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空军英雄周志开

吕传彬

抗日战争时期的1943年6月，盟军中国战区（包括中、缅、泰、印度支那战场）最高统帅、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兼航空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在军务繁忙的日子里，特乘专机到达川东梁山空军基地，授予空军第4大队飞行员周志开一枚青天白日勋章，以奖励这位单机勇战日机8架、创造一举击落敌机3架光辉战绩的抗日空军英雄。

柳州空战首捷

周志开生于1919年12月10日，祖籍直隶滦县，自幼随父居住开封。他于1924年—1929年就读于河南第二小学，1932年进入中州中学，初中毕业后升入济汴中学高中。周志开的中学时代正处于全国抗日救亡运动日益高涨的年代，民族意识、爱国主义思想的种子深深植根于他的心田。为了早日报效祖国，他放弃未来进入大学殿堂的追求，而于1935年6月考入杭州中央航空学校。抗日战争爆发的1937年7月，他正由中级班升到高级班，学习驱逐飞行。“八·一三”淞沪战起，炮火逼近杭州，他随校西迁内地。由于他学习刻苦认真，很快掌握了飞行技术，作为第7期毕业生，被分配到屡立战功的空军第4大队（又名志航大队）任见习官。

1939年12月22日，第4大队22中队长张威华率周志开等伊-15战斗机8架，随副大队长郑少愚到昆仑关进行制空作战。当他们向北返航到达柳州空域时，正与由北向南而来的9架日机遭遇。周志开首先发现北面远方一群黑点，就急速飞近长机，摇动机翼并以手指向敌机。郑少愚看到周志开这一特殊动作，也看到敌机编队，就向周志开点头示意，并立即摇动机翼发出攻击信号。周志开即冲向日第2号机，在距敌仅500米时突以密集枪弹猛射敌机，敌机顶不住他的火力，在转弯时左翼偏下，右翼翘起。这时他瞄准敌右翼发动机后边攻击，瞬间敌机冒出浓烟。他又将弹道横切，击中了敌机的主油箱，敌机犹如火球般爆炸坠地。这时敌机分散逃命，他又与郑少愚等合力击落1架日机。这是周志开第一次参加空战，首战告捷，从此崭露头角。

1939年12月30日，日驱逐机18架空袭，遭我第4大队迎击。我飞行员奋勇作战，击落敌机8架，我无损失，创造抗战以来罕见的8：0的光辉纪录。周志开勇歼敌机并光荣地出席了柳州空战座谈会。

中弹百发战犹酣

周志开所在的第4大队于昆仑关大捷之后不久回防重庆，担任陪都空防警戒。当时空军以重庆为作战中心，附近梁山、遂宁、宜宾为驱逐机3大起落基地。

重庆系战时中国军政机关所在要地，为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又是战略后方最大的兵器工业基地与重要空军基地。最高统帅部、航空委员会在此指挥着空军作战。日本为了挫败中国人民继续进行战争的意志，早在1938年12月2日，就以“大陆命第241号令”，要求侵华日军大举空袭重庆等内地城市。1939年，敌曾以“100号作战”对陪都狂轰滥炸。1940年5月13日，敌《陆海军关于101号作战协定》规定对重庆进行空前规模的大轰炸。投入这一作战的日海军第一、第二联合航空队组成联合空袭部队，并有陆军航空第60战队，分别以汉口、孝感、运城为基地，用于可远程奔袭的陆海军飞机达186架。

“101号作战”从1940年5月17日开始，9月5日结束，计112天。敌空袭重庆72次，出动飞机2023架次，投弹1405.66吨。中国经受住了长达4个月的日机连续强袭。中国军民的抗战意志不但没被挫败、摧毁，反而被敌炸出了著名的不怕轰炸的“重庆精神”！

