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着自己

□隋英军

大风，大风

多么珍贵的东西啊

瞬间就可以消失的东西

它像无价的闪电

它比万化之源的水还干净

它又点燃了火

它撕裂我又抚摸我

它让我拥有又遁掉

它总能留给我一点渺小的希望

直到那天我看见

风吹起了一颗颗沙粒

我看见那些没有翅膀的沙子

在风的面前

变成行尸走肉的样子

我对风，更加

另眼相看

变成风

变成风，为了抽打

躲在暗处，甚至躲在自己的身体里

偷窥，取出内心的阴暗

抽打

也有风抵达不到的地方

也有风穿不过的缝隙

这时，风

自己抽打着自己

成落叶，浮云

成一缕风

风举起时光最旧那部分

风剥落闪电最赤热那部分

风抱着自己，直到

没有一点儿力气

像尘埃，变得

很小

还是秋天

花苞，犹如火苗

它抱紧自己，燃烧

剥落的东西，我们叫

落英

它仅剩一个核

它误认为自己是春天的模样

一个核一个核地聚在一起

它不知道光秃秃的春天

己经不属于它

时光慢了下来

它扯着自己慢慢走

它遇见一枚果子

它不知道

是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还是失散的自己

风吹着自己

飘雪的黄昏，是旧的

那些我最不愿意想起的往事

也是旧的

多少个夜晚，仿佛风拿起

白天的一串串黑影子，戴在头上

它的内心是空洞的

没有经久不熄的光让它

抽来抽去

在我小时候，乡下，山野中

风的吹动，像鬼在行走

很吓人

美丽的东西都是一闪而逝

风缀满多少个花冠