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 佳
社会日益增强的文化需求以及电视与网络视频平台的激烈竞争,促进了各类综艺节目的蓬勃发展。仅2017年上半年,我国卫视综艺及网络综艺总量就达到了316部。但繁荣的背后也出现了同质化、低俗化等诸多问题。在国家对以真人秀为代表的一类综艺节目进行整顿之际,曾一度属于“小众文化”的文化类综艺节目异军突起,受到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和观众的狂热追捧,将电视综艺行业推向了新一轮的转型和升级。
进入21世纪,互联网在我国的迅速普及和移动互联时代的到来,使信息传播的路径与内容发生了巨变。社会化网络的兴起,改变了人类社会的连接方式,也重塑了媒介文化的现实表征。综艺节目作为电视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其演化特征也与媒介文化变迁相呼应。
20世纪80年代,我国综艺节目起步,先后经历了港台模式、欧美模式与韩国模式。目前,力量日益壮大网络视频平台涉足自制综艺节目,借力于迅速发展的移动终端技术和相较于上星卫视较少的限制,在短时间内迅速占领了可观的市场份额,与电视综艺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这一格局下,数量上持续繁荣的综艺节目也同时呈现出与媒介文化变迁相呼应的瓶颈。
我国大陆综艺节目起步较晚,在发展的过程中,其模式很大程度上由港台地区及其他国家借鉴而来,以其成功的生产经验和成熟的运作模式作为节目收视的保障。如,港台模式以游戏歌舞为主要内容,欧洲模式通过选秀博人眼球,近年来盛行的韩国模式则以真人秀为主打内容。但无论如何“本土化”,这些引进的综艺节目模式始终缺乏中华传统文化的深层基因。此类模式的大量套用加之大众传播媒介对受众长期的涵化作用,传统文化渐渐淡出主流文化亦会成为一大危机。
信息传播技术的提高和日益加快的生活节奏使得快餐文化成为主流,制造感官上的刺激成为综艺节目获取受众眼球最为快捷有效的方式。2017年上半年,综艺节目点击量前四的节目类型分别为明星真人秀、喜剧类、音乐类和情感婚恋类。这几类综艺往往缺乏内涵、内容空洞扁平,成为“娱乐的附庸”,甚至为了制造话题在节目中设计大量低俗的言辞或环节。
同时,一旦某一类型的综艺取得了成功,其模式便会被迅速复制,大量同类题材的综艺节目在短时间内纷纷涌现,最终导致综艺节目市场同质化严重。以亲子类综艺为例,《爸爸去哪儿》的成功带动了《爸爸回来了》、《爸爸请回答》、《闪亮的爸爸》等一系列“爸爸IP”的出现,但观众的审美疲劳导致后者的收视情况总体不尽人意。
节目制作技术的提高和市场的需求催生了越来越多的“大制作”综艺节目,赞助商的意愿成为了操控节目基调与走向的重要因素之一,商业气息正以各种形态在综艺市场上快速弥散开来。人文气息的急剧缩减表现在节目题材的选择和节目内容的呈现两个方面。题材上,附着话题量较大的真人秀等类型的综艺挤占了文化类综艺的大量生存空间。内容上,为获得较高的收视率或点击、话题流量,制作方往往“不择手段”——大量真人秀节目使用预先设置的台本,竞赛类节目打着观众投票的幌子将结果内定,相亲类节目雇“托儿”来增强戏剧色彩。同时,广告铺天盖地的露骨植入也使得综艺节目的人文气息进一步缩减,将观众理应获得的收视体验与尊重抛之脑后。
2013年,《中国汉字听写大会》问世,掀起了一阵“文化热”。随后的几年中,《中国诗词大会》《朗读者》《见字如面》等文化综艺也纷纷登陆荧屏,均获得了不俗的成绩,文化综艺的潜力初步彰显。经过近两年的筹备,2017年12月至2018年2月,中央电视台重磅推出大型文博探索节目《国家宝藏》,与9大博物馆合作,展示了27件镇馆之宝,并邀请明星在节目中担当“国宝守护人”,以小剧场的形式倾情讲述了这些“大国重器”的前世今生。最终,通过“选秀”角逐出9件珍品参加故宫博物院的“国家宝藏”主题特展。
《国家宝藏》一经推出便迅速走红,引爆了“全民狂欢”。截至2018年3月,豆瓣评分稳定在9.2分的高分,五星率达到70.5%。由百度指数监测到,每期节目播出后,“国家宝藏”这一词条的搜索指数都会迎来破万的高峰。同时,其在新浪微博上也引发了大量讨论,相关话题多次登顶热搜。除了线上的积极讨论与互动,一部分受众也将这种喜爱通过线下行动展现出来。据统计,节目开播以来,全国各大博物馆的参观人次有了明显攀升。人们正在将《国家宝藏》所传达的内涵与精神内化于心,外化于形。
