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海 烟
暮色苍茫。九月。
一个孤独者走进另一个孤独者的国度。
这里到处是钢铁般粗砺的北方嗓音,他们穿过秋天的第一场风,像茂密的白桦林透出尖锐的光线。
空气里似乎还有着古代帝王的气息。
百年兵马,千年湖泊。
这里仍然有战马嘶鸣,仍然有许多血性的马蹄声响,在土地里撒播下英雄的种子。他们在清晨的草原逐鹿,或者骑马射箭。
在草原深处的晨光之中,我看见他们从那边的围场里招手。
我像逃离死亡一样,奔向那边,去过一种广袤的义薄云天的生活。
枯草、冷风、落日、归鸟,以及风吹草低时零星的羊群,像一些诗歌的词语,散落在大地辽阔的篇页上。
这庞大的风,似乎要把所有寒意逼进我的身体,又像是沉沉的轮子碾过我的前额,并执意要把这辽阔植入我的记忆深处。
一切都已消逝,一切都刚刚好。
我走向你,在你最凋败、最经不起岁月的时候。
金色的、日落余晖的草原之夜,在一片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白桦林上空,繁星不乱,皓魂孤悬。
此时,树上的每一片白桦叶都散发着美,就像我此时也立于枝头。
在这些枝头沉甸甸的梦里,还微微闪着狩猎者追逐的反光。
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是这里的回忆。
辜负了你的深草期以后,我虚弱的声音在空中化为雾气。
我拿什么来与你相遇呢?
在迟迟未黄的白桦树下,在牧羊人孤独而嘹亮的民歌里,在英雄和白马纵情驰骋的草地,我写你的名字。
在月亮湖,在望断归途的大风里,我写你的名字——木兰,木兰。
此刻,仿佛上帝也在叹息。
一个阴影,拉长了孤独的身子,在离你很远的地方。
对于一个带着雪和刀子出发的人,绝望将在此降临。
或者,用这里的土壤和水,培植一场更盛大的悲伤,让它来与我的绝望同步。
来不及相遇,来不及爱了。
在草原最后一个日落黄昏,当一支断肠的草原长调向我走来,我的心立刻沉沉地盛满了滂沱的眼泪。
在告别这块土地的最悲伤的时刻,我还有什么话要说?
哒哒的马蹄声来到门前,带来了不详的音信。
整个夜晚,一场雨,倾盆而下。
现在,不要说话,也不要告别……
不用在草地上写下赠言,也不需要其他什么东西!
哪怕我们分离,也不用决绝得像是死别。哪怕我们死别。
潮湿的雨水落在我的脸上,然后是死一般长长的沉寂。
我奔赴另一个方向。另一个方向,他既不让我沉默,也不让我沸腾。
像九月一条被遗弃的河流,流动,或是不流动,都是一个意外。
我迷恋这种漂泊,在马头琴的弦音把草尖点燃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