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环保督察后的“奇葩整改”

郭强 邬慧颖

用新土、绿化膜覆盖污染，和督察组“躲猫猫”封条撕了又贴，用曝气增氧机改善监测断面水质，白天排污改夜间排污……继首轮中央环保督察后，近期中央环保督察组又对部分省（区）开展“回头看”，并曝光了一系列弄虚作假、表里不一、敷衍应对的整改行为，其中不少“奇葩整改”更是让人费解，令人深思。

“奇葩整改”五花八门

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和林格尔县一家木器加工厂，督察组看到一新一旧两张封条，旧封条时间是第一轮环保督察不到半年后，已被撕掉，新封条时间是督察组“回头看”进驻4天前。原来，这家工厂在第一轮中央环保督察中被举报查封，但督察组走后就撕掉封条恢复非法生产，“回头看”来了又被“查封”。

在广东佛山市三水区漫水河入北江的河口断面上游，中央环保督察组发现一个曝气增氧机正在曝气，附近还有一台推流器。据现场工作人员反映，在河上安装曝气增氧机，可以提高下游监测断面溶解氧浓度，从而保证采样时间断面溶解氧指标会好看一点。

在河南濮阳市范县，督察组发现，当地煤炭消费总量控制方案竟比市里早出台6个月，甚至比河南省级方案还提前2个月。面对无可辩驳的事实，范县发改委最终承认，为避免被追责临时编造了一个方案。

“奇葩整改”虽然手法五花八门，但归结下来主要有三种：

一是不彻底解决问题，搞“表面整改”。面对中央环保督察组反馈的问题和整改要求，一些地方只作表面文章，敷衍了事，以求应付过关。

2016年7月，督察组曾对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香坊区向阳镇一垃圾填埋场垃圾渗滤液污染问题进行了重点调查。但今年6月，督察组到现场对转办事件进行“回头看”时发现，举报涉及的偷排渗滤液的沟渠有多处刚刚用土覆盖过，垃圾堆体外侧也用大量新土垫高，但在垃圾堆体内侧有大量垃圾渗滤液正在涌出。

齐齐哈尔市中心城区污水处理厂自2003年投运以来，将10余万吨污泥堆存嫩江行洪区，对嫩江水环境安全构成严重威胁。尽管黑龙江省有明确整改方案，但齐齐哈尔市新建的污泥临时堆场选址在原堆存点旁边，虽有防渗处理，但仍位于嫩江行洪区内，10余万吨污泥露天堆存。

二是未采取实际行动，搞“纸上整改”。与“表面整改”不同，“纸上整改”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甚至没有整改也上报完成整改销号。

在河南黄河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督察组“回头看”时发现，其核心区和缓冲区内竟然堂而皇之存在着大规模的养殖场群。当地政府相关负责人在督察过程中还存在指东向西、欺瞒误导督察人员的行为。督察组指出，在第一轮中央环保督察明确指出问题的两年后，在地方政府承诺进行全面排查整改并公示整改到位的情况下，还能发现这些问题。这般景象，发人深省。

三是以举报不实名义“拒不整改”。

广西北海市北海诚德镍业有限公司在中央环保督察期间因环境污染问题被群众举报，但北海市核查后回复督察组：该公司手续齐全，各项污染物排放达标，群众举报不实。然而，今年6月，督察组进驻广西开展“回头看”不久又接到群众对于相关问题的举报。经督察组现场检查发现，群众投诉情况属实，这家企业有大量强碱性冶炼废渣堆填侵占滩涂。同时，企业堆填冶炼废渣的铁山港约1400亩区域满目疮痍、狼藉一片，环境状况触目惊心，群众反映的问题不仅未得到整改，反而愈演愈烈。

“顶风作案”的底气哪里来

在中央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铁腕重拳治污背景下，一些地方为何依然敢弄虚作假，出现许多诸如此类的“奇葩整改”？采访中，相关部门负责人向记者解释说：

