药吃了，夜晚睡得迷迷糊糊，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感觉还不舒服，就又吃了一片退烧药，中午吃饭时，王琦见康彬精神状态不佳，一问才知道，他已经发烧一天一夜了。王琦问：“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康彬从裤兜里拿出自己买的药，不在乎地说：“没事，我已经吃过药了，这点小病很快就能好。”

那天下午，天阴沉得很厉害，四点多的时候，淮河流域迎来了2018年的第一场雪，而且雪越下越大，只半晌工夫，大地就被雪完全覆盖了。两人见过客商之后，王琦看康彬依然“无精打采”，就说：“要不你坐班车回市内吧？我一个回村里就行了。”康彬笑笑说：“雪这么大，我还是跟你回村里吧。”

王琦想了想说：“也行，明天得防范雪灾。”若是过去，年轻的康彬因为年轻，总是抢着开车，就为了让年长的王琦能够多休息一会儿，而当天身患病的康彬没有与王琦争抢，他乖乖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晚上，俩人回到住处后，康彬的高烧依然不退，额头烫得厉害。王琦着急了，他带着康彬冒雪去了黄岗镇上的医院，一量体温，居然烧到了40℃，于是只好留在镇医院打点滴。

第二天一早，大雪封路，交通中斷，王琦嘱咐康彬打完点滴就回宿舍休息，他和赵雷去村里和村干部一起分片排查贫困户房屋雪后的情况。谁知，他俩刚走不久，康彬感觉有了精神，匆匆离开镇医院，向李寨村走去。

由于村里的道路都是刚刚硬化过的，两边还没来得及种植树木，所以，大雪一盖，白茫茫一片，没有参照，根本看不到路沿，这给行走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康彬踏着三十多厘米厚的积雪，沿着王琦和赵雷的脚印艰难地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村里，随即投入到清扫贫困户房顶积雪的行列。临近中午，康彬因感觉实在干不动了，才独自回到村部办公室，又开始处理档案信息。

王琦和赵雷回村部后，很诧异，用手一摸康彬的额头，发现他的高烧丝毫没有好转，就叫来村医接着给康彬打点滴，村医叮嘱康彬：一定要卧床休息。谁知，第三天上午，康彬看着王琦和赵雷急匆匆地赶往村里，又去到农户家查看雪情，他在宿舍里待不下去了，又接到镇里通知，要求上报村里危房改造的资料，他再次步行赶到村部投入到工作中。

当天下午，省道328线勉强恢复通车，这天正好是个周五，王琦看见康彬的病仍未好转，硬是在雪地里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到达阜阳市区，并把康彬直接送到了阜阳市人民医院。经过检查，康彬被确诊为H1N1病毒感染，并伴有心肌炎并发症，携带肌无力、皮疹后遗症。办完住院手续后，康彬还特意叮嘱身边的孟莎，不要跟妈妈说，免得让家人为他担心。

住院后的康彬持续高烧40℃7天不退，最后被转到市第二人民医院ICU隔离治疗，住了十多天后，他的病情终于得到控制。医生对孟莎说：“如果刚发烧就来医院治疗，不会再花十多天时间救治了，多亏他年轻，体质好，若换成老年人，病情发展到这种程度，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他。”

真是虚惊一场，康彬出院之时，主治医生表情严肃地对康彬和孟莎说：“回去后，一定要休养三个月到半年，这样才能彻底消除隐患。”康彬笑着点头答应着。

但是，康彬嘴上答应着，心里却盘算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向单位或向阜南县委组织部、扶贫办请假休息三个月，甚至半年。村里的扶贫干部，可以说一个萝卜一个坑，不管是因公还是因私，只要走一个人，就要有人立刻补上。那时的康彬没有意识到这次生病，已经严重侵害了他身体的机能，其免疫能力遭到了破坏，仿佛一棵看似枝繁叶茂的大树，主干内部已经被掏空了……