敌机频繁袭击重庆，中国战鹰一次又一次地升空迎击。1940年6月10日—12日，连续3天进行了激烈的空战。6月10日，敌海军第13、15两航空队分别从汉口、孝感机场各出动27架中型攻击机来袭重庆（这种96式中攻机航程达4670千米，我方报道称其为96式轰炸机）。当天，我第4大队起飞伊-15式10架、伊-16式3架、霍克Ⅲ式5架迎战。第5大队飞来助战的有伊-15式2架、伊-16式8架，还有18中队霍克-75式4架，共有32架驱逐机分别与敌交战。我击落日机3架，一落璧山，一落涪陵，一落江津。战后日本战史资料虽只承认被我击落两架，但却承认敌第13航空队指挥官被击毙，且承认日机26架中弹，18人毙命，2人受伤。敌13航空队与我12架战机交战，敌15航空队与我22架战机激战。第2天，即11日，敌机115架分批空袭陪都。敌第60战队长小川小二郎率领97式重轰炸机，于14时30分从5500米高空投弹，妄图炸烂我第21兵工厂。我机起飞11架迎击，击伤日机多架。同日，敌海军航空队第6批27架飞机袭击重庆广阳坝机场时，被我击落5架。12日，敌60战队的36架来袭，途中在万县上空与我28架战鹰在4000米高空鏖战，被我击坠两架。

周志开在陪都上空保卫战中频繁拦击敌机，屡立战功。6月11日那天，他随升任第4大队长的郑少愚升空，在河洞镇上空与敌遭遇。敌机仓促胡乱投弹以减轻重量作战，周志开勇敢地冲进敌机编队之中，他与战友立即发射曳光弹，织成一张巨大的火网，敌机招架不住，翻滚坠地，响起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接着他又追击另一敌机，敌人以密集的枪弹还击，左侧、右侧日机一齐向他开火，但他上下翻滚缠斗，敌人纷纷退逃。此战我空军共击落日机5架。当周志开的座机降落后，发现机身中弹99处，另有一处为炮弹击伤。在当时的航空委员会秘书长宋美龄主持的座谈会上，周志开报告了战斗经过。他说他攻击敌人3次，没有看到敌机冒烟或其他被击中的迹象。第4次攻击，他就钻进敌机群，在敌火力密集处打完了自己的子弹，敌人也还了他许多子弹。他的飞机上有99个弹洞和一个炮弹片炸开的窟窿。宋美龄听到此关切地问：“你人呢？”他答：“没事儿。”战争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但也锻炼了人的意志，周志开正是在苦战中磨炼出了顽强的斗志与拼搏精神。

1940年7月17日，蒋介石在“中央总理纪念周”会上讲话赞扬了周志开：近来敌人每天派来轰炸重庆的飞机，少则110架，多则160架。每1架平均至少有5～7个人，就是它每天倾其空军全力来侵犯重庆的人数，多则1000人，至少亦有700～800人。而我们用来抵抗敌人的空军是如何？老实说，我们每天只要用空军中极少数的飞机，就没有一次不是将敌机大批击落或击伤，决不使它有一次能全队而归的时候。仅就这几次击落的敌机来说，每天少则2架，多则9架。而据敌人自己的广播称，除被击落的以外，每次被我空军击伤的飞机，至少亦有10余架……我们每架驱逐机每日要与敌军5倍以上兵力继续3～6个小时的苦斗。这就是我们空军每次升空以后，受与敌军作5次以上的强烈战斗，而且每次作战以后，每队飞机至少有2/3皆被敌机枪炮弹击中的。甚至有一次，周志开同志所驾驶的飞机被击中99颗枪弹，又加1颗炮弹……

英勇搏击建奇功

1942年3月下旬，第4大队长郑少愚率领全队移驻昆明，旋即赴印度接运美制P-40、P-43式战斗机。第4大队装备焕然一新，周志开更是如虎添翼。

1942年10月23日，驻成都空军第3路司令部接到情报，获悉日机不断到陕南安康、南郑一带侦察。已升任23中队副队长的周志开，奉命率分队长杜兆华各驾l架P-43A式战斗机，从双流机场飞往南郑。24日11时30分，在城固与洋县之间的上空，他们与敌百式侦察机相遇，当即将敌机击坠于洋县西25千米处。

1943年5月敌进攻鄂西，从5月19日起，我空军第1、2、4、11大队及美第14航空队，投入作战飞机165架（轰炸机44架，驱逐机121架），配合地面部队反击日军。军参战的有飞行第16、25、33、44、45、55、90战队共248架。日第1飞行团长今西六郎少将于5月20日令第25战队出动16架驱逐机，掩护90战队第3中队9架轻轰炸机，袭击梁山机场。

