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苗苗
摘 要 以绘本为载体建构儿童传统文化认同,日益受到德育工作者的关注。由于绘本研究涉及多学科,包含阅读学、出版学、儿童文学等,因此在实践中面临诸多挑战,出现文本价值激活不够、文本表述“解释性”品质低等问题。以儿童阅读认知过程为突破口,从儿童“感知”“注意”“记忆”“思维”等阅读心理特征出发,将传统文化元素融入绘本创作,能够有效促进儿童对传统文化的认同,增强儿童对传统文化的热爱。
关 键 词 传统文化;绘本;认同;阅读认知
作为国家认同教育的主要部分,传统文化认同更强调主体要素与文化要素之间的融合,随着时代的发展,文化载体需要与时俱进,这样儿童才能更好地吸收与传承传统文化。近些年来,绘本日益成为儿童的时尚读物,这个与儿童文化紧密相关的特殊载体,能否承载起儿童传统文化认同的任务呢?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于2017年印发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其中特别提到“创作系列绘本”“编写中华文化幼儿读物”,将其列为工程的重点任务。
事实上,有关传统文化认同的儿童绘本近年来不断涌现,比如获得文津图书奖的《这就是二十四节气》,就从科技维度彰显了中华文化特质与魅力。而它作为传统文化研究成果成功转化为绘本的案例,也启发更多教育工作者,特别是德育工作者迈出探索的脚步。
绘本创作并非简单地文本呈现,其背后有深厚的阅读学、出版学、儿童文学甚至艺术学学科背景作支撑,运用绘本建构儿童传统文化认同,更需要德育和上述相关领域进行深度结合,找到可以提升影响认同效果的关键点。当前,传统文化元素融入绘本创作存在着一些难以突破的瓶颈,很大原因也是受限于交叉學科,找不到突破口。寻找到这个突破口,就寻找到了促进认同过程实现的机制,无论是对德育领域还是对绘本出版领域都有探讨价值。
一、传统文化是绘本创作的源泉
“民族这个‘被设想成在历史之中稳定地向下(或向上)运动的坚实的共同体是通过文字(阅读)来想象的。”[1]儿童可以通过阅读获得对民族的“想象”,儿童阅读载体的重要性不言自明。
近年来,儿童阅读载体不断发生变化,绘本开始风靡全球,成为学龄前和小学低年级儿童的热门读物。一项针对我国部分0—9岁儿童家庭的调查显示,2016年,70%的家庭中绘本占据了儿童读物的一半以上,只有14%的家庭中绘本低于25%。[2]
绘本,又称图画书。“它是透过图画与文字这两种媒介在两个不同的层面上交织、互动来讲述故事的一门艺术。在图画书里,图画不再是文字的附庸,而是图书的生命,甚至可以见到一个字也没有的无字书。”[3]
放眼世界绘本创作谱系,传统文化向来是绘本创作的“源头活水”,比如绘本国际大奖“凯迪克奖”中很多作品就来源于世界各地的民间故事。
传统文化能在儿童绘本中容光焕发,这要归功于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和艺术精髓。以中华传统文化为例,它“天人合一”的价值观恰恰契合儿童“自然、率真、烂漫、质朴”的情感特征。而且,中华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游戏、文学(故事、传说、寓言、典故)、节日、民俗、民间艺术、礼仪,处处蕴含文化自信,这为绘本创作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元素。
以绘本讲述传统节日、神话传说、历史人物、民风民俗、历史记忆,国外有很多成功案例,引进国内后也正以其文化符号和价值观影响着我国儿童的生活方式和文化认同。这一方面为中华传统文化的绘本转化,提供了积极的借鉴意义;另一方面也提醒我们要增强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积极探索中华文化的多样化表现,加快探索中华传统文化绘本转化的脚步。
二、基于传统文化的绘本创作的问题