春节放假，康彬携妻子孟莎回到禹州的老家，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但他们谈得最多的还是扶贫中的事。大年初七，康彬主动打电话给队长王琦说：“我感觉身体已无大碍，想早一点赶去村里报到。”王琦以为他的身体好，真的没什么事，就说：“那你过完正月十五就回村里吧。”正月十六那天，康彬匆忙赶回李寨村，又投入到填表格、报材料、走访群众等繁重而又紧张的扶贫工作当中。

“五一”假期，康彬夫妇再次回禹州看望父母以及年迈的姥姥等长辈。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是他生前最后一次踏上故乡的土地，短暂的相聚、挥手之后，竟然成为永诀。

接下来的五月，对于康彬来说，既是忙碌的，也是充实的。到了这个月的下旬，阜阳市所有贫困村都面临着第七轮脱贫攻坚领域专项巡察和“重精准、补短板、促攻坚”专项整改行动。阜南自然也不例外，康彬他们白天入户走访，晚上汇总材料，会商整改意见，第二天立即交给包保责任人针对排查出的问题进行整改。任务一个接着一个，而且只要是任务，驻村工作队都必须无条件完成……

5月22日，康彬迎来了他人生的第29个生日，当天下午下班后，他请假独自开车赶回阜阳，孟莎和几个朋友为他庆生，仪式简单而又温馨，生日蛋糕上插着三支点燃的蜡烛，当康彬许完愿，站起来吹蜡烛的时候，他感觉有些气力不足，当他费力吹灭三支蜡烛，重新坐下后，感觉胸口有一阵子憋闷，他用右手拍了拍胸口，但此时的康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出现了问题，第二天一早便又独自开车赶回到了村里。

5月29日，在村里忙了一天的康彬回到宿舍，感觉身体不适，他吃了两片一月份出院时，医生给他开的增强免疫力的维C。晚上洗澡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腿上出现了一块紫色的瘀斑，他回想了半天，感觉白天没有碰到哪啊！他为自己的不小心摇了摇头。接下来的两天，康彬的鼻子经常流血，他以为是上火了，自己去镇上买了去火的药，实在止不住时，就用卫生纸揉成团把鼻孔堵上。

6月1日上午，康彬正在贫困户家中走访，突然，他的鼻子流血不止，同来的王琦立刻让他回村部休息。当王琦和赵雷走访完回到办公室时，看到康彬鼻孔里塞着卫生纸正躺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休息。

康彬见王琦他们回来了，立即起身，但刚站起来，从鼻子里再次流出鲜血，他匆忙又用新的卫生纸把鼻孔堵住。午饭时间，康彬随王琦、赵雷还有三个村干部在黄岗镇上的“沙县小吃”用餐。李寨村党支部负责人李仲耀看到康彬的鼻孔里塞着卫生纸团，关切地说：“你上火了，给你点碗鸭腿面吧，鸭肉去火！”那天中午，六个人一共吃了61块钱。

下午，他们回到办公室，王琦用凉毛巾反复在康彬额头凉敷，但康彬鼻子依然流血不止，这让王琦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有限的医疗常识告诉他，康彬一定是凝血功能出了问题。但村里一摊子事等着干，他无法脱身，于是，王琦安排村后备干部杨光龙开车，把康彬送回阜阳，然后再坐班车回来。康彬一听这种安排就急了，他对王琦说：“村里事情那么多，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不能再搭上一个人，再说，他还得坐车回来，太麻烦了，我自己能行。”

王琦关心地看着康彬，想了想问：“真能行？”

康彬笑了笑，点了点头。

王琦只好说：“那你到阜阳后，第一时间给我报个平安，立即到医院住院检查。”

康彬笑着说：“没事，放心吧。”

两个小时后，王琦接到康彬的电话：“我已平安到达阜阳，医生让我住院做检查，放心吧。”

6月2日是个周六，王琦和赵雷有些不放心，一大早就匆匆赶到阜阳市人民医院，去看望康彬。在病房门口，他俩遇到孟莎，孟莎告诉他们：“康彬已被认定为急性髓系白血病！”两人听到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虽然他们这时候对这个病还没有概念，但他们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健康、积极、阳光的康彬会和什么白血病联系在一起！

