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生
如果能够选择的话,王三平最愿意做的事情恐怕就是到草原去当一个牧民。现在,王三平正骑着摩托车走在上班的路上。路口的红灯正在倒计时,指示灯像戴着黑色边框的眼镜,时间显示还有45秒,王三平用左脚支撑着身体和车子,时不时看着表,8点23分,不会迟到。绿灯亮的时候,王三平加了一下油门,无数的摩托车同时发出“哧哧”轰鸣的声音,然后像一只只被驱赶的蝗虫一样飞了出去。
好几年了,每天早晨王三平都这样走在去上班的路上,其间王三平换了三份工作,两辆摩托车,并且结了婚,生了一个小孩。这期间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比如王三平已经由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变成了一个都市白领,他脸上的表情不再显得柔和而纯粹,相反已经有了一些苍老的痕迹。就那么几年,王三平就显得有些老了,总有些白头发藏在头发堆里。王三平的老婆就像一个优秀的猎手,把那些使王三平显得衰老的白发一一拔掉。通常,这个情景发生在王三平家的阳台上,王三平的老婆帮王三平洗头,然后吹干,然后用修长而白暂的手指在王三平的头发里搜索,每拔掉一根白头发,她就递过来,放在王三平的手里。实际上,老婆并不是拔,她总是挑出一根白头发,然后低下头去,张开嘴,轻轻地从发根处咬断。这个时候,老婆的头发就从王三平的脸上擦过去,然后荡回来。通常是在中午,阳光很好,王三平坐在一张躺椅里,老婆穿着睡衣。阳光真的很好。王三平的老婆并不比王三平小多少,但是看上去却比王三平年轻多了。老婆的皮肤很白,在脸颊和耳根上,有些淡淡的墨绿色的经脉。老婆的身材也很好,依然玲珑剔透,完全不像已经生养的样子,这样的状态让她看上去像一个未婚的少女,王三平就像这个少女的叔叔,或者干脆已经有些父亲的痕迹了。算一算,真是很久了,有很多的事情都改变了。但有一件事情,从来就没有改变,这么多年,王三平都骑着摩托车,从灰尘滚滚的马路去公司上班,它们分布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但都由一条灰尘滚滚的马路相连接。赶到公司的时候,王三平把摩托车停在自己的车位上,然后匆匆地跑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顺便把头发理了理。看了一下表,8点45分,还早,王三平有足够的时间调整一下。王三平靠在洗手间的墙上,伸手扯了一点纸把手擦干。现在,王三平有足够的时间来打量自己了,镜子中的那个男人虽然有点苍老但还很健康;眼睛不大,但还算有神;不高,却很结实。王三平对自己感到满意。他最后梳了梳头发,拍拍衣服,都是灰。然后就出去了,他们公司就在洗手间的拐角。
刚坐下,老马就走过来了,老马是王三平的部门主管。他递给王三平一个文件夹,然后轻松地说:“小王,你把这个策划处理完就可以休息了,你的假已经批下来了,整整一个月呢,准备去哪?”王三平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他笑了笑说:“不知道呢,没打算,就是累得慌,在家里睡睡觉也就过了。”老马又笑了笑说:“还玩儿神秘呢?睡觉你能睡一个月?假期开心点。”老马说完就走了。王三平笑了。
回到家,王三平对老婆说:“杜小蓝,你们公司能不能请假,现在7月呢,学校都放假了。”王三平说完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老婆是人民教师,每年就有三个月的大假。这个发现让王三平有点意外。一直以来,在王三平的印象里老婆就是老婆,就是那个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一起吃饭睡觉的那个女人,这个女人在王三平的印象里没有职业特征的,她只是一个女人,不需要修饰,很简单。
这简直太好了,王三平想,应该给老婆一个惊喜。
吃饭的时候,王三平对老婆说:“我们出去度假吧,我的假批下来了,整整一个月呢。”老婆一边哄女儿一边说:“好呀,你想去哪里呢?”王三平笑了笑说:“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有好地方呢。”老婆笑得很灿烂,也很骄傲:“好你个王三平,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啊?是不是准备趁这个假期把老婆也给换了?”王三平用左手在老婆的大腿上摸了一把,往嘴里扒了口饭说:“哪能啊,我想给你一个惊喜,而且我敢保证,你肯定也会喜欢。”老婆伸手在王三平的眉心点了一下说:“你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了?我对你从来就没有满意过。”老婆捏了一下王三平的鼻子。老婆是老师,总是习惯把对待小朋友的一些小手段拿来对付王三平。王三平没有不喜欢,也没有很喜欢,他觉得一个女人如果一点都不会撒娇,那很不可爱;如果总是撒娇,也是一件烦心的事情,最好的状态就是恰到好处。而老婆,王三平觉得是恰到好处的。
