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申冬：一种状态

马端刚

【半 生

好像白夜放飞的一只鸽子

雪后，雾霾

触不可及的忧伤，又慢又长

对春的向往在年轮里徘徊

白色的蝴蝶拼命地奔跑

南方的雨，北方的雪

落在中年的版图

模糊了掌心的脉络

远方迷惘，与残枝败叶相遇

风流动，就听见最后的鸟鸣

小小的尖叫声将气血耗尽

死亡盛大，在满卷的经书中

呼吸在陌生的小镇越来越尖锐

将身体放置在身体的庙堂

就像今天一样，下一场小雪

用炭火温一壶烈酒，为内心的马疗伤

才知莫使金樽空对月

才知收藏的词语将要冻僵

必须在雪融前找回灼热的名字

必须在黑暗中找回深浅的脚印

雪里的眼睛沉默不语

醉意正浓，将阴山，河流

中年的皱纹，生锈的琴声

一起煎熬制药

在充满寒意的包克图

拯救一张张蒙上疲惫的脸

之后闯荡江湖，练飞檐走壁之功

习李杜遗留之声，喂养灵魂

走大漠草原，穿小桥流水

夏与花对视，冬与雪寂寞

觅一贤淑女子劈柴耕地，传宗接代

让孩儿念四书五经，三元及第

却没想到，梦的路雾弥漫

喉咙的风不动声色地撕掉了灯红酒绿

空虚的名利瑟瑟发抖

杀声渐远，草木寂寥

枯荣间，失败者舔着尘世的伤口

一声声咳嗽，一潭潭死水

镜子里的现实吐着鬼魅的舌头

银色的月光照耀着手臂

透过疤痕，看到走失的半生滑向黎明

【大雪日

大雪日，风如舌

在口腔里搅动

街对面的服装店无人光顾

行色匆匆，弥漫着苍白的故事

梦从鹰的翅膀跌落

跟着风奔跑

停在枯枝上的思想左右摇摆

应该给岁月深情地拥抱

为了能够安稳地睡着

远远吹来，这冰凉彻骨的寒冷

注定是一场痛哭，一次祭奠

雪一直未落，骨头碰撞不出火花

旧事和余生

是葬在云朵中的闪电

雪意在多年前的地方等待出演

用深深浅浅的孤独与阴山对白

寂静在包克图游荡

街头巷尾找寻

随风而逝的日子

眨眼间，丢失的童真和爱情被覆盖

夜和夜拥挤不堪

不善伪装的脸

早已被南墙阻挡，无处可逃

不死的颜色越来越黑暗

就让掌心残留的火

照亮忽小忽大的尘世

不舍昼夜地汲取流水

击节而歌，在苍凉的声音里

锻造一把棠溪宝剑

斩野鬼，除恶魔

水落石出的日子潜心向佛

记得悲悯

用干净的词语描写善良

待到春暖花开

在灵魂里种下祈祷

【午后四点半

午后四点半，风不停地吹

似乎最冷的风还未到来

最痛的时刻还未到来

一颗寂寞的心，一颗忧伤的心

互诉衷肠，不再遮掩

曾经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自从遇见你，黄昏的落日

就成为草药，给眼睛和肺腑疗伤

那纯白的寂静，那无边的孤独

无数个夜深陷其中

看两枚叶已无话可说，窗扉紧掩

倾斜的灯火，悬浮的雾霾

终于将天色拖入囹圄

钟表的刻度上，身影晃动

有的人回到山林，有的人归隐街巷

尝遍红尘冷暖后，各有各的归宿

而我只剩下了念想

一颦一蹙，举手投足

回眸低吟时

丢失魂魄的蝴蝶

在一缕暗香里

听你的喃喃自语湿润着过往

你和你的世界

无论咫尺，无论天涯

我都想将告白痛快地一饮而尽

云朵上的鹰，在漫天风雪中

看着你的背影，不能自已地哀鸣

分明在风中嗅到了

你的气息，从青石板的弄堂

顺水缓缓走来

带着玉兰的清香

将想象变为具象

湖边轻雾是你

落叶露珠是你

从乌篷船吹来的风也在找寻着你

夜色弥漫的小镇，湖水覆盖我

湖面上灯火犹如内心的誓言

一次次弹奏着将老的古琴

万籁俱寂里

聆听落花与流水的吟唱

把最深情的一粒词语

种在园子里

春暖花开时

看斑斓与摇曳爬满窗台

【丙申冬：一种状态

一场雪，渐渐模糊了阴山

旧梦，一匹奔跑的马

枯树，残阳

纷纷落进鬓角的白发

时间的底片，被思念灼伤

雪花参禅，街道苍老

每一次颂祷

都期待掌心的时间放慢

内心的朝圣之路

已被前世和余生填满

残留的落日，冰凉的月色

众目孤独，可以遇到的温暖

与我的吟唱擦肩而过

雄鹰投进窗口的绝唱

惊醒了一颗心，普度着一颗心

一粒沙，一滴水

从天堂抵达人间

暴露了无处可逃的卑微

在经书中点燃灵魂的慈悲

草木的光芒照亮包克图的身体

不同的目光

抚摸着老去的骨头

一步步回首，一次次叩拜

脱开挣扎的沼泽

远离红尘的诱惑

将泛黄的日子撕毁

在皮肤上，在目光中

在声声木鱼里

青春的泪汇入死亡的河

繁华褪尽

轮回的路上别无选择地流淌

汽笛响起，灵魂呼啸而去

看见大地苍茫

看见天空蔚蓝

【遇 见

好像深海，你的眼睛

多次抵达，从未抵达

不曾告诉雪，我也是冰冷的

去年冬天，在黄昏时放下

忘记你，只待残阳如血

一张白纸，一颗初心

在尘世种植鲜花和火焰

在阴山喊你的名字，一次就好

阳光普照时，拥抱依偎

它们盛开，它们燃烧

丢失了灵魂的蝴蝶，在深冬

带着雪死在暗夜

灯火下，锻造开启光明的钥匙

当我成为落叶

你要记得关紧窗户

以免露水打湿你幸福的梦

太多的冷暖，相互守望

哪一个是你，不敢直视

一半野兽，一半天使

都说时间如铁，冰冷坚硬

再多的汗与泪

也融化不了三十三个影子

向往的，赞美的

在流水之上长叹

无处安放的忧伤，死死地攥在掌心

从你告别之日开始

忘记关掉的灯，循环往复的歌

就拥有了白色的死亡

一次次升腾的想念

梦的墓碑上

慢慢靠近，迅速撤退

我看见湿漉漉的你

追赶着月光的绝望，如海浪起伏就知道这遇见，虚无而美好

创作手记

冬：一种状态

窗外，又是一年最冷的时刻。天空湛蓝，眺望阴山，就会想起即将度过的半生和那些渐去渐远的文字。

你会拿什么与之告别？人过中年，时间须臾，渐入平淡，激荡与热情已经走远，不管好与坏，不管期待与向往，不管痛苦与流泪，喧哗热闹都将成为往事。

我们迟早会懂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上天给予的要珍惜，上天无法给予的也不必强求。

其实，经历多了，或者遇到一个人之后，我们就已经走上了告别的路。

内心的宁静与坦然面对，对个体非常重要。几年前读《人间失格》的时候，最绝望的是那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但后来在这片盛世山河下，我们目睹了一场又一场风霜雨雪。就明白，每个人从出生时就肩负着不可想象的重担与任务。

伤心寂寞，痛哭流泪。

那么，从今天开始，先学会爱自己，然后爱这个世界，走自己的路，那些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总会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