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半岛和平机制构建与中韩合作的意义

王俊生

9月18日起韩国总统文在寅访问朝鲜，实现朝韩首脑第三次会晤。由于今年以来朝鲜半岛局势发展迅速，构建半岛和平机制也成为各方普遍关注的议题。

构建半岛和平机制有着积极意义

在朝韩首次首脑会晤前夕，韩国总统文在寅于4月19日表示，朝鲜半岛应结束停战机制，发表终战宣言，向签署和平协定迈进。此后，韩国对此也一直在积极推动。今年以来，朝鲜也一直主张先宣布终战宣言，再讨论朝鲜半岛无核化。朝鲜劳动党机关报《劳动新闻》8月9日刊登题为《发表终战宣言是第一步程序》的文章，指出终战宣言可结束朝美之间的军事对峙状态，还有利于建立信任关系，这是构建稳固和平机制的第一道程序。文章并指出，这是国际社会的普遍认识，也是时代的要求。

当前朝美关系出现挫折，主要体现在半岛和平机制构建与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的顺序上。不同于朝鲜的要求，美国坚持认为，实现半岛的实质性无核化是第一步，然后才能讨论包括终战宣言在内的和平机制构建。

应该说，在当前局势下构建半岛和平机制有着十分积极的意义。

第一，有利于将目前来之不易的半岛和平与稳定大局持续下去。朝美在关键的半岛核问题上仍然分歧严重。朝核问题是半岛诸多问题的症结，盘根错节，解决起来非常困难。如果仅仅聚焦于朝核问题，对话有可能进行不下去，随时面临破裂的风险。这从7月6?7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对朝鲜访问的失败上可以看出来。当时蓬佩奥试图就朝鲜半岛无核化的一些细节与朝鲜进行进一步磋商，不愿意碰及半岛和平机制构建。朝鲜外务省发言人据此指责美国单方面地提出了强盗性的要求。

第二，有利于朝鲜半岛核问题的解决。朝核问题不是孤立的，它尤其与半岛冷战格局等密切联系在一起。从理论上讲，半岛核问题的解决需要两个前提：一是朝鲜意识到发展核武器之路难以继续进行下去，二是朝美之间有一定的信任关系并相向而行。目前看来朝鲜已经意识到无法在发展核武器道路上继续下去，但是对于后者而言，朝美双方在半岛无核化与和平机制构建上的顺序分歧突显了彼此极度互不信任的现實。半岛和平机制构建有利于促进美朝互信，同时，随着冷战格局逐渐消除，也会为朝鲜半岛无核化带来新的动力。

也会带来一些消极影响

但是先建立半岛和平机制、再讨论半岛无核化也不是尽善尽美的方案，这里不仅面临美国的阻力，而且如果处理不好，它本身可能也会带来一些消极影响。

其一，半岛核问题不解决，和平机制即使建立起来也有可能流于形式。尽管半岛核问题与冷战格局互为因果，但是目前在各种原因推动下，半岛无核化问题俨然成为半岛问题的症结所在。该问题不解决，或者不能取得实质性进展，构建表面上看起来再完美的和平机制也很容易被美国再次破坏，局势再度反转的可能性较大。同时，如果半岛核问题不取得实质性进展，联合国安理会的制裁也难以解除，这也限制了有关国家和朝鲜发展经贸合作等。

其二，半岛无核化可能遥遥无期，给地区和平稳定留下持续的负面影响。当前实现半岛无核化的条件逐渐具备，甚至可以说出现了近年来最好的形势。这包括朝鲜向经济建设转向的战略转移、特朗普总统作为意识形态淡化和交易性的领导人、韩国愿意与朝鲜和平共处的诚意等等。如果不借助当前机会实现半岛无核化，一旦上述条件出现变化，半岛无核化可能难以实现。而半岛无核化难以实现，不仅日韩两国极有可能逐步走向研发核武器道路，而且美国仍然会有借口控制日韩，加强在该地区军事存在，遏制中俄两国。这仍然会给东北亚地区留下分裂、动荡的局面。

