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物中心与消费伦理权力运作机制

刘鑫

摘要：本文将回溯购物中心作为建筑形式的由来历程，借福柯对规训机构的谱系学研究成果及阿甘本对福柯生命政治理论的后继发展，联系购物中心与全景敞视建筑的内在关联，探寻消费社会伦理困境的真正根源。

关键词：购物中心 消费伦理 规训权力 生命政治

让·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认为20世纪60年代以来的西方社会进入消费社会，其伦理标准核心为物的符号价值。他表示，“该新道德对我们的现代生活进行总体性的组织”。（蒋：42）而在莱斯利‘威斯曼（Leslie Weisman）看来，建筑环境的“建筑过程和自身形式都是文化价值的具体象征，必然包含影响我们所有人的行为标准”。（Weisman：1）购物中心作为消费社会最为典型的建筑空间，正是我们深入了解消费伦理运作机制的最佳切入点。本文将结合福柯对规训建筑和现代社会控制技术的分析，通过回溯购物中心的诞生历程，探寻现代人受困消费伦理的深层缘由。

一、购物中心的诞生

购物中心被视为晚期资本主义文化特别具有后现代特征的建筑。但理查德。西蒙（Richard Simon）在将美国大型购物中心与欧洲花园风格进行比较后发现，购物中心的设计灵感来自欧洲自中世纪到十九世纪的花园設计和发展：

“（购物中心）像中世纪的围墙花园那样与世隔绝，仿若人间乐园；像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花园那样遍布喷泉、雕像和制作精巧的机械设备；像十七世纪的法国花园那样以宏伟壮丽和完美对称为设计原则；像十八世纪英国的不规则花园那样记录文化和建筑史碎片；像十九世纪的美国公园那样面向公众开放，购物中心开启了花园历史的新局面，是所有上述前在花园形式的大综合。”（Simon：567）

消费者在购物中心获取快感并购买某种符号的行为与欧洲中产阶级在花园中获得优雅习性的行为一脉相承，前者不过是后者在新的社会经济现实条件下的一种形态转化。西蒙对花园形式与时代主流伦理精神间的相互关系作出如下总结：

“中世纪到十九世纪的花园形式从封闭转变为开放，自十七世纪以来呈现的是从国家权力象征向个性和自由象征的转变。围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宏伟的自然景观，体现王权的对称美学不再，适宜个体沉思的不规则“自然”空间应运而生。随着科学取代神学成为主流思维方式，花园开始强调园艺之美而非道德之威。……随着商业、民主取代帝王、独裁成为政治关键词，花园从国家权力寓言转变为个人自由寓言。封闭、高度人造化的空间逐渐变得开放和‘自然。”（Simon：572）

购物中心作为花园形式的集大成者，同样反映时代精神并参与时代精神建构。它在消费社会拔地而起，以消费者身体为最初作用对象，直接为买卖实践服务。

二、购物中心的规训空间本质

西蒙对比购物中心与早期基督教堂迷宫时发现，前者的购买行为是对后者祈祷仪式的模仿。（Simon：568）就此而言，购物中心与教堂都是权力通过对人的身体进行操练塑造个人与其主导伦理价值认同的规训空间。

爱德华兹总结购物中心特点时曾提到它借助安保和监视技术。在福柯看来，监视是规训权力得以展开的重要技术环节。身体被规训空间高度显微的监视系统覆盖，它早已渗透进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规训权力变成了一种变成一种‘内在体系，与它在其中发挥作用的那种机制的经济目标有了内在联系。它也被安排成一种复杂的、自动的和匿名的权力。”（福柯：200）尽管时刻处于规训权力监控之下，但我们看不到也摸不到它。

西蒙曾表示，购物中心在建筑形式上表现出了向中世纪围墙花园的回归，强调封闭性、对称性和支配性，但它在幽禁（confined）功能上更胜一筹；而在绝对服从性方面，则能与中世纪和十七世纪花园形式媲美。（572）但他没有提及到的是购物中心与环形监狱在建筑特点上的高度相似。①购物中心是对全景敞视建筑构建出的权力模型的继承和发展，正如福柯所言，全景敞视规训是资本主义现代社会控制的本质，它的干预方式表现为从不干预。规训权力总是通过“巧妙的在场”调整权力关系，利用看得见的暴力的不在场，于无形中作用于生活的细枝末节，从而更深地支配、束缚我们的伦理认知。

三、结语

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高度成熟和发展，购物中心渐渐成为随处可见的日常生活空间。资本主义进入高度发达阶段，其社会控制表现为全景敞视主义。购物中心作为这个时代最具代表性的建筑之一，和其他规训机构同样是当代普遍化规训功能的运作空间。购物中心显在的自由解放背后是隐在的消费伦理及隐蔽更深、支撑前者巧妙运作的现代规训权力。规训权力一旦发展到极致，会让人们成为这种力量操控下的傀儡。消费社会给消费者带来的大喜大悲，实际上正源自于表现为全景敞视主义的资本主义社会控制手段对消费者身体和意识的肆意玩弄。因此探寻消费社会给现代人身体、精神带来的磨难时，我们关注的重点不应只停留在其对欲望的物化层面，生命政治治理术在其中扮演的关键角色同样不可忽视，如何从生命政治角度对消费神话进行祛魅去蔽、如何有效抵抗规训权力的隐蔽控制或许是批评界在探讨消费社会问题时亟需进一步深入思索的重要理论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