躺在病床上的康彬看到两个战友进来，用力欠了欠身，微笑着对王琦说：“这几天，我不能陪你了，我请三天假吧，等没事了，我就回村里。”王琦走上去拍了拍康彬的肩膀，安慰说：“好，你先好好治病，等治好了，下周咱们一起去镇里开例会。”

孟莎送王琦来到走廊里，神色凝重地对王琦说：“康彬身上的紫斑已经出现好多天了，但他没对任何人说，他以为还会像上次一样，住几天院就会药到病除，但昨天医生告诉我说，那瘀斑不是好兆头。”

当天下午，康彬趁病房没人，偷偷从床头的抽屉里翻出化验单仔细地看了看，然后，他拿出手机在百度里搜索比对了检查的结果，这一搜，让他自己也大吃一惊：“急性髓系白血病，就是骨髓衰竭，患者由白血病前期进入急性白血病期，常呈现典型的骨髓衰竭表现。临床表现为贫血、出血以及发热感染等症状，表现乏力、头晕、心慌、呼吸困难；皮肤瘀点、瘀斑、牙龈出血、口腔血泡、鼻出血，血尿、便血等，严重者可因颅内出血迅速死亡；感染常见，可有低热或高热，部分患者可有明确的局部感染病灶，还有部分患者无明显感染部位，感染严重者，可出现感染性休克、败血症、脓毒血症等表现，是继发性白血病的常见死亡原因。”看到百度里的描述，康彬心里很是不安，晚上，康彬对一直守在病房里的赵雷说：“看来，我恐怕是去不了村里了！”

自从康彬住院后，安徽省阜阳市科协领导高度重视，立即从合肥请到血液病的专家，一直和康彬的家人探讨转院事宜，但是，谁也没想到，他的病情发展之快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6月3日上午，康彬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他被送进ICU重症监护室，因为室内要保持绝对的清洁，避免交叉感染，其他人已经不能再进去看望他了。只有孟莎坐在康彬的病床前，晚上，俩人深情地彼此看着对方，此时的康彬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就那样深情地看着孟莎，当他终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的时候，孟莎看到，康彬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泪水。

6月4日上午，康彬突发脑出血，陷入深度昏迷，此時转院已经完全不再可能。医生表示，康彬病情危重，生命危在旦夕，急需大量B型血小板。康彬的家人和同事随即通过网络发布了消息，一时间，社会各界献血者络绎不绝。

6月5日一大早，就有10多名市民赶到中心血站，主动要求捐献血小板，市中心血站的相关负责人了解到，这批爱心市民中既有常年坚持捐献血小板的市民，也有中心血站的驾驶员，以及第一次捐献血小板的市民，他们都想用自己的热血去挽救英雄的生命。当天下午，医院走廊里突然呼啦啦来了30多个小伙子，一问才知道，他们都是康彬的球友，他们是多么希望康彬能够好起来呀。但看着病房里戴着呼吸面罩，身上缠绕着各种管线的康彬，室外的所有人此时都已感到了情况的不妙，但是大家又都无能为力。

2018年6月6日下午，医生告诉康彬的家人，说康彬已经脑死亡，随后康彬的体温开始持续下降，19时00分，一颗年轻的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五

死亡是人间最暴力的过程。

直到启程前往阜阳采访前，我还不愿意相信一个29岁的青年，怎么会和疾病和死亡发生关联。在我们赴阜阳、阜南、禹州的采访过程中，很多被采访对象都是边流泪边讲述康彬生前的故事，我们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他可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在为别人着想的好人！”我想，这大概也就是人们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了吧！我能感受到来自这些采访对象身上因为康彬的突然离世而带给他们的那种无法言说的疼痛。

