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的发（外三章）

广东/吕 英

错过了花期，袖间仍带着紫荆花的香，落花间，你站成了一棵树，淡淡表情，静静欢喜。

风从衣襟吹过，带着北国的凛冽，你可曾听懂，发间的那些抑扬顿挫。

起雾了，镜中简单的马尾在指尖绕成一垛垛草蓬，带着些南海的清凉，似一阵椰风吹过，带着海的咸，又似老人手中那一串串冰糖葫芦，带着甜的酸。

你已剪短了发，长长的牵挂，数不清的烦扰，都随剪子落下。

那些欢喜，那些悲伤，地上的地上，头上的头上，都闪着忽明忽灭的光。

你说你怕老，你说老了就独自去远方，我说不怕，夕阳也会无限好，只怕不能自理，打理不了我的发。

你满含禅意地告诉我，人生的三重境界，那些关于山的是与不是。望着远山重叠，想起山外牧童放歌，老牛低吟，没有你，山也只是山，纵然烟雾缭绕也不再有神仙。

走在乡间的那块大石板上，除了你“越来越好”的往事再也想不起其它。我们的拐杖，已遍寻不见。

下雨了，那摇摇晃晃的树，片片飞舞的落叶，已如雪花般融化，那片篱笆，那声声犬吠，那些紫色的小花，都已经回了家。回头，我看见那盏烛光，朝着自由的方向，别了，你的忧伤，我的发。

那些空白

很多年前的今天，我不认识你，我简单、幸福；很多年后的今天，你不认识我，你简单，你幸福。

从立春聊到出发，忘了那低头的温柔，当往唇上涂一层红色的膏，在心底已为你筑了一道厚厚的墙，从明天开始，你是我不认识的你，我是不认识你的我。

一棵小草，长出大树的勇敢，一朵花，开出一株小草的春天，就像爱过一个画在雪地上的名字。

一片落叶灌木春天，染成了月光，月光又在岁月的长河里，从一湾四月的碧水，流向十年前的老歌。

灯光交错，草坪还是绿色，我在一片落叶的纹理里，看见你的脸，我忘了，十年，拥有的，不过是一首歌的时间。

沿江上的星光

每天蹲在这里，右手拿着洗具，看一颗星星，光落在手里，轻轻地将你握紧，沿江上走失的星光。

每天你聆听花开的声音，告诉我她们绽放的秩序，还得意地传递，昨夜击退一只硕鼠远远地窥视，清风奖励你阵阵桂花的香气。噢，那是桌上那盒没盖上的香，那是一个穿布鞋的姑娘，在江的那边千万遍地淘，带着轻轻的香，绕过高高低低的桥，穿行在清清浅浅的梦，划过眉弯，模糊了杯中月，只有沿江的星星，在头顶，洒满点点滴滴，那是加了冰的可乐，为你哼着年代久远的欢快的流行歌，又似安静的紫色小花，在风雨里仍能微笑着品尝甜蜜。

偶尔听你诉说历史，独自在沿江的心酸委屈，想念父母哭泣得像个孩子，风华正茂天上人间时，给谁温暖拥抱，与伊人牵手邀约明月，均一一深藏。你说辉煌在沿江，与江上渔火对歌，看雄鹰起飞降落，就像东方之珠夜空的烟火，灿烂过，无悔了。

视力模糊了，望不见江上浮萍漂过，也听不见孤单的人诉说，星累了，只想静静享受灿烂过的静默。远远地，踮起脚，我们仍然够不着那遥远的微弱。

今夜，我望见你，在努力地闪烁。漫漫长路，我看见你，在每个江上的人儿身上，装上了的翅膀在闪烁。

想念奶奶的顶针

奶奶的顶针，是故乡门口那条密密的石子路，细细密密的情韵里，铺满了满是牵挂的句子。这块石上的青苔，绿了厚了，那块石松了，只要一踏上去，思念的天空里，奏响的乡谣便响起了奶奶哼唱的摇篮曲

奶奶的顶针，在一篮碎布里闪光，五颜六色的纽扣，含在嘴里，那是糖果的甜香，三角的方块的粗布，定能赛过流行的绸缎绫罗。

想念奶奶的顶针，也是这样一个艳阳天，午后树上，蝉声悠扬，门口的猫咪打着盹，奶奶的老花眼镜折射的光，落在破了洞的军绿色书包上，与包上那颗五角星一样，闪闪亮。

多年以后，想念奶奶的顶针，从照片上密密的白发想起，从电话中的碎碎念里想起，从缝一个小背包想起，从无名指上顶针模样的戒指想起。是你，不嫌我弱小纤细，做我的后盾，在我艰难行进时，送我一程；是你，不惧被爱所伤，总是全心赞我顶我。我不停地缝缝补补，以成你的圆满。

当落叶满地，当繁花飞满天际，背着我的粗布小包，想起奶奶的顶针，想起奶奶，涌起的是三生暖，越过的是一座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