王三平带着老婆出去买东西,很大的几个旅行包,王三平甚至还在家里带了一床毛巾被去。买完东西,王三平清点了几次,确信没有什么东西落下,接着他一挥手,像一个满胸豪气的将军一样对老婆说:“我们现在出发!”王三平还把嘴凑过去亲了一下女儿的小嘴。
转了三次车,车开得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偏僻。城市已经被远远地丢在后面了。现在,车窗外是一抹一抹的山色,墨绿色的树木呼啸着,吹来满鼻的松针的清香。老婆拉了拉王三平的手说:“这里空气真好,要是能在这里住就好了。”王三平得意地笑了笑说:“你马上就可以住在这里了。”老婆捶了捶王三平的肩,狠狠地拧了一下说:“又吹牛,你还买得起乡村别墅?”王三平很夸张地叫着,拍着老婆的手说:“你放开,放开,我是买不起,为什么要买得起啊?”老婆笑了,把头靠在王三平的肩上说:“要是能在这里,偶尔住住其实也是挺不错的。”王三平刮了一下老婆的鼻子。
车子走了大约三个小时,在一个农庄模样的山坡上停了下来。王三平一边接老婆递过来的包,一边说:“到了,就是这里了。”杜小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了看周围,叫起来说:“王三平,你让我们住哪里啊?”王三平指了指不远处山坡上的一个小房子说:“那里!”杜小蓝顺着王三平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她看见一个青灰色的小房子坐落在山坡上,青色的墙砖,红色的瓦。房子的背后是墨绿色的山林,前面有一个不是很大,但是很蓝的湖,周围是一些菜地。山坡上有一片很大的草地,没有树,草地铺得很均匀,但却不是人工的。杜小蓝想,那里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烧烤场。杜小蓝拉着王三平的手说:“王三平,你没有骗我?那个房子真是我们的?”王三平笑了笑,摊开手掌,杜小蓝看见一个亮晶晶的钥匙在王三平的手里跳跃着。
晚上,杜小蓝躺在王三平的怀里说:“王三平,这地方真不错!”
王三平说:“那当然,我选的地方。”
杜小蓝坐起来说:“王三平,我有好多年没看见那么多星星了。”
王三平说:“我也是。”
杜小蓝说:“这个地方好是好,可是我们吃什么呢?”
王三平说:“我们有锅,可以自己做。菜,地里有,鸡呀鸭呀满地都是,跟老乡买就可以搞烧烤。”
‘杜小蓝惊喜地问:“真的?”
王三平翻了个身,抱住杜小蓝说:“当然是真的,睡吧,这里真安静。”
杜小蓝闭上了眼睛,却睡不着,她很兴奋。头几天,杜小蓝一直处在这种新奇的兴奋之中,她像个孩子一样尖叫着,动不动就夸张地叫着:“王三平,你过来一下!”还到山上去摘一些野花戴在头上,她给女儿和自己扎花环,问王三平她像不像林中女神。晚上的时候,杜小蓝也很主动。相比较杜小蓝,王三平倒是安静多了。白天,王三平就到湖边去钓鱼,傍晚的时候就带着杜小蓝和女儿去烧烤,有时候,还去屋子背后的小树林里散散步。王三平觉得这样的日子真不错,他把手机关了。他想,除开老婆孩子没人能找到他,什么工作,什么灰尘,现在全都离他那么远。他现在是实实在在的享受生活。
这种安静而惬意的生活没能保持多久。也就是一个星期,杜小蓝初期的兴奋结束之后,她突然想到王三平怎会找到这里来啊?他怎么会在这里有一间自己的房子,他在这个房子里做了些什么?一想到这些,杜小蓝心里就不踏实了,感觉心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而她正顺着这个黑黝黝的空洞坠落下去。
“王三平,你这房子是怎么弄的?”
“买的。”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买房子?你在这里买房子我怎么不知道?”
“我这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吗,再说,我们在这里度假不是很好?你看,这里空气多好。”
“王三平,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这房子是怎么来的,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买房子?”王三平看了看杜小蓝,她的脸色不大对。王三平想了想说:“我们公司以前到这里度假,你知道,我们公司总会搞一些活动,我到这里的时候觉得这里不错,而且也不贵,只要5000块钱,就可以在这里买一间房子,当然并不是买下来,而是一年中有四个月的使用权,我想我们到这里度假不错,所以就买了。”
由于车站与区间隧道结构修补难度极大,一旦被腐蚀将造成较严重的后果,因此不能将车站与区间隧道钢筋作为排流网。
杜小蓝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她依然灰着脸说:“你一年只有一个月的假,你买四个月干吗?再说,你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王三平有些不高兴的说:“我不是说了吗,想给你一个惊喜!”
