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的随波逐流

朱紫轩

那年盛夏，那片未被政府列入保护区的山林里传出“咔啦咔啦”的声响，一批批的木材被运上卡车，送往不远处的纸张加工厂。

……

“我一身洁白无瑕，形态大小刚刚合适，几乎没有一点误差，轻轻薄薄的一张，手感绝佳，写起字来那‘唰唰的声音更是好听得不行。我的使命就是记录人类的文明，保留人类的思想，传承人类的文明，促进社会的发展，我是一张有理想的纸，我立志于成为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纸，我相信，是金子就会发光的！”

……

“哇，原来我有那么多同类啊，这竞争压力就有点大了，不过没事儿，我是上帝的宠儿，我是被加工时误差最小的、火候最好的、原料最上档次的。换而言之，我的质量是最好的，无纸能出我右，我一定能脱颖而出，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价值的纸！”

……

“人类的市场，这市场好小啊……我啥时候才能大显身手啊……我都在架台上待了一个月了，我的标价已经降了三次了……旁边其他包装的A4纸们怎么那么受欢迎啊？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包装比我们的艳丽？嗯？那边的卫生纸、厕纸怎么也有那么多人买？为什么我还不如他们受欢迎？便利贴的销量怎么也那么好？明明只有那么小一张，表面也没有我这么洁白无瑕……可恶！我的质量明明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买呢？”

……

“今天是啥日子啊，怎么商场全都贴上了打折标签？嗯……原来是促销活动啊，好家伙，终于有个人来买我了。看这校服，是个学生党啊。来吧来吧，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啊，把我买去，创造辉煌吧！什么，我竟然是作为赠品被带走的吗？好不甘心啊……”

……

“这个学生开始写数学作业了……在超市那会儿经常听学生顾客抱怨数学作业难做，计算量特别大，上帝啊，保佑我不被拿去做演算纸吧！不过还好，我在这包纸的中间位置，不会立刻就被拿去验算。如果我真的被拿去验算，我这辈子就算完了，垃圾桶就是我的归宿了。”

……

“好紧张啊！下一张被用到的纸就是我了！幸运女神降临到了我的头上，这个学生的数学作业刚刚写完了！他现在要写语文作业，而且是语文作业中的作文！人类文明的传承，人类思想的保留，人类智慧的传递，人类社会的进步，不都是人们通过写作而实现的吗？而且这个学生的奖状有很多都是全国作文比赛一等奖。这么一看，我的价值，我的能力，终于能得到体现了！我的梦想，要实现了！”

……

“这个学生的妈妈回来了。她的手里怎么有一包A4纸？我这包明明还没用完啊。嗯？这种A4纸不是之前在超市销量很高的A4纸吗。难道说……不！不要这样！我这包还没用完呢！你们这不是浪费吗？！求求你停下来，别用别的A4纸来进行你的创作！请你再給我这包纸一个机会，哪怕就只再用一张！给我这个机会吧，我已经苦苦等待了好久了！你为什么那么没有眼光，为什么那么心急呢？”

……

“我知道了自己的渺小，那包A4纸里的每一张都是那么的‘洁白无瑕，形态大小刚刚合适，几乎没有一点误差，轻轻薄薄的一张，手感绝佳，写起字来那唰唰的声音更是好听得不行。他们的使命就是记录人类的文明，保留人类的思想，传承人类的文明，促进社会的发展，他们都是有理想的纸，都立志于成为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纸，他们都相信，是金子就会发光的！他们这包纸中的任何一张质量都比我好，我瞬间变成了次品，没有利用的价值了，我好无力，我的梦想，我的希望，我的前途……我的命真薄啊！”

……

“垃圾桶真冷。”

（第一结尾）

“垃圾桶好冷啊，应该没有人会再来看看我了吧，那就让我在这里长眠吧……嗯？这个老头干啥呢？翻垃圾桶？哦哦，我这包纸被他收起来了，他想干吗呢？”

……

“这个小屋好破旧啊……前面怎么亮堂堂的？哦，又一个学生啊，这个学生与之前的那个学生比起来，衣服破旧，笔的质量又差。不过，这个学生的眼中透着一股子倔强！我喜欢，我感觉他和我一样，绝不向命运低头！哈，他也要写作文啊，看他也没有什么奖状，不知道能不能把我的价值利用起来呢？罢了罢了，我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一切就看老天了。”

……

“他写字这么好看啊，原本破损不堪的笔在他的手中仿佛变成了马良的神笔。他脸上的表情多么享受啊，好像根本不再为完成作业而完成作业，而是像一个艺术家沉浸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这难道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价值，我的能力，真的能在这个衣服破旧的孩子身上得到体现吗？”

……

“优秀作文展示，全年级一共就张贴了两份。我有幸成为其中的一份。至于另一份，果不其然，是之前那个家境不错、各种作文比赛都拿一等奖的孩子写的。虽说我没能推动人类社会的发展，传承人类的文明，但现在的我，也算是梦想的一种实现了吧……当一张纸被完全写满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再创造的能力，他的生命，或走向终结，或因在历史中而跻身永恒。”

“我这一生啊……从踌躇满志、充满希望，到心灰意冷、痛苦绝望，最后又奇迹般地浴火重生，再度发挥了自己的价值。我经历过谷底的沉沦，也体验过巅峰的俯瞰，我有年少时不将任何纸放在眼里的狂妄，也有面对更优质纸时从心底生起的无力感……”

“这一刻我大彻大悟，不枉我这一生随波逐流。”

（第二结尾）

（指导老师：杨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