王琦说，“我没照顾好他！如果那次听医生的话让他休养三个月到半年，如果最后一次生病时能提前几天住进医院，可能不会是这个后果！”这个外表略显粗粝的汉子在采访中几度泣不成声，“康彬是个永远不会说‘不的人，这是一种美德，但最终也害了他的命！”

听说有人来采访康彬，四周的群众很快就围拢上来，他们七嘴八舌地说：

“康彬可是个好孩子啊！真是太可惜了！”

“这样的干部现在可真是不多了！”

“康彬人好啊！他来俺庄就像走亲戚一样，亲热得很，每句话都是设身处地为庄上人着想。”

寨东村民组67岁贫困户马娥还没开始说话就已哽咽难言，她动情地说：“康彬这孩子比自己的孩子还要亲啊！他可是把我们真当亲人啊！”她低头擦了擦眼泪，继续说：“康彬走后，我几乎天天做梦梦到他，这孩子好得很呀，这么好的人咋说走就走了呢？！”

马娥是康彬包保片区的一位贫困户，虽不是他的包保联系人，但康彬隔三岔五就往马娥家中跑，了解产业扶贫进展情况，帮助落实各项扶贫政策。“康彬把俺当成亲人看待。春节前，他还给俺送来了新柜子、新被子。”马娥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康彬人亲和，每次来和我都是叙不完的话，我在医院住院，他买了东西去看我，坐在我床头宽慰我不要急，过几天就会好。”

打开马娥家的《扶贫手册》，康彬留下的文字清楚地记载着一项项帮扶措施：低保金、养老金、光伏收益、春节慰问金、产业扶贫奖补资金、金融扶贫分红，参加新农合免除全部个人承担费用，在县医院和镇医院住院费用报销后个人负担的费用，每项金额都写得清清楚楚。

寨西村民组贫困户巩春付老伴，已经70岁的马之珍只要提到康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面对笔者，她难过得泣不成声，经过笔者一番安慰，她才平复了情绪：“去年他第一次到我家来，我正在家附近的豆地里拔草，他见我衣服汗湿了，就劝我先到树荫下歇会，还嘱咐我说，天太热，得注意不要中暑。并问我可有换洗衣服，我说有衣服换，他笑着对我说，你年纪大了，少干点儿农活，注意身体。”

“去年秋天收完玉米之后，天气凉了，他第二次到我家，问我冬天有没有厚棉袄、厚被子，我说都有。”马之珍老太太说：“接下来他问我和老伴可以喂几只羊，见我家没有拴羊的地方，他对我老伴说，你会不会用高粱穗扎成扫锅台的把子、扫地的笤把？老伴说会扎，他就动员我们扎把子和笤把卖，每天扎几十把，到集上也很好卖，一个笤把十多块，共挣了一千多块，他把我们扎的笤把拍好照片，给我们申报了4000元产业扶贫资金，再加上贷款和光伏分红，手头越来越宽裕了。”

“他最后一次到我家来，是为盖房子的事，他看我家三间住了几十年的草房子破旧得很，就和王队长安排人给我盖新房。”马之珍指着刚刚建好还没搬进去的两间砖瓦房对我们说，“房子盖好了，可怜康彬还没有看到我搬进去，就这样走了。前一段我一直以为他调走了，谁知道他生病走了！那天村里人到阜阳送他，我不知道，要是知道，咋着也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寨西村民组93岁的贫困户童培玉说：“康彬先后到我家来过多次，他喜欢蹲在地上，他看我年纪大，每次都会拿出我家的《扶贫手册》念给我听，念完就问我对不对，然后让我在上面按指印。”老人用手里的木头拐杖使劲戳着地面：“怎么不让我替他去死啊！这孩子每次来不是问我可缺衣服被子，就是问我可缺米缺面，春节前他来到我家，说要给我一个装衣服的大柜，我说用不着大柜，他说那就给你送个电视机吧，后来就送来了电视。”老人边说边指了指房间里的电视机。