杜小蓝说:“那你为什么要买四个月?”
王三平跳了起来,大声说:“人家最低要卖四个月,你老纠缠什么啊,你有毛病啊?”
杜小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指着王三平说:“王三平,我知道你讨厌我了,你买这个房子有目的。”
王三平老羞成怒地说:“我有狗屁的目的。”
杜小蓝哭哭啼啼地说:“王三平,你就是狗屁!”
晚上睡觉的时候,杜小蓝像蛇一样扭过来,摸着王三平的胸膛说:“王三平,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是不是?”王三平模模糊糊地说:“那当然。”杜小蓝很妩媚的笑了笑说:“王三平,你什么都会告诉我的对不对?”王三平翻身抱住杜小蓝说说:“当然。”杜小蓝从王三平的胳膊里挣扎出来,抱住王三平的脖子,温柔地说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想到在那里买房子?”王三平摸了杜小蓝一把说:“还不是为了我们度假。”杜小蓝咬了咬王三平的耳垂,往王三平的耳朵里吹了口气说:“真的?”王三平觉得身上一酥,马上说:“当然是真的。”杜小蓝把王三平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游动,轻声轻气地说:“真的就好。”王三平翻身上到杜小蓝身上,扯下杜小蓝的衣服,正要进入的时候,杜小蓝一挺身,把王三平掀下来,然后披头散发地盘腿坐在床上,她指着王三平的鼻子骂道:“王三平,你是越来越狡猾了,看来你是死都不肯说了,是不是?”杜小蓝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了,王三平一点准备也没有。他几乎是哭丧着脸说:“我他妈说什么呀?你还真折腾个没完了,你有病啊?”杜小蓝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是啊,是啊,王三平,我是有病,我瞎了眼,嫁给你这个王八蛋。你是不是想我有病早死啊,你还能趁早去找几个狐狸精?”杜小蓝的话让王三平跳了起来,这个女人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他站起来,扇了杜小蓝一个耳光骂道:“你他妈烦不烦!”刚扇完,王三平就后悔了,这事情是越来越说不清了。王三平从来没打过杜小蓝,这是第一次。杜小蓝一愣,连哭都忘了。过了几秒钟,杜小蓝像疯了一样向王三平扑过来,一边抓打着王三平,一边说:“王三平,你真出息了啊,学会打老婆了,你行啊?”
王三平觉得特别冤,他买了那个房子真的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在生活中,王三平自问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王三平很清楚老婆在怀疑什么,但王三平真的没什么。这么说并不是说王三平在生活中就没有女人喜欢,王三平曾经拒绝过好几个女人,有个女人甚至说她什么都不要王三平的,只要王三平能陪陪她就好,她不要什么身份,什么都不要,她说她喜欢王三平。就连这样的女人王三平都拒绝,这并不是说王三平有多么崇高,多么伟大,多么纯洁,坦白地说,王三平并不是没有动心过,但那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像泡沫一样,风一吹,就散了,原来的生活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其实,王三平是个典型的安于现状的人,对工作他是无可奈何,如果可以不工作,他依然能够衣食无忧地生活下去,王三平肯定就不工作了。同时,王三平也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他知道惹上一个什么女人总是麻烦的事情,他目前的生活很平静。这样很好,他很珍惜。杜小蓝虽然有些娇气,但很听话,而且教师的职业使她成为一个贤妻良母的可能性比较大,事实上也正是这样。更重要的是杜小蓝对王三平真的很好,没什么好挑剔的。以前每天下班的时候,杜小蓝早早就帮王三平把茶泡好了,拖鞋也放在了王三平坐习惯的位置,至于报纸,杂志,早就整整齐齐地放在王三平的躺椅上了。在生活上,杜小蓝已经把王三平伺候得很好了。如果说遗憾,唯一的遗憾就是杜小蓝是个小气的女人,杜小蓝的小气不仅仅体现在金钱上———当然,这个小气仅仅是针对外人——而且在感情上也很小气,而为一个女人给王三平打电话,杜小蓝也会哭上半天,罢工一个礼拜。王三平多次对杜小蓝说你老公不是很有钱,也不帅,最重要的是也不好玩,谁稀罕啊?放心,没有人会抢你老公,你老公肯定是你的。杜小蓝总是一边哭一边说,我稀罕,连我都稀罕别人肯定也会稀罕。王三平哭笑不得,他能说点什么呢?什么也不能。
