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生活

在那座石拱桥上，常坐着一位卖手工玩意儿的老人。

我常在上学的时候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板凳上，身前摆着许多风车、铜丝绕成的自行车模型……而他就靠在石柱上，仰着头眯着眼慵懒地晒太阳，手中拿着个收音机，正在咿咿呀呀地唱。

好多人都说，他生活得闲适、舒服。他也常对人说：“我这生活可舒服着呢。”说着便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揉在一块，嘴角使着劲地向上扬。

收摊的时候，他将剩下的小玩意儿收好，提着板凳，缓缓向家走去，收音机里的咿咿呀呀的声音依旧不断。

回到家，他总是坐在凳子上半天，愣愣地失神，他想着小时候总有人唤他出去玩，想着自己拿着风车在街上跑的样子……他转过身，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风车，轻轻地吹了吹，“呼——”风车悠悠地转，他也跟着悠悠地笑。

笑着笑着，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开始向周围的人讲故事，摆着摊，兴致勃勃地跟买东西的人讲述，时不时地指指桥，指指楼，指指他的老房子。“你看那……”

日复一日，他身边慢慢有了喜欢听他讲故事的人，每天都有人坐在台阶上，听他慢慢地将人带到他的故事里。身旁的收音机，依旧咿咿呀呀地唱，为他的故事伴奏。

我很好奇，他到底讲的什么，使那么多人被他的故事吸引。去问他的听众，却只是得到同样的回答：“这个，我讲不来，姑娘你得去听他亲自讲。”我便好奇地聚在他身边，听他讲故事……

“这地方啊，之前就是个贫民窟。那条马路啊，之前就是城墙，我们小时候天天在那地方跑。哪条路？喏，就是那条啊……”他伸出枯如树皮的手，颤巍巍地指着前面。

在老人的讲述中，我好像也被他带到昔日的岁月中：面前是厚重的城墙，转过身，是低矮的房屋和几棵光秃秃的老树。因为是过年，树上都挂着几盏褪了色的灯笼，随风摆着。石桥跨过流淌着的护城河，穿上新衣服的孩童手里拿着风车，嘻嘻哈哈地跑着、闹着，手中的风车也呼呼地转得飞快。大人们坐在一起，聊着天，听着戏，也是咿咿呀呀的，伴着戏曲去挑水、做饭，高声唤着自家的孩子，给他们压岁钱，孩子们也笑嘻嘻地收下，转身跑去买渴望已久的糖球……

他讲得入神，我们听得出神。他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越讲越激动，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突然，他叹了一口气，说：“那时候，是我生活的最好的时候了。”我不解地问：“老人家，您没有子女吗？现在的生活可是比原来好多了啊！”

他望了望我，轻笑了几声，对我说道：“我有儿子，他挺有出息的，也想让我跟他一块去住呢。”“那为什么……”“小姑娘，你还不懂。人啊，都想家，谁没有个家呢？我的家啊，它就在这，我在这住着，每天望望这桥，听听这曲，做点小玩意儿，就跟我回了家一样。行了，不早了，也该收拾收拾回家了。”

他拿着板凳，嘴里念着：“其实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手里握着风车，伴着咿咿呀呀的戏腔，迎着夕阳缓缓向家里走去。我突然看见，那身影慢慢化成了一个小孩，手上拿着风车，向家跑去，向最好的生活跑去。

咿咿呀呀的戏越发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