中韩合作扮演着重要角色

有鉴于此，可以考虑半岛和平机制构建与无核化同时推进的方案，对此中国2015年推出了“双轨并行”的思路。两者并行推进在理论上也是可以操作的，比如可以建立两个工作组，分别承担上述两个目标：一个是中美朝韩四方会谈，主要聚焦于半岛和平机制构建；另一个是中美朝韩俄日六方会谈，聚焦于半岛无核化。在具体运行时，两个工作组并行推进。这种安排的好处除了两者可以互相推进和互为动力外，也减少了俄罗斯与日本的担心。

当然，具体的会谈形式各方可以再进行讨论。笔者之所以主张四方会谈讨论朝鲜半岛和平机制，主要在于无论从地缘现实上，还是历史上朝鲜战争的停战协定签字方来看，中美朝韩四方来谈这一主题是最合适的。而对于朝鲜半岛无核化而言，俄罗斯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在后续联合国安理会讨论解除对朝制裁上将发挥关键作用。而随着朝鲜半岛无核化进程，考虑到美日同盟关系，日本料将在对朝鲜的经济补偿上发挥重要作用。

在这关键时刻，特别是面对朝美关系出现僵局，中韩合作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其一，朝美两国存在的巨大信任赤字，从解决办法上看，除了以机制促进外，也可以考虑其他国家参与进来发挥斡旋与担保角色。其他国家，仅仅靠韩国，其实力还难以对朝鲜和美国产生实质性推动作用。仅仅靠中国，考虑到与美国当前的紧张关系，也难以单独发挥作用。但是中韩两国如果合作起来，就会给朝美两国传递出强大信号。因为对美国而言，韩国在中美间的选择对其亚太战略会产生一定影响。朝鲜高度重视对韩关系，也特别重视发展对华关系，中韩合作会对其改善外交环境及外交战略走向产生更大的积极影响。

其二，中韩合作对于塑造东北亚安全秩序也至关重要。目前，东北亚安全秩序正发生一些显著变化。这不仅体现在中美实力对比上，而且相关国家对于该地区旧的体系安排越来越表示不满。日本不甘心仅做经济大国，正在向“军事大国”转变；朝美实现了历史性的首脑会晤，表明包括两国在内的该地区有关国家对于此前半岛局势的不满；美国特朗普政府孤立主义倾向，以及对同盟的承诺减弱等等。这些都预示着东北亚安全秩序可能会发生较大变化。考虑到美国属于域外国家，因此利益考虑与该地区国家可能有所不同；俄罗斯战略重心在欧洲；日本受制于历史问题；朝鲜受制于核问题；蒙古力量太小等因素，中韩合作就显得尤其重要。中韩两国在东北亚安全秩序构建上具有许多共同点，应合作起来，推动东北亚安全秩序向着符合各国共同利益的方向发展。

在合作的方向上，其一，中韩两国应加强高层互动。韩国文在寅政府上台后中韩关系发展迅速，但是相比于2018年以来迅速变化的朝鲜半岛局势以及美韩与中朝紧密而频繁的互动，中韩的互动还显得不够。

其二，应寻找共同利益，实现共同目标。尽管今年以来朝鲜半岛局势迅速推进，但是目前实际上核心问题都没有解决，不应过分乐观，更不应该现在就想着怎么去互相竞争，而是应该共同合作，先把困扰该地区已久的问题解决掉。坦率地讲，前段时间某些国家推出的所谓的朝鲜半岛和平机制“三方论”，特别是当年参与朝鲜战争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不具备代表中国的合法性席位的谬论，已经影响到了中韩间互信。值得乐观的是，近期韩方在这个问题上提出了四方论，这是可喜的转变。中国希望加入对话进程不是为了“脸面”，更不是为了一己之利，而是为了问题的顺利解决。也就是说，考虑到众多现实因素，没有中国加入，朝鲜半岛相关问题难以顺利解决，其结果也会影响到中国自身利益。

其三，中韩应该合作提出朝鲜半岛问题解决的方案。总体上看，朝鲜半岛局势发展趋势走回头路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考虑将接下来将触及实质性问题，往前走将举步维艰。如果美朝两国的诉求迟迟得不到解决，问题长期化的趋势很可能出现，甚至不排除出现再度紧张的可能性。中韩两国应该抓住目前的契机，提出共同的方案，进而引领其他国家参与，最终解决问题。实际上，目前在半岛问题上，几乎每一方都有自己的解决方案，而且都说服不了他方，但是缺乏共同的方案。中韩合作可以承担提供共同方案的角色。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中国周边战略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