和以前吵架不一样,以前杜小蓝和王三平吵架最多吵一个礼拜,然后就不了了之了。可这次不一样,这次吵架旷日持久,而且还没有结束的迹象。王三平有些后悔了,他之所以在那里买一个房子,真的是因为那里的空气好啊。几年了,王三平一直走在风尘仆仆的马路上,他对这里浑浊的空气异常的厌倦,再加上重脑力劳动的工作也让王三平对城市产生了厌倦,他只想在那里安静一会儿,呼吸几天充满负离子的新鲜的带着青草味的空气。他的目的就是这么单纯,可现在却牵扯出这么多事情。王三平摇了摇头,早知道这样就不在那里买一个房子了,空气的浑浊还是可以忍受的,但老婆脸上的乌云却让人更加压抑。王三平出来是为了度假的,为了有一个轻松的心情,现在他的心情比以前更加沉重了。
持久的冷战让王三平觉得累了,他想他应该再度个假。
王三平跟老马说他要再请一下假,老马有些意外地说:“你不是刚刚休完假吗?”王三平说:“是啊!可是我又感觉很累了。”老马亲切地拍了拍王三平的肩膀说:“年轻人,哪能那么容易累呢。”王三平叹了口气说:“我家里出事了,老婆在闹呢。”听王三平说完这话,老马退后一步,看了看王三平的脸,神秘兮兮地说:“嗯,好像你脸色不太好。”然后靠近王三平坐下,同情地说:“年轻人啊,出去玩归玩,但是家里不能出问题啊,这个我是有教训的。”老马给王三平发了一根烟,感叹地说;“男人的后方还是很重要啊!”王三平张了张嘴说:“我不是——”王三平还没有说完,老马就摆了摆手说:“不说了,不说了,都是男人,我知道。”老马站起来又拍了拍王三平的肩膀说:“我跟老板说说看,看能不能再给你一个礼拜的假,你也抓紧把事情处理了,别拖,拖得越长越麻烦。”老马说完就走了。王三平知道老马说的是什么,老马在这方面是吃了亏的。当初老马和一个酒吧的女老板搞上,后来老婆知道了,要跟他离婚,他老婆说老马是真不要脸了,什么样的女人不好搞,连酒吧的小姐都去搞,这日子没法过了。他老婆当初还拉着王三平说:“你说老马找什么样的女人不好,去找一个酒吧的小姐,你说他要是去找一个正经的,上档次的女人,真比我好,我不生气,我让贤。可那是一个什么人啊,酒吧的小姐,千人压,万人骑。”老马的老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王三平的事情跟老马的不一样,可他怎么说呢?说了老马也不会相信,他只会认为王三平不老实,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承认。王三平想,只要这假能请下来,老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王三平看了看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有几只鸟在飞,王三平想飞吧,飞吧,一直飞吧,飞到没有灰尘的地方去。
假还是请下来了。
王三平对杜小蓝说:“我请假了。”杜小蓝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王三平说:“杜小蓝,你给我听着,我真没什么事。我被你折腾累了,我要去休息几天。”杜小蓝猛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说:“王三平,你这是逃避,逃避是没有用的,有错误就要承认错误。”王三平说:“我没错。”杜小蓝眼泪又流下来了,她说:“你还不承认,你到现在还不承认,你没错,你为什么要跑啊,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王三平摊开手说:“我已经说清楚了,你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杜小蓝反唇相讥道:“要是你,你相信吗?”王三平没话说了,杜小蓝见王三平没话说,就讥讽道:“几天没去就想了吧?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以前说公司有活动是什么活动了。”王三平气愤地说:“你在说什么啊,你不相信可以去问老马啊!”老婆撇了撇嘴不屑地说;“老马,老马是个什么好东西,他跟你还不是一窝的。”
第二天,王三平出门的时候,杜小蓝把王三平的包扔了出来说:“王三平,你要是敢走,有种的就别回来。”王三平在门口愣了两分钟,杜小蓝站在门口,叉着腰看着王三平。王三平低下身,捡起包,转身,他听见门后的门“哐”地一声关上了,女儿也被吓得哭了起来,王三平的眼泪忍了忍,没忍住。
