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青
1 如何看待智库理论与实践的关系、智库与学术的关系?
理论和经验的结合、知识与智慧的结合形成智库,知识来自理论研究,智慧来自实践经验,智库的理论和实践不能脱节。智库是现实问题导向的。智库考虑的不是学术最理想状况下的情形,而是在现实状态下怎样找到最优的方案。智库和学术,在目的、性质、研究方法、表现形式、达成目标等方面都不同。学术研究某种程度上说是理想彼岸,而智库研究则必须结合现实情怀。
中国目前的发展模式没有现成可借鉴的经验,也难以用西方发展理论来解释。当前,中国智库的重要作用之一是在理论上解释中国发展的内在逻辑和基本经验,建言推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
每种理论都有其历史性、阶段性,学术研究成果是否能够解决实际问题,这是智库要讨论的。我们可以比较一下,美国许多期刊在这方面就做的不错,往往是“国策未动、理论先行”,引起广泛的社会效应和政治效应,这可能值得国内学界学习借鉴。
2 如何构建符合我国国情的政府和智库的关系?
政府对智库,应该是“放、管、服”。“放”指让智库符合市场规律、发展规律、自由生长;“管”指守住意识形态底线;“服”指政策的引导以及对发展处在初级阶段的智库提供基本支持。
我们一直呼吁,要产生“信得过、靠得住、用得上”的智库,就必须要推动智库市场的形成。如果说我国改革开放40年中,前30年是有形的商品市场形成完善阶段,后10年是无形的网络商品市场形成阶段,那么我期待未来会形成思想市场,思想的力量和价值得到市场的认可。这包括两方面:一是推动政府购买知识服务的方式和体系的形成和完善;二是推动专业化智库人才的市场形成。
3 如何理解智库的独立性?
智库研究要有独立性,但是研究的价值一定是没有独立性的,研究价值是跟着智库意识形态走的。意识形态没有独立性,学术研究有独立性。看似独立的国外的智库其实都有其利益出发点。
我认为,中国智库是中国各界人士,尤其是中国知识分子,参政议政的第三种声音。如果说人大、政协是机制化的组织机构,则智库可以说是常态化的建言献策的组织形式。
中国的智库应强调理论中立性,不要强调身份独立性。智库没有决定权,只有建议权。智库要做的是反映问题,把存在的现实问题通过内参等形式反映出来,提出建议,推动将中国好的治理方式上升为中国模式,形成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
4 如何看待高校智库和学科发展的关系?
一方面,智库建设是基于学科,绝对不是挤占学科。另一方面,智库反哺学科,甚至创造新学科。智库研究的领域都是社会的重大问题,这些重大问题通过智库反馈到高校,会形成新的学科增长点,比如,复旦的网络安全研究就是这方面最好的例子。
高校的本职工作是教书育人,智库对高校来说,是盘活存量,形成增量。不是每个高校都要建智库,高校首先应打好基础,智库不应当是刻意去建的,如果把建智库作为高校发展的主要动力,“举全校之力办智库”,是舍本逐末。做智库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高校有了好的学术根基,智库建设是自然而然的。一时的大规模投入可能会买来一些成果,但是没有学派的根基,没有长期积淀,做出来也是虚浮的。
5 复旦发展研究院有哪些可以分享的经验?
复旦发展研究院从1993年成立之初,就明确了“没有围墙”的理念,专家来自上海乃至全国的各高校和研究机构,当时的领导专家们就提出,复旦发展研究院是复旦的,也是上海的,更是全国的。
2011年以后,我们进一步将经验总结为:开门办智库。我们不仅把智库看成一个机构、一个平台,更将智库看成一个生态系统。智库是高校和社会的桥梁,聚内智、引外智,一方面将全校教师的知识和社会需求对接,另一方面为社会人士将经验知识化为理论、参与决策咨询提供平台。
复旦发展研究院主要聚焦中国发展重大战略问题,在全球治理、网络治理、社会安全、生态治理、科技创新等5个研究方向开展研究。作为一个综合性的高校,复旦在做智库时,高度重视文理医工的融合,我们认为,科学技术能够解决社会科学不能完全解决的重大现实问题。应当发挥科学家群体对国家战略的引领作用。
复旦发展研究院建设了一支专业化的智库人才团队,他们既不是一般的科研人员,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行政管理人员,而是具备学术视野、了解政府需求、懂得市场营销、擅于国际交往的复合型人才,这支队伍的任务是智库管理和孵化、学术运营和成果转化、用户开发和维护、国际交流与合作等。
6 如何看待智库评价?好智库的标准是什么?
智库评价本质是抢占话语权。我倒不反对做智库评价,而是希望我们的智库评价不要只局限在国内,我特别期待做智库评价的同行能“走出去”,用中國标准评价全球智库,争取占据理论、舆论上的高度,这也是在意识形态领域的重要斗争。智库评价的影响力越大,智库的受关注度就越高,这是我们需要的。
对于智库自身来说,不应该追求智库排名的高低。对于复旦发展研究院来说,我们更愿意向大家介绍的是每年的成果和产出,以及从这里走出的决策咨询专家;更愿意介绍我们靠这支年轻的队伍,如何使没有一个全职专家的发展研究院做成了一个很接近于中国特色新型智库的机构,爱国服务牺牲的情怀在这里怎样生根发芽;学校在体制机制创新方面为我们做了怎样的努力;上海高校智库做了哪些尝试。
“信得过、靠得住、用得上”是好智库的标准。对智库最真实的评价,来自政府、来自用户。从本质上说,思想也是一种商品,智库要用实力说话。好智库是政府“用脚投票”的结果,上海在这方面有了比较好的实践,2013年以来,上海市挂牌一批“上海高校智库”,推动智库内涵计划,每年根据需要设置课题,所有机构来“打擂台”,政府选择优秀的机构进行支持,这就是一种很好的做法。
7 中国特色新型智库的“特”和“新”体现在哪些方面?您对过去几年我国智库发展状况的总体评价?
中国特色新型智库,“特”在内容,“新”在机制。好智库应能够将学界、政界等社会资源网罗到一起,形成知识共同体。新型智库机构的领军人物应该有的特点包括:懂学术、会经营,广交朋友,有社会资源,能管理,善组织。具备决策咨询功能的机构不代表就是智库,传统学术科研机构,可以称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的某种形态。
国内智库绝对数量足够,但是好智库较少。从对政府的作用和价值、以及政策落地的概率方面来评价,我国的智库还有很大潜力可挖。当前,我国正处在智库发展蓬勃期,智库建设的潜力很大。国家、社会重视智库,“智库热”会继续热下去,但“智库热”后的冷思考也会越来越多。智库要耐得住寂寞,真正做到“信得过、靠得住、用得上”。
收稿日期:2018-06-15 修回日期:2018-06-20 本文责任编辑:唐果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