寨西村民组77岁的贫困户王金明回忆：“康彬想方设法为我家申报产业扶贫项目，那天他到我家得知我会编八斗，就帮我买来了柳条，编一个八斗能卖35元，编两个就可以赚一个，我从冬天到春天，编了将近60个，卖了两千多块钱，还领取了4000元产业扶贫资金，有事情干，我的身体也比以前好多了。”

79岁的张开法大爷说：“春节前第一场大雪，正是康彬得第一场病还没去住院的时候，那天他和王队长拿着铁锨带着村干部清理积雪，他们从村部往东把我家门口这条路积雪也给清扫了。”说到这里，老人不禁潸然泪下：“5月初我到县医院做了膝盖半月板手术，出院后只能坐轮椅，我住院第三天，康彬就带着水果和营养品来看我，回村后还特意叮嘱村卫生室要尽快为我办报销手续。他可真是个好人呀，到阜阳给他送行，我坚持让家人把我和轮椅抬到车上，我一定要见他最后一面，给他送个行，听说康彬是独子，结婚三年没孩子，我那天见到了康彬的父母，唉，真是造孽啊！”

村村民监督委员会主任宋迎飞告诉我们：“那是两个月前的一个周末，康彬没有回阜阳，那天晚上我回到村部在沙发上躺下來，康彬见我睡着了，他给我倒了半杯热水，在杯子下面放了一张纸条：起来后一定要喝杯白开水，在这半杯水里再加些热水就行了。想起这个细节，我就觉得康彬人太好了，他的心很细，随时随地都在为别人着想。”

年过六十的村文书李仲刚回忆道：“那天晚上工作队和村两委班子开会开到九点多，走出二楼会议室外面漆黑一片，下楼梯的时候，康彬一直扶着我下楼，他生怕我年纪大了，下楼梯时有什么闪失。”

在黄岗镇中学康彬住处采访时，笔者来到门卫室，见到了学校的门卫梅克起，未等我说明来意，梅克起就抢着说：“康彬他们很晚回来是常事，但他从来不按喇叭，每次都是下车到窗前小声喊梅大爷，我们又回来晚了，影响你休息了，不好意思啊！谦和得让人觉得他真是个难找的好人，听说他去世了，大家都很难过。虽然他走了，但其实他一直还活在我们心中。”

哪里有困难，哪里就能见到康彬的身影，村子里的人都熟悉他，他就像冬天里的一团火，让村民们都能感受到一股温暖，他像夏日里的小雨，给人们带来丝丝凉爽，他的音容笑貌都深深印在百姓的心中。

……

六

对于康彬而言，人生是短暂的，但他却用他自身的光芒温暖了一个村庄，一个集体，也温暖了一个又一个家庭。他走的时候，没来得及再仔细看一看曾倾注了青春与梦想的村庄，没再听听贫困户改善生活后的喜悦心声，他走得很急，步履匆匆，如同他走街串巷时那敏捷的脚步。在康彬任驻村工作队扶贫专干职务一年多的时间里，曾不辞辛苦地认真完成手头每一项工作，也曾经历过病痛的折磨，更收获了镇村干部和全体村民的敬佩和爱戴。

噩耗传出，人们无不为失去一名好党员、好干部、好同志而悲痛万分。李寨村的几位村民，自发来到阜阳殡仪馆，他们自愿为康彬穿上寿衣，并一直守候在康彬的遗体旁为康彬守灵。

纵有千言万语，也唤不回康彬年轻的生命，他永远离开了所钟爱的扶贫事业，离开了他所深深挚爱的亲人、朋友和同事，离开了他牵挂着的贫困户。他那一串串不平凡的走访足迹，一件件感人至深的先进事迹，生动诠释了一名新时期扶贫干部崇高的精神境界。

2018年6月8日下午15时，康彬同志追悼会在阜阳市殡仪馆举行，阜阳殡仪馆告别大厅庄严肃穆，哀乐低回，追悼仪式大厅正中悬挂着“沉痛悼念康彬同志”的横幅和康彬那张闪烁着青春光彩的遗像，两侧立柱上挂着一副挽联：“忠诚担当壮志未酬恨苍天无情，为民操劳厚德善友愿精神永存。”

