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成都双流棠湖中学外语实验学校 杨国平
我追索风卷起的沙尘而来,心如火,影如驼峰。我脚踏一个世界。这世界浸透阳光,那么辉煌、斑斓……
时鸟飞旋于凯旋的马尘之后,祈祷之声喃喃,从古兰经封锁的殿堂破空而去:我主安拉!
当神谕降临,一个部落从神翼上走来,矗立于闪亮的剑柄,希望便如火,闪烁于奔驰的红鬃马;当草甸又一次丰厚,流浪消失于夕阳晚归的翅膀,剑回鞘,不再晃漾于麾下,一个幻想的和平降生。
——那时节,鼙鼓动地,纱抚娇肌,时光囤积庙堂之器,辉煌如庆典!
当黄沙横飞,宝殿坍塌,城堞化为鱼尾,幻影消失于无限,辉煌,如沙,如祭奠。如血残阳,风隐马帮踪迹,候鸟凄然异向……
而今,这不是古道,即便太阳一次次充血。半亩方塘,花羚羊懒散于回归之路,云雀的歌穿刺夜空,林莽飞向无限。一声愤怒,群兽纷纷远遁。这时刻,月亮昨日般浑圆。历史如古堡,而狮的方步没有国界。
我远行于绵绵古道,我搜寻路行之人。
当远域之光闪烁如梦,神振翅飞临。那云第一次冲淡,风畅和,心如胡笳,马头琴唱亮星星,马奶酒浇醉陌生的眼。我,执意远行!
千年古道,丝绸飘零,路依稀,阳光又炙!
从云层中,阳光牵出天的湛蓝。山裸露根根胫骨,柔性肌肤化为水,化为跳荡的光,自上而下,一路蹦撞……
酣眠的雪中,梦渐次飞升,从极地走向极致——那高不可攀的天!丛莽的边缘,鹰飞驰而来,腾空而去。被锁定的野兔,用颤栗的心跳,丈量雪域深不可测的长度——
极地,没有界碑,有的仅仅是雪,在风中舞蹈。
哦,人呢?怎么这么静?静得只有太阳与岩石的低语。风歇处,一个垭口,绵亘葱郁的牧场,牦牛的铃铛,击碎冰雪千年古意,在夕烟下,铮铮作响……
这是人神共享时刻。我,脚踏晨雾,心遥望天堂!
夕阳、马蹄、青石板上的反照,一地凄凉。
从夕阳的转角处切入,历史的竹片,铮铮作响!
当鸦翅折叠暮霭,潮红的心绪便坐胎花蕾,来不及奔放,便已凋残,夜的胡同幽深绵长。
其实,一座山就是一个高度,被穿越的,不仅仅是垭口。我羊皮的外褂,抖落夜露晨霜。
我野性的山峦,当榛子的梦绚丽荆棘,太阳却与飞雪结盟,雕刻喷涌的水,鸽子早已锁进巢窠,厌倦飞翔。但是川藏,雪潮中铺开小路,从夕阳的转角处切入,云在天边,山花——仍在妖娆!
从朝日的血红中穿越雾,穿越峡谷,穿越林莽,在心首先抵达背后,甩开空空如也的手,走出一条路。
当雪罗织的阴谋遮天蔽日,风撞击千年古崖,原野消失于苍白,鹰翅抖落晨霜,在绝壁之上构架高度,逾越尘嚣。旷野飞速退隐,松针被挤压得毫无指向。
此刻,白桦睁开醉醺醺的梦魇,穿刺低矮的榛子,与雄獐对视。交配期早已过去,你硕大的香囊委顿,在没有诱惑的空域,马鸡动也不动,注视盘旋的鹰眼。
雪与风合谋的舞会铺天盖地,让脚印局促,让舞者胆战心惊,在死亡的废纸上签单。而阳光——有时,就在你头上。冰与火的大地,追逐与逃亡,老是不安!而且动荡!