其一，部分地方观念仍未转变，“唯GDP”思想作祟。“奇葩整改”的根源还是片面的政绩观在作祟，“重发展、轻保护”的理念没有根本转变。

在发现大规模养殖场群的河南黄河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督察组发现，这些项目都是当地政府招商引资进入的，其中还有一些是当地招商引资的重点企业，地方政府办公会议还专题研究，同意这家企业延期缴纳2016年的部分排污费，并从2017年第一季度起按存栏100头牛（实际存栏2000余头）核算缴纳排污费，不足部分后期视情补缴。

在银川灵武再生资源循环经济示范区，第一轮中央环保督察反馈后，园区内侵占保护区，以及一些手续不全、环保设施运行不正常的企业非但没有整改清退，反而继续违反保护区管理规定引进新的项目。一些无审批手续、无治污设施、工艺落后的违法企业纷纷进入园区。

专家表示，“一些地方对污染企业不敢动真碰硬，主要是担心会影响地方经济发展和财税。但事实上，这种带污染的GDP不要也罢，它损害的是一个地方的长远利益。”

其二，一些企业认为环保督察是一阵风，存在侥幸心理。长期以来，部分地方在环保执法中处罚轻、整改少，让一些企业产生侥幸心理，以至于一些企业认为这次环保督察也是一阵风，过去了就没事了。

中央环保督察组在广西“回头看”时就指出，北海市有关部门及铁山港区没有动真碰硬，监督管理形式化，督察整改走过场。北海市环保局2012年以来，针对诚德公司废渣污染问题累计下达整改通知和行政处罚文件20余份；铁山港区政府2016年以来多次约谈涉事企业，但都不痛不痒，不了了之，不仅未解决问题，反而进一步助长了企业的侥幸心理，导致环境问题进一步加剧。

记者发现，在生态环境部的通报中，频频出现“变本加厉”“性质恶劣”“触目惊心”等表述，措辞严厉。此次中央环保督察组进驻多地“回头看”，充分说明中央环保督察绝不是“一阵风”，给那些心存侥幸的问题企业和各级党委、政府敲响了警钟。

其三，一些地方政府作风不实，以文件、会议落实整改。“奇葩整改”暴露出来的整改不力问题，其背后折射出的是一些地方政府的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作风。

2016年第一轮中央环保督察反馈指出，云南罗平锌电股份有限公司重金属污染隐患问题突出。今年，督察组下沉曲靖市督察发现，这一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呈进一步加重之势。曲靖市委、市政府在针对此问题制定督察整改方案时，只是简单将有关整改任务全部安排给县级政府承担，而将自己的责任高高挂起，导致整改要求未落到实处。

政治底线失守催生弄虚作假

相关专家向记者表示，当违法企业肆意妄为，而基层政府却是开会研究多，整改落实少，懒政惰政思想表现为敷衍塞责时，环境问题的解决就成了群众反映强烈却不了了之的“空头支票”。

在其看来，从中央环保督察通报可看出，许多环境问题曾是群众反复投诉，政府置之不理的；明确要求整改，政府敷衍了事的；环境遭严重破坏，政府熟视无睹的。“违法企业屡罚不改，地方政府存侥幸心理，敷衍整改，当企业利益与干部政绩相连，监管防线失守，生态环境与政治生态都将遭到严重破坏。”

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强调，生态文明建设是关系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根本大计。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八次委员长会议建议，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四次会议审议全国人大常委会执法检查组关于检查大气污染防治法实施情况的报告，审议全国人大环资委关于提请审议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全面加强生态环境保护依法推动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的决议草案的议案。

“在中央环保高压下，一些地方依然弄虚作假，催生出五花八门的‘奇葩整改’实在令人唏嘘。”前述专家最后说，此类“奇葩整改”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提供了警示：各地不仅要就曝光的问题进行彻底整改，对环保督察发现的问题要真追责、敢追责、严追责。“唯有如此，生态文明建设的根本大计才能落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