当前,不少教育工作者逐渐认识到,绘本这一儿童接触最广泛的阅读形式,是传承民族文化的独特载体,于是开始主动参与到绘本创作中来。这就和先一步扎根在这一领域的绘本研究者们合力形成了一个方阵,共同关注传统文化的绘本转化。根据传统文化的特征,转化主题主要聚焦在两方面:第一,挖掘传统节日、民风民俗、人文景观、科学发明等文化资源。第二,挖掘口耳相传至今的民间故事、神话传说等,其中蕴含着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和对幸福的不懈追求。
传统文化研究成果绘本转化工作具有前瞻性、实践性,但因为涉及多学科交叉,文本质量参差不齐,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这里从“文本价值”和“文本表述”两方面进行分析。“德育文本是德育的基本依据和价值标准,作为一种价值符号,包括两层含义,一是文本价值,二是文本表述。文本价值是文本所包含的价值信念,文本表述是教育者对文本的阐释方式,是文本价值实现的外在形式。”[4]
(一)文本价值激活不够
首先,很多绘本改编自民间故事、寓言、传说等,但创作者过度依赖传统元素,结果只做了传统元素的“搬运工”。传统文化再经典,价值观内核再自信,进入今日儿童的心智也需要跨越时代门槛。
文化认同是一种价值融合,传统文化价值与现代文化价值、成人文化价值和儿童文化价值之间,需要形成共鸣。
首先,当前一些传统文化题材绘本是从古人视角进行讲述的,缺乏对传统文化的现代性延伸,传统与现代之间产生断裂,儿童自然就走不进去。哲学家麦克林关于历史文本的分析,对我们理解“激活”有重要启发意义,难道“古代的文本只能按古人的视角去阅读吗?解读历史正是‘重建过去并开拓历史的新意义”[5]。
其次,这种激活不够还反映在对传统文化中蕴藏的价值观挖掘程度不够深,只知民族精神之形而不知其神。对民族精神中的价值取向、思维方式、理想人格理解比较肤浅或者比较片面,融入绘本创作时就会心有余力不足,最终文本呈现出来缺乏层次,也影响了儿童读者的认知和情感体验。
(二)文本表述“解释性”品质低
为什么重视“解释性”?传统文化认同是一种文化德育,文化德育模式不仅注重价值传递、引导,同时更强调价值认同与接受、价值内化与价值建构以及价值行为外化的过程。“在解释中使受教育者领悟,在解释中使道德价值获得澄明和显现。解释性从根本上重新定义了德育的本质。”[6]
绘本如果想有效传达传统文化,表述出高品质的“解释性”,一定要了解绘本的组成结构。绘本包含图和文,但绘本绝对不是文和图的浅层次搭配,“一本绘本至少包含三种故事:文字讲的故事,图暗示的故事,以及两者结合后所产生的故事”[7]。
当前,一些绘本创作正因为不了解绘本图文“相乘”的独特性,才陷入了低品质表述的泥沼。观察这些绘本,普遍存在以下问题:
第一,文字量过大,挤压了图像发挥解释作用的空间。图像不仅具有装饰功能,更具有解释功能和促进功能,儿童通过看得见的画面,可以去想象看不见的传统文化历史。越是优秀的绘本越会“运用图像作为示意的途径,将图像转化为意象的表征,以传递意义”[8]。
第二,图像虽然大量借助中国传统文化符号,如水墨、篆刻、剪纸、皮影、武术、园林、青花等,可这些符号常常是文字的附属配图,起不到解释作用,这使得图的魅力大减,有时甚至让阅读者感到审美疲劳或产生审美忽略。
绘本创作涉及文图合作,文图之间难分伯仲,有时,图的贡献更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传统文化题材绘本尤其明显,图的“解释”功能关乎整体文本价值的传递和实现。“就当前的德育实践而言,德育的危机不在于德育文本的价值主导性,而在于德育文本的表述方式。”[9]
三、传统文化元素融入绘本创作的策略:基于儿童阅读认知过程
传统文化研究成果绘本转化,离不开对绘本阅读主体的分析。认识儿童读者阅读认知过程的结构、各种心理要素及其内部联系,对于创作者探寻传统文化元素融入绘本创作的路径,促进儿童传统文化认同过程实现,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从信息加工论观点看,阅读认知过程就是阅读者输入、检测、存贮、加工、输出和反馈信息的过程,这个过程需要调动人的阅读感知、注意、记忆、思维等各种心理活动,这些活动相互联系,形成阅读认知过程中的心理结构。(见图1)[10]
那么,当儿童处在阅读认知过程中,其感知、注意、记忆、思维等心理活动具有什么特点呢?