《国家宝藏》以其穿越古今的“时代美”、超越文化族群的“和谐美”和情景交融的“意境美”吸引了来自不同年龄层、不同领域和不同文化水平的广泛受众,加之媒体的大量报道,迅速将这一节目推向现象级,营造出全民狂欢的奇观。
以《国家宝藏》为代表的文化类综艺的崛起并不是偶然现象。新时代文化环境背景下的多方合力,共同推进了文化类综艺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实现突围。
综艺节目凭借其对广告更强的吸附能力获得了大量投资,成为各大电视台提高收视率的一大利器,但资本的诱惑和来自市场的巨大压力也使得综艺节目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呈现出“娱乐至死”的倾向。
广电总局分别在2011年和2013年出台 《广电总局将加强电视上星综合节目管理》及《关于做好2014年电视上星综合频道节目编排和备案工作的通知》,对各大卫视的综艺类节目在各方面进行了一定的限制。2017年1月,中办、国办印发 《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要求创作要“善于从中华文化资源宝库中提炼题材、获取灵感、汲取养分”;2017年7月,广电总局下发《关于把电视上星综合频道办成讲导向、有文化的传播平台的通知》,要求电视上星综合频道“制作播出更多有思想深度、精神高度、文化厚度的文化类节目”。这些政策从“推”与“拉”两个方面发力,为综艺节目在新时期的发展奠定了重文化、重内涵的整体基调。
目前,荧屏上的纯文化标签的综艺节目已日渐式微,纯娱乐类综艺也因内容空洞、受众审美疲劳等因素而饱受诟病。《国家宝藏》的走红让人们看到了文化与娱乐有机融合的强大张力。节目中的“选秀模式”、“小剧场”、“明星阵容”等元素属于娱乐范畴,“博物馆”、“大国重器”、“国宝守护人”等元素又属于文化范畴。看似“混搭”的组合却极大程度地满足了当今受众多层次、多维度的信息需求。文化和娱乐是综艺的双向驱动力,综艺节目作为大众文化的一种,诚然离不开娱乐性,但只有当娱乐与文化中某种更根本而深层的东西融合起来时,才富于价值。同时,多元化元素的运用也增加了节目的兴趣点与记忆点,不同类型的群体均能找到对自身具有接近性的内容,《国家宝藏》因而获得了强且稳定的受众黏性。
社会化网络时代的受众参与并不是个人化的自娱自乐,而是一场全民共享的狂欢。《国家宝藏》的走红见证了“自来水军”的强大传播效果。当首触受众接受到自己喜爱的内容,便会利用身边的各种平台和渠道迅速将自己的态度或观点传播出去;而下一级的受众在证实后,对这一内容的好感度会进一步加强,继续自发进行传播,如此反复形成强大的口碑。互联网的便捷性使得口碑的形成速度和强度都更易形成“奇观”。除了传统社交平台上的图文传播,新一批网络原住民的力量也不容忽视。他们利用自身掌握的数字技能,在传播前对信息进行二次加工,诞生了相关表情包、混剪短视频(以鬼畜视频为代表)等综艺副产品。这些经过网民二次加工的产品更符合当今社交平台短、平、快的传播特点和受众心理,大规模传播的同时也带动了综艺节目本身的影响力扩张,达到无处不在、无时不传的病毒式传播效果。
文化类综艺的收视虽未占据当今综艺市场的最大份额,但《国家宝藏》等节目的奇观现象却体现出市场对于文化类综艺的庞大需求以及该类题材挖掘创新的巨大潜力,成为了综艺节目前进道路上的风向标。受教育程度的不断提高和长期碎片化阅读造成的精神世界的恐慌,使人们亟需在根基深厚的中华文化长河里汲取营养。符合新生代主流审美的新形态文化类综艺适时地填补了这一空缺。与此同时,文化自信的不断提高也增强了人们对文化类综艺的认可度以及对优秀文化的判断能力。从《超级女声》到《国家宝藏》,从喧哗到厚重,其实质是大国崛起概念下观众的内在文化审美需求[7]。
在注意力这一“蛋糕”不够分的今天,《国家宝藏》等文化类综艺为综艺节目脱颖而出提供了成功且值得借鉴的模式。诚然,文化类综艺不是唯一的发展方向,但把握政策动向,丰富节目元素,借力网络传播,洞悉社会文化审美,却是普适于综艺节目的成功之道。
参考文献:
[1]牛春梅:《“另类选秀”选出文化自信》,《北京日报》2017年12月8日
[2]蔡骐:《社会化网络时代的媒介文化变迁》,《新闻记者》2015年第3期
[3]杨宾:《文化类综艺节目的艺术塑造与价值提升》,《创作与评论》2017年第10期
[4]王一川:《代大众文化与中国大众文化》,《艺术广角》200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