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汕头嘉盛伟才实验学校 李佑启
就这样,冬天彻底覆盖了你的头顶。
其实,不应该说冬天,应该是冬季,抑或,寒冬。
你生命里没有天。
要说有,那几只鸡是你的天,那几只鸭是你的天,那两头猪是你的天,那些红薯和洋芋,那些稻子和玉米,是你的天;那几丘田,那几块地,是你的天。
其实,你的天早已塌了,塌在对面的山脚下。山脚下那两座荒冢便是你的天,真正的天。
你请人给他做了三天三夜法式;给他,也做了三天三夜。
说好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怎么走着走着就散了呢?
说好的,为你养老,给你送终,孝顺你一辈子,怎么就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说好的,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哭。你真的没哭。送他走时,你没哭;送他走时,你也没哭。可有谁知道,你心里泪崩成河,如今连血都泣干了呢?不然,你怎么会形容枯槁、骨瘦如柴?
你将青春最美的时期给了他。然而,那个狠心的男人,竟然带上你的青春撒手而去,从此阴阳相隔两茫茫。
第二年,他在产房里差点要了你的命,让你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又返了回来。然而,二十年后,他终于要了你的命。
你恨不得自己折寿也要换取他们的生命,哪怕下地狱,你也愿意!然而,他拒绝了,他也拒绝了。
地狱无门。
然而杂屋有门。杂屋的门后,那口漆黑漆黑的棺材,已经是越来越生动了,看着看着就开口了,要说话了。
因为,它懂你。
你也懂它。
(微笑,永远微笑,春天一样。
九竿子也够不着蒙娜丽莎,隔着二十五条街哩。)
也许,是上辈子佛祖欠她的阳光太多,这辈子全还给她了。
也许,一时疏忽,将她遗忘在永恒的明媚的阳光里了。
我有一千个一万个也许。
也许,她就是佛祖在人间的化身。
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神将自己都无法解答的难题抛给了她。从此,她的表情永远定格在春天的阳光里。
于是,忧愁见了她绕道而行,痛苦见了她绕道而行,疾病见了她绕道而行,严寒和酷暑见了她,也纷纷绕道。
从不吝啬自己的好心情。哪怕你用石子砸她,用棍棒撵她,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她……春天里最最灿烂的那朵鲜花,都永远绽放在她积满污垢的脸庞上,让你轻轻松松地实现自己的愿望,让你轻而易举地带走她满满的微笑。
她微笑着面对一切。然后,静静地离开。
好像活着就是为了一顿饱饭。所以,仅仅只需要一个饭团,她就是你义无反顾的追随者。
不需要高楼,也不需要豪车。不需要金钱,也不需要回报。不需要爱情,也不需要体贴。只要一个饭团,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无赖,她也跟你走。
听说,她生过孩子,而且都是男孩,一生下来就被人抱走了。因为她不需要知道孩子的去向,不需要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不需要知道以后再给谁生个孩子。
甚至,连同情都不需要!
她只需要活着,一个饭团。
活着活着,她就活成了龙溪铺大街小巷里最最勤勉的步行者,活成了垃圾堆旁最最尽职的守护神。活成了别人的阳光,活成了别人的春天!以一棵草的方式。
将记忆交给了遗忘,将清醒交给了从前,将女人的尊严交给了风和雨,将灵魂交给了上苍,将肉体留给了自己(虽已风烛残年,但人情冷暖终究掩不住她当年的美人胚子。所以,那肉体其实也不是她自己的)。
谁也无法走进她的世界,但谁都可能是她的整个世界。
傻女人啊,请允许我激活整个龙溪铺的记忆,让我想想,你难道就是传说中被佛祖钟爱过的那位仙女?就是被佛祖不小心遗忘在龙溪铺大山深处的那朵枯萎了的鲜花?
谁也想不到,大山一声假咳,你就成了整个龙溪铺乡里乡亲们的一句用来吓唬小孩的方言啊,我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