1.感知缺乏目的性、准确性、完整性。学龄前和小学低年级儿童有意注意能力不强,而且不太善于分析、综合,不善于发现事物之间的联系并加以概括。2.容易对新异刺激物产生无意注意。学龄前与低年级儿童以无意注意为主。刺激物如果具有鲜明的颜色、生动的形象、有趣的故事、新奇的形式,就容易引起儿童的无意注意。3.记忆带有情感性。儿童情感体验先于知性体验,“儿童最初不是一个知觉或认知的人,而是一个体验着种种情绪的人,他以情绪的方式和世界发生联系”[11]。4.具体形象思维因大量表象而更为活跃。具体性、形象性是儿童最重要的思维特点。这种思维遇到“表象”会更为活跃。比如,我们在优秀绘本中看到很多抽象的概念化成了表象,儿童更容易发挥具体形象思维去理解其中蕴含的价值观。
结合以上这些特点,针对当前传统文化题材绘本创作存在的不足,笔者提出优化建议如下:
(一)从“儿童文化视角”出发,激活传统文化元素
儿童的阅读认知过程离不开感知。把传统文化元素用生动活泼的文字表述出来,并不一定就能让儿童感知到其智慧和魅力。儿童感知背后是“儿童文化视角”在左右观望。
儿童有文化吗?儿童诞生于人类的文化中,就像儿童人类学所探讨的,要将儿童视为文化参与者和有潜力的专家。正是因为儿童拥有文化能力,儿童对传统文化的认同才可能得以形成。
通过绘本载体传播传统文化,建构儿童对传统文化的认同,首先要尊重儿童自身拥有的文化能力:一是感知、领悟、吸收能力,二是运用、创造和革新能力。其次要在儿童文化和传统文化之间搭建一个桥梁,而且不能只做扛着传统文化行李过桥的“搬运工”,要对传统文化元素进行激活,运用儿童文化進行重新“编码”,不怕与儿童文化之间产生冲突。一定程度的冲突,才会更有力地促进儿童产生“文化思辨”“文化融合”,最后知行结合。
(二)增强儿童视觉、触觉体验,主动注意传统文化
传统文化博大精深,信息量丰富,这使得以传统文化为题材的绘本创作必须面对一个问题:了解儿童绘本阅读过程中的注意特点,然后才好有的放矢地把传统文化元素呈现出来。
儿童注意到绘本上哪些信息呢?有一项专门针对2—6岁汉语儿童的阅读眼动研究,使用眼动仪观察阅读眼动轨迹,掀开了儿童注意绘本信息的幕后一角。此项研究发现,儿童从视觉关注图画开始,逐渐增长对文字的视觉关注水平。[12]这项研究也正好呼应了绘本研究者对“图像”“图文关系”的重视。“凯迪克奖”作为绘本国际权威奖项明确表示评审标准要包含图像诠释能力(即以图像诠释主题、概念、情节、角色和情绪氛围等)。[13]
儿童注意某个事物,不光通过视觉,也借助触觉,甚至多种感知觉的结合。近年来有很多成功的传统文化题材绘本,就在增强视觉、触觉注意方面进行了突破。比如3D立体书《过年啦》,设计旋转、拉杆等多种体验形式,将从腊月二十九到正月十五的各种春节仪式,游戏化地展示出来,吸引儿童更为主动地辨别和体验这些传统艺术元素。
(三)借助“非连续性文本”,深度解析传统文化意蕴
阅读思维是儿童阅读认知过程中最复杂的心理因素,影响、制约着儿童的阅读效果。将传统文化元素融入绘本创作,一定要考虑儿童在阅读思维上的具体性、形象性。
怎么能够深度解析传统文化的内蕴,同时又让儿童读者清晰理解呢?故事是一种途径,它的生动、鲜活、情境与儿童的阅读思维相辅相成,以故事文本呈现有助于儿童对传统文化产生属于他们自己的领悟。
很多传统文化绘本的创作者都意识到了故事化的重要性,但在用故事解释文化要素,解释对过去、现在、未来的某种感知体验时,也面临着一个难点—“行为和事件在逻辑上、时空上的序列关系”[14],而这一点正是促进儿童读者知其所以然,自由展开价值选择、发生意义重建的关键。
让儿童知其所以然,可以让故事与“非连续性文本”结合成“混合型文本”。“非连续性文本”以时间轴、树形图、统计图、结构关系图等形式出现,具有概括性、直观性等特点。为了帮助儿童读者理解比较复杂的文化符号,我们可以依据他们的认知水平,将故事和“非连续性文本”组合成“混合型文本”,运用“混合型文本”搭建合适的台阶,化解难点,促进儿童在阅读认知过程中更好地进行信息加工,提高他们对传统文化内涵的认知水平。
(四)丰富情感内核,提供更多关于传统文化的记忆线索
前面提到儿童的记忆多带有情感性,那么儿童在阅读认知过程中,从传统文化绘本中摄取的信息,想更久地储存在儿童读者的心田,就离不开情感记忆。情也是品德发展的桥梁,中华文化在“情”字上有取之不尽的源泉,它的厚德载物、崇孝重义、乐观博爱如能被儿童关照、体验,会形成强烈的民族归属感。
这提示我们,将传统文化元素融入绘本创作,要建构一个丰满的情感内核。《团圆》作为讲述春节的成功案例,被不少品德课作为活动材料,链接起教学活动,其原因正在于绘本抓住了“情”。《团圆》以孩子“我”的情感为讲述线索,“我许久不见爸爸,被爸爸抱起来后吓得大哭起来”,接下来,“我”吃了午饭后和爸爸去理发,“我”带上爸爸新买来的帽子,吃着爸爸送来的甜蜜棒棒糖,“镜子里的爸爸越来越像以前的爸爸了”,后来,“我”跟爸爸去拜年,和爸爸去屋顶看风景,坐在爸爸肩上想象着美好的未来。美国《出版人周刊》曾这样评论《团圆》:“它记录了中国最为快乐的节日,并且见证了贯穿其中的感人亲情。”
传统文化本就“含情脉脉”,绘本创作只要真情流露,自然会让儿童在阅读中感受到中华传统文化的温暖,唤起心灵深处对中华传统文化的热爱并长存记忆之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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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