泉眼在草根下,潺潺歌唱。我梦中的冬青树,在凛冽中生长。
把神谕写进经幡,生命放养在风里,我下榻的小木屋,冒出猩红而自由的光。
被野花照耀的峡谷漫长的走势,让心干净得只有一个流向。花羚羊呼朋引伴,游鱼在水中,又像在白云的天堂。
我青春的河流打湿阳光,炫亮虹的七彩;
我青春的河流浸进土地,长出树的形象!
走吧!脚步才是庄严的延伸,我必须走!生命的雪潮,每次穿越,都是——
一次涅槃!
一次抵达!
在太阳的上方……
鹰崛地而起,高不可攀的思想在绝壁在天空,炫亮一盏灯,让心透明如水晶。
喃喃颂祷,心托付给宇宙的飞吻,远远抛出,在风中旋转。
人,那么多!那么挤!那么渺小!谄媚的步态踟蹰春夏秋冬,圈圈轮回,无极限……
当低矮的青冈树林接生丛丛菌类,世界——花色点缀的世界妖娆起来。花雨伞下的少女被嫁衣被环形的阳光层层包裹,东升西落,衰败如草,等待来年青葱。
山渐次膨胀,春的花腰带,捆住厚重的心事,重复一个传说,然后口口相授,代代相传。
那些被遗忘的星星,在潮湿的水洼述说想象,演绎苦难的诗,痛苦不堪又芬芳迷人。只有月把光留给夜,把贞操留给太阳,把酣眠灌注在我的枕上,直到灵魂蹑足荒境摸索方向。
当贞洁掀开血红的故事,从少女成熟的花冠流淌。一切都远没有完结,一切只是开始。
神庙,你尖顶的拱,吐纳的人流太多太多。今夜,无眠;今夜,我仍然是你最美的新娘,灼灼如花,开在你辉煌的殿堂,直到雪线飞降,新的生命诞生:鲜红如朝日,灿烂如凤凰。
哭声,婴孩醉人的哭声响起。荒野一旦染上笑意,生命便与苦难同行。你柔弱的肩膀,终将是我的最终依靠。我的孩子,我的信仰,我的生命,我们相伴而行。
雪线画出了太阳,照耀你的足迹、你的心跳……
我绵绵无极的丛岗,没有路,所到之处,都是路,都是日光月光都是鸟语花香,天天在嘹亮。
打马西来,你的帐房还挂着月亮。毛垭草原是草毡,火是星星,是牧羊女的眼睛,是我的心,明亮在苍茫的夜里。
毛垭草原盘腿坐在地上,我的故乡被装进酒杯。酒杯里有一个月亮,滑进心里,明天我就启程,独自向着东方。
一杯接一杯,我躺在母性的草地,想到母亲想到姐姐。无数的夜里,牧羊姑娘, 我会想你,想你的草场你的笑,想你的酒杯盛满的月光。
穿越草原,便是多雾的林莽。我要穿林而行,像流星——穿越孤独,在夜海里闪光。
在清凉的泉水边,我要看你,同时校正我的方向!
别停靠在地狱谷底,鸟声金黄的魅惑,把绣线菊铺叙成媚娘,把糙皮桦装点为武士。松针——武士的箭,贴在地上,白唇鹿孤独地吻向青光闪烁的草,贝母鸡缓慢啄食散落的时光。
我的香格里拉,你的地狱谷,温润如天堂。
十月,当太阳最后一抹伤痛悬挂凄壮,央迈勇绝壁向天,欲望喷涌火焰。纳卡措姆温润如月,鹰正纵身辽远。天空最初的那片蔚蓝,隐去心的秘密,桦树——思想者深邃的眼睛洞穿宇宙,篝火往往在此刻展开,灵魂劈劈啪啪的爆裂撕碎夜色,指引溪水注入心,血流如光。
可是亚丁,仙乃日在前方,心灵的塔尖指引着方向。我的夏诺多吉,你每一片雪花,都是我崭新的诗魂,在荒原,在太阳升腾处——
闪亮!
在荒野,心生呼啸比什么都重要。要么,穿过夜色:要么,等待;
要么,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