梁山机场位于川东大巴山南麓，经过战时万人抢建，规模近似南昌著名的青云浦机场。空军驱逐总队曾于1938年6月成立于此，这里也曾作为苏联空军志愿队40架驱逐机的秘密机场。第3、第4大队也曾驻防这一空军基地，因而成为敌机攻击的重要军事目标。

中国空军在会战期间不断出击和迎战。5月21日，我P-40式8架袭击宜昌敌军事设施，同日4架扫射华容一带日军。

5月26日晚，我空军主力进驻梁山机场。28日，日军今西六郎即部署兵力攻击梁山。29日，第90战队长三木了中佐的第3中队在25、33战队掩护下袭击了我梁山机场。31日，我B-24重轰炸机9架，在P-40式战斗机护航下轰炸了敌占宜昌的军事设施。日第33战队仓促应战，敌飞行中队长大坪靖人大尉的座机被击落，机毁人亡。同日晚，我又出动P-40式12架，袭安陆、应城、孝感敌军。6月2日，我空军与美第14航空队并肩作战，猛烈轰炸乘船向宜昌败退的敌军第3、39、59师团残部，使敌大批葬身鱼腹。

1943年5月31日，周志开指挥我机袭击敌占湖北荆门机场，取得重要战果。当天，我第4大队长李向阳率P-40式8架战斗机，与美第14航空队爱迪生中校的两架P-40式战斗机，共同为美第374中队的9架B-24重轰炸机护航，空袭敌荆门机场。我机从梁山起飞不久，李向阳的座机因突然出现故障返航，机群由第23中队长周志开指挥。当我轰炸机炸毁日机两架返航后，周志开所率战斗机与十多架敌机遭遇，在激战中爱迪生遭敌衔尾攻击，危急中被我飞行员臧锡兰发现，将敌机击落。爱迪生之父为感谢中国飞行员救子之恩，曾赠我P-40M式战机4架，被传为战时中美友谊佳话。

1943年6月6日是周志开建树奇功的日子。这月初，敌第1飞行团主力推进到距前线较近的荆门机场。他们发现我机频繁进出梁山基地，遂于6日出动第33战队主力1式战斗机14架，掩护第90战队第3中队双发动轻轰炸机8架，袭击梁山机场。战后日本战史丛书对此次战斗作了记载：攻击梁山时，恰值中国飞机返航，取得“奇袭成功”，击毁地面飞机20架（我方称为P-40式被毁12架、损伤4架，大致相符）。日方还承认：“我方双轻二机损失”。我国宣布周志开击落日机3架。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6月6日，为配合我地面部队歼灭宜都附近聂家河及过河滩日军，第4大队长李向阳率机13架从梁山出发，袭击聂家河东岸628高地敌司令部后，于12时40分刚刚降落于梁山机场时，突接防空哨所报称：四川奉节以南发现不明飞机8架。根据时间、航向、机数判断，误认为是当天上午我从梁山起飞的第11大队长胡庄如的8架战斗机返航。可是又忽接恩施已发警报的报告，正当驻梁山空军第3路司令官杨鹤霄下令加油机前待命之时，敌8架轰炸机已分批突临机场，开始俯冲投弹。周志开没去疏散躲避，而紧急跳上距自己最近的战斗机，他来不及扣上保险带和保险伞，连座舱密封盖都顾不得关闭，就急速腾起。当他刚一飞离地面，敌机炸弹已丢落在停机线与跑道上。周志开简直像火焚的再生凤凰，单机升空与8架敌机展开勇敢的搏斗。周志开不能平飞，而是运用各种特技飞行单独与敌机周旋缠斗，犹如空中上下翻腾的神龙，竟能突然转弯270度避开敌人枪弹。敌机投弹后被周志开冲散队形，周志开决定先打正逃的3架日机，便首先集中火力攻敌3号机，将其击落于分水岭黄土坎。紧接着，他又向敌2号机开火，但忽见2号机后座枪口朝天，不冒火光，就估计到机枪手非死即伤，而敌领队的1号机后座机枪正对他开火，他随即改变方向直扑右侧的日机。面对飞行技术如此纯熟而又骁勇善战的周志开，敌机想脱离逃遁，但周志开岂肯放过，遂紧追不舍，直至将敌击坠于巴山，旋又追上敌2号97式轻轰炸机，将敌机打掉坠毁于巴东以西的官渡口。