安徽省阜阳市委、市政府领导来了，阜阳市委办公室、市政府办公室、市委组织部、市委宣传部、市科学技术协会、市人社局、市财政局、市民政局、市扶贫办、团市委等单位领导来了，阜南县委、县政府领导来了，康彬亲属、生前同学好友来了，数百名各界干部及群众代表，还有与康彬素昧平生的群众前来参加悼念。告别大厅内，许多人忍不住放声哭泣。

最感人的场面是，李寨村一百多位村民自发租赁了几辆中巴车赶到殡仪馆，要最后再见一面他们心中的好孩子好干部康彬！张开法老人坐着轮椅被推到了现场，在告别大厅内，张大爷放声痛哭，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康彬啊，你放心走吧，俺都记住了，俺的两个孙子享受了教育扶贫政策，今年的收入有小额信贷和光伏分红，公益岗位，养老金，务工收入，产业扶贫补助，俺不是记不住啊！俺是想让你多来家里几趟，陪大爷说说话呀！你可比俺亲儿子还要亲啊！唉！老天为什么不长眼啊！”

现场的人们也忍不住跟着放声哭泣，泪水在告别厅内挥洒着，如果康彬有在天之灵，他一定会感到欣慰的，因为他没有愧对组织上对自己的信任，没有愧对乡亲们对自己的期望，没有让家人对自己失望。

6月9日，王琦和同事们一同护送康彬的骨灰回家乡禹州。英雄回家乡的那天，禹州群众自发在沿途迎接，早已在此等候的禹州市领导亲切慰问了康彬家属，认真听取家属意见，并表示将在全市范围内大力宣传康彬的先进事迹。13时，康彬的骨灰安葬仪式在禹州市宝塔陵园举行，禹州悲泣，细雨霏霏，豫中平原用同样辽阔的胸襟接纳了这个短暂远离的游子归来。禹州市政府办公室、市委组织部、市委宣传部等部门领导，以及前来送行的阜阳市有关部门及李寨村群众代表参加了骨灰安葬仪式和祭奠活动。

李仲耀在康彬的坟前说：“康彬，一路走好，哥一定实现你没完成的心愿，等明年你周年时，我们再来告诉你咱村的变化……”

当人们在不舍中缓缓离去，康彬的墓碑旁，一只崭新的篮球静静地留在了那里，仿佛是在守望它的主人……

2018年6月12日，在康彬的母校，安徽建筑大学综合楼二楼的报告厅里，该校公共管理学院2018届毕业典礼暨学位授予仪式开始前，也进行了康彬同志的追悼仪式，道不尽的离别情，诉不完的师生谊。慎终追远，母校以这种特别的形式，拉开了学院2018届毕业典礼的帷幕，学院现场倡议，全体毕业生以唱国歌的形式向康彬同学致敬，借此寄托哀思，并号召即将走上人生新征程的2018届全体毕业生，向康彬同学学习，胸怀理想，不辍追求，把人生追求与祖国的前途命运结合在一起，真正在奉献社会的同时获得自我价值的实现。

2018年7月9日，经阜阳市有关部门批准，康彬被确认为因公牺牲。康彬牺牲之后，先后被评为“阜阳市优秀共产党员”“阜阳好人”“阜南县优秀扶贫干部”“阜南好人特别奖”，并被安徽团省委追授“安徽省五四奖章”等荣誉，阜阳市科协、阜阳市直工委分别在全市科协系统和全市各级基层党组织发出了向康彬同志学习的决定。

英雄不倒，芳华永驻。对于康彬而言，他只是千千萬万个战斗在脱贫攻坚一线的扶贫干部中的一员！只是千千万万个辛勤耕耘在科技战线上的科协干部中的一员，但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谱写了一曲无怨无悔的生命赞歌，践行了他自己申请下乡扶贫时的誓言：“活着就是要让时间花费得更加有意义，让生命过得更加有价值，能够参与到脱贫攻坚这一伟大而重要的工作，是我生命中最美的时光……”