在外面的几天,王三平的心里并不安定。他的手机没关,他想只要杜小蓝给他打个电话,他一定心平气和的跟杜小蓝把事情说清楚,并且马上赶回家向杜小蓝道歉,但杜小蓝一直没给他打电话。王三平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以杜小蓝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让步的,最后他还是得回去。假快完的时候,王三平回家了。他打开家门的时候,看见家里多了两个人,原来杜小蓝把他爸和他妈都请来了。见王三平回来,王三平他妈赶快把杜小蓝拉出来说:“小蓝,三平回来了,你过来看看。哎呀,这一身的灰。”王三平看见杜小蓝头发凌乱地散着,衣服也有些皱,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邋遢,平时,杜小蓝是一个热爱整洁的人,家里烟灰缸的烟头都是平行摆放的。杜小蓝的脸色很不好,苍白,眼睛里也有些血丝,甚至她的眼角还有一点淡黄的眼屎。王三平心里有些疼,王三平他妈把杜小蓝拉过来,把杜小蓝的手放在王三平的手里说:“年轻人吵架没什么啊,没什么,我和你爸年轻的时候三天两天地吵呢,现在还不是好好的?”王三平他妈朝王三平他爸抛了个眼神,两个老人很识趣地走进了书房。王三平抱过杜小蓝,拍着她的背说:“好了,好了,什么事情都没了。”杜小蓝抽泣起来,她的身体开始激烈地抖动,仿佛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她狠命地掐王三平的背,胳膊。王三平双手抱住杜小蓝,杜小蓝终于“哇”地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她的声音那么大,以致哽咽。
王三平想事情就到这里结束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杜小蓝的态度好了很多,情绪也不那么激动了。做完的时候,杜小蓝又哭了,她坐在床上边哭边对王三平说:“王三平,我知道我错了,你原谅我,你不要这样不理我。”王三平也坐了起来,捧起杜小蓝的脸说:“好了好了,不要再孩子气了,我不生气了。”杜小蓝哭得更厉害了,她哭着说:“王三平,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知道你什么事情都知道,我知道你对我不好是生我的气了,可我没想对不起你的。”王三平擦着杜小蓝的眼泪说:“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就不说了。”杜小蓝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眼泪像泛滥的河水一样冲刷着王三平的手指,杜小蓝的眼泪流得那么快,王三平都有些措手不及了。杜小蓝眨了眨眼睛说:“王三平,我告诉你,我没有背叛你,他是在追我,还要跟我上床,可是我没同意,我跟他说我爱你。”王三平的手停了下来,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问道:“你说什么?”杜小蓝还在哭,断断续续地说:“他来找我了,要我跟他走,我不同意,我说我现在是爱你的。我知道这些事情你都知道,所以你才生气,故意做给我看。”王三平的脑子“轰”地一声大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倒下来,花盆碎了,他知道这个“他”是谁。在王三平和杜小蓝的词典里,“他”指的是杜小蓝的上级处长,“她”指的是王三平的同学。相比较而言,“他”更让王三平难受,杜小蓝是为他堕过胎的;而“她”不过是和王三平接吻而已。在结婚前,王三平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娶了杜小蓝,他没想到,几年后他还会被这些事情击中。现在,王三平真的觉得难受了,他没想到杜小蓝居然还有事情是瞒着他的。他的手停下来了,杜小蓝也不哭了。她睁着红红的眼睛惊愕地望着王三平。王三平看着杜小蓝,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杜小蓝,你栽赃栽得很有水平啊!”王三平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他是真的没想到。他是什么事情都没有,而杜小蓝却偷偷地和她的上级约会。王三平觉得很难受,杜小蓝又开始哭了,王三平有些不明白,杜小蓝现在哭什么呢,事情都那样明摆着,谁对谁错一眼就看得清楚。王三平是没有话说了,杜小蓝又能说些什么呢。
王三平把房子转给老马了,没要老马的钱。他觉得老马有了那个房子还可能真的派一点用场,但对他来说,那个房子什么都不是。老马拿着钥匙的时候,笑得很暧昧,他说:“王三平,你可以啊,比我当年强多了。”王三平笑了笑,懒得解释。他看了看窗外说:“城市里的灰尘很大啊。”老马摇了摇钥匙说:“城市里的灰尘虽然很大,但是这个钥匙里却有一屋子的清新呢。”老马对着阳光,晃动着钥匙,钥匙那金属的光泽在阳光里,很亮,有些刺眼,但很干净。
王三平每天还是骑着摩托车上班,但他已经很少想事情了,比如灰尘,比如城市,他想当他骑着摩托车的时候,城市就被他压在车轮下面了,要允许城市反抗,因此要接受它的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