周志开以1敌8、创造3：0奇迹的战斗报告送到重庆。蒋介石立即呈请国民政府晋升周志开为空军少校，授予青天白日勋章，并亲往梁山授勋。蒋介石在讲话中说：周志开这样优良的成果不要说在中国是难得的，即使在世界各大空军国家中亦是空前的。

美第14航空队为了想一睹周志开的风采，曾电邀周志开去昆明。参加鄂西大捷庆祝盛会的美国空军人员请他向美国听众播音。重庆中央广播电台约他向全国报告梁山空战经过。一次，他在重庆街头偶遇一个陆军上尉，上尉尊敬地问：“你是周志开吧？”他一时想不起对方是谁。这个青年军官说：“上次我随我父亲到你们防地给你授过奖章。”原来此人是蒋介石的次子蒋纬国。周志开一时成了引人注目的中国空军明星！

空军明星的殒落

1943年11月，驻汉敌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中将，调集10万日军侵犯鄂西、湘北地区，妄图“消灭中国军主力，摧毁第6战区的根据地”。为了支援我军地面作战，我方投入空军第1、2、4、11大队，并有美14航空队、中美空军混合团协同作战，共200架战机。敌方则有第16、25、44、45、85、90战队及独立第17、18、55中队计253架飞机。空军第1路司令官张廷孟上校坐镇恩施机场指挥作战。这时升任第23中队长的周志开，几乎每天出动轰炸扫射敌军阵地或交通线。他刚到恩施就立即要求出战，张司令官笑着说：“勇气可佳，但你不要忘记现在你是一队之长，作战就应该时刻想到集体的安全和力量，还是等一等。”

1943年12月3日，周志开奉令率P-40式9架，掩护高又新中队向我常德守军空投9万发79口径子弹。第4大队长李向阳则率机9架去前线相机袭敌。他们3个编队起飞不久，即与敌零式战斗机17架、99式轰炸机22架遭遇，并展开激战，我方当即击落99式轰炸机3架。周志开中队击落零式机两架。

由于周志开在常德会战中屡立战功，又荣获一等宣威勋章。

1943年12月8日常德会战大捷，敌伤亡4万余人，损失飞机25架。会战结束时，我方获悉敌在汉飞机约百架，周志开遂主动请求在返防四川之前进行一次侦察，并相机袭敌。张廷孟、李向阳挑选周志开、高又新这两位艺高胆大的中队长执行这次冒险出征。

1943年12月14日，富有独立作战经验与胆略的周志开，与高又新各驾一架P-40式战斗机从恩施起飞，顺长江向东进发。但到下午4时30分，回航时限已过，他们仍无音信。4时50分，高又新回来了，他说：“我和周队长飞到汉口附近，已看到孝感机场，但未见敌机。他先摇翅膀向西南脱离，我往江汉平原的皂市、沙洋一带飞去，到钟祥、荆门之后，经由宜昌以北的兴山回来，什么都没有看见。”人们这时已预感到出了问题，但都没出声，直到下午6时大家更焦急了。第6战区发动全部防空监视哨所进行空中搜索，空军第1路司令部命令恩施、梁山、白市驿三座空军电台轮流呼叫，均杳无信息反馈。直到晚饭后才接到报告，长阳县龙潭坪乡长报称：“我机1架在空中着火，坠落于龙潭坪附近山岩中，发现机身上有青天白日国徽，空军57部队出入证……”无异，中国空军明星殒落了！

同日晚，汉口敌广播电台称：“今日12时30分，中国飞机队前来汉口机场实行偷袭，我地面设备略有损失。我神武飞鹰立即升空与之从事激烈空战，敌机1架在长江南岸负伤飞逃，我机亦有2架损失。”

空军恩施前进指挥所主任刘毅夫，奉第6战区司令长官陈诚之命，亲往烈士殉国地点长阳迎接遗骸，核实情况。

战功显赫的周志开烈士，在他年轻的24岁短暂的人生征程中，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谱写了一曲又一曲凯歌，最后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周志开的英名永垂青史，流芳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