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微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五月的乡村是最美的画卷,绿荫如绣,榴花似火,梅黄杏肥,千千万万个饱满的麦穗汇成一片金色的海洋。
“割麦插秧,割麦插秧。”布谷鸟的叫声响彻房前屋后。阳光好像千万根银针,给大地施行针灸,硕大的麦穗相互交错,遮盖住了田埂。远远望去,整个田野俨然一片金黄的水域。一阵风来,麦浪滚滚,金光闪烁,金色肆意铺陈,阳光在其中穿针引线。鸟鸣鼎沸,麦香盈袖,五月的乡村丰盛热闹。
“黄金铺地,老少弯腰。”麦收时节,是庄稼人最忙碌的时候,全家老小齐上阵,简直是分秒必争。正所谓“蚕老一时,麦熟一晌”,那炽热的阳光催熟了麦子,成熟的麦子必须尽快收割,最怕夏天突如其来的暴雨,只有把这些地里的金子揽到自己的家里才算踏实,所有的辛勤耕耘和汗水,唯有丰收的粮食才能予以安慰。
早在麦子微黄的时候,爷爷就抱出家里所有的镰刀和一块磨刀石,蹲在水盆边,“霍霍”地磨。他把每把镰刀的刀刃都磨得发亮,锋利无比。
割麦子有诀窍,我的二叔是一位割麦好手。只见他戴上一顶草帽,把一条毛巾系在腰上,使劲儿撸起袖子,猛地在掌心吐上一口唾沫,双手交互揉搓下。准备好后,他就拿起镰刀,弯腰埋头割麦,他左手揽一大把麦子,右手握着的镰刀往前一伸,再往后一划拉,麦子被干净利落地割下来。然后,他用镰刀一钩,把麦子往自己右侧轻轻一放,一小堆麦子便齐齐躺在了地上。他如一个高超的剃头匠,所有的麦子都虔诚地低下头乖乖地等着他来理发。阳光越来越毒,不一会儿,他脸上就淌下了一串串的汗珠,他埋下头,拿起腰上的毛巾胡乱一擦,就继续拼命地挥动着镰刀。麦田里的他如同一个威武的将军,镰刀所到之处麦子都齐齐倒下,不仅速度快还非常干净。他在前面忙着割麦,我和姑姑就在后面把麦子捆成一个个结实的麦个子。
割麦可真是个苦差事,尤其是在夏天的大太阳下割麦,简直是一种酷刑。晌午的气温猛升,偶尔刮过一阵风,也是热腾腾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亮晶晶的汗珠,弯着的腰杆儿酸了,嗓子眼里干得直冒烟儿,尖尖的麦芒扎着手,钻进衣领里,可是,所有人都坚持着,不停歇地挥动着镰刀。
我揉着被麦芒扎疼的手,噙着眼泪捆麦子。
太阳越升越高,烈日悬在头顶,晒得头皮生疼,我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这时,我远远看到家里屋顶上飘起了炊烟,爷爷吩咐我和姑姑回家拿饭菜,我如获大赦,立刻跑回家。
回到家,年迈的奶奶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蒸好的馒头装在一个大大的塑料网兜里,一大壶晾好的凉白开水,一大洋瓷盆炒洋芋片……我和姑姑带上饭菜来到田埂上的树荫下,这时,爷爷、父亲、叔叔们才放下镰刀。他们拿起碗“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水,好像要把一上午挥发的汗水都补回来。我们狼吞虎咽地将食物大口吃下肚,饥渴和暴晒难掩丰收的喜悦。
“布谷声声催,老少忙收麦。”布谷鸟不知疲倦地到处啼叫着,在全家人的努力下,我们家的麦子终于都抢收回家了。此时爷爷才得空拿出水烟袋“咕噜咕噜”地猛吸一阵。这时家家户户的院子都堆满了一摞摞的麦子,那场面壮观极了!
然后,等到一个晴好的天气,大人们将麦子运到晒粮场。二叔赶着老牛拉上石碾子,一圈又一圈地压麦子,压完了一遍,还要翻过来再用一种叫“连盖儿”的农具齐齐再打一遍。经过一次次碾压和拍打,麦穗大多已和麦杆分离。大人们用铁叉把麦杆挑起来,烈日下,尘土飞扬,大人们都挥着铁叉忙着扬场。一大片麦子被人们一锨锨扬得杂质全无,纯净金黄。运走了麦草,平整的晒粮场地上只剩下一粒粒麦粒均匀地摊开,闪着诱人的金光。
经过一番不分昼夜地忙碌,麦子终于脱粒了。直到所有麦子脱离麦穗撒满粮场,堆得像座小山一样,乡邻们这才有空在树荫下拉家常。这时麦收还没有结束,后续的重要任务就是晒麦。
经过大半月的忙碌,大人们可以歇口气儿了,他们把麦子平铺到自家的院子里,我们小孩子就搬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守着麦子。在乡下家家户户都养了很多鸡,此时每个孩子手里都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防止小鸡和鸟雀偷吃麦子。
经过三五天暴晒,每一粒麦子都蒸发了水分,变得十分干爽。爷爷来验收我的麦子是否晒得过关,他捻起一粒麦子放在嘴里咬开,看到全是干硬的粉末,他才满意地笑了。麦子晒好后,我们把所有的麦子用风车风干,吹干净杂皮,用筛子再细细滤一遍杂质,再把干爽干净的麦粒装进大麻袋里。装好的麦粮就像一个个浑圆的树桩,一溜儿排在麦场上。
当所有的麦子晒干颗粒归仓时,一座座麦秸堆成的麦垛拔地而起。此时,麦收季节走到了尽头。麦垛是孩子们的童话城堡,我们在高高的麦垛上钻上爬下,用麦秸编织各种可爱的小动物……
每个麦收的日子,我都会梦见故乡的一片金黄。在那贫穷落后的岁月里,没有走出麦田的父辈们,在故乡的土地上辛勤劳作,用滚烫的泪汗和弯曲的脊梁创造了丰收,搭起了一座让我远离悲苦的桥梁。如今我坐在空调房里,啃着二叔从老家给我捎来的新麦馍馍,想起过往的岁月,那一帧帧麦收影像在脑海里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