在阜阳县南部，有一个中国人几乎家喻户晓的地方，那就是王家坝，它位于淮河中上游分界处。这里有一座被誉为“千里淮河第一闸”的王家坝闸，但更重要的是在王家坝闸的闸门外库容7.5亿立方米的淮河濛洼蓄洪区，它在淮河防汛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当王家坝闸内淮河水位涨到29.00米时，王家坝就必须开闸泄洪。自1953年建闸以来，王家坝共开闸泄洪15次，蓄洪区内近16万人口1.18万亩耕地也15次化为一片汪洋。当年，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温家宝在视察王家坝时，曾动情地将王家坝精神概括为：“舍小家、为大家的顾全大局精神；不畏艰险、不怕困难的自强不息精神；军民团结、干群同心的同舟共济精神。”正是蓄洪区群众的这种无私牺牲和奉献，换来了整个淮河流域50多年来的安澜。“王家坝”精神所表现的是阜阳人的观念、理性、胸襟、情怀、品行、气节和志向，其背后所凝聚的文化内涵，正如涌动的颍河水和淮河水，奔腾在阜阳历史演进的过程中，表现出平原所特有的激荡澎湃的生命力。如今，人们再也看不到康彬的笑脸，再也听不到康彬的声音，但他用生命，用他短暂的一生，教会了人们如何无私奉献，教会了人们如何真诚付出。他忠于党的脱贫攻坚事业，用实际行动心系群众、服务人民，扎根基层、勤奋敬业的务实作风，舍己为民、无私奉献的崇高境界，树起了一座丰碑，高高耸立在中原大地之上！也耸立在康彬曾经战斗过的黄淮大地之上！

七

家国都是责任，他别无选择。康彬赶上了脱贫攻坚的时代浪潮，在和平年代，还有什么比他从事的脱贫攻坚大业更让人自豪的事情呢？康彬是平凡的，更是伟大的，他把自己的人生追求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直至把青春和生命都献给了华夏大地波澜壮阔的脱贫攻坚事业！

在所有人面前，康彬属于默默付出不求回报，不出风头的人。但他是这个时代的英雄，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他用他的光和热温暖着我们。他的一位同学在回忆康彬时写道：世间所有的美好都不及你，城市独生子的你本来可以选择留在大城市，过更舒适的生活，可是你毅然决然地走向基层，你就是新时代的雷锋，朋友们总结你短暂的一生：“一身正气，温润如玉。”

康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他和妻子孟莎本来计划2018年下半年要个孩子，为了这个计划，春节到村之后，他向王琦等人宣布戒了酒；他还和妻子计划6月份抽时间一起去西安旅游；他还允诺父母，等父母老了，就给他们开个小卖部，让父母在里面养老，挣不挣钱没关系，只要开心就好！如今他却先走了，留给亲人的是无尽的痛苦和思念……

每当孟莎想起与康彬相处的那一幕幕情景时，眼泪忍不住流下来，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她最爱的那个大男孩了，再也看不到他英俊的脸庞，再也听不到他那爽朗的笑声了，再也无法跟心爱的人度过人生的美好时光了。

孟莎说，她至今还保留着康彬6月1日从阜南回阜阳前康彬在微信里给她的最后一条语音：“我回去了！”她当时并不知道，康彬在给她发送这条看似轻松的语音时，是一边开车，一边用卫生纸塞着流血不止的鼻孔情况下发送的。康彬生病之后，孟莎一直心怀希望，不曾想到，他在世的时间已不多了。

康彬带着许多的不舍，走了，留给孟莎的是无尽的遗憾，孟莎知道，除了来世，他们不再有以后，一切都在2018年6月6日那一天戛然而止，音容笑貌，皆成回忆。孟莎说，她和康彬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很短，成为生命中巨大的残缺，但康彬留给她的是最完整最丰满的青春记忆。

孟莎泪眼婆娑地说，她现在最想对康彬说的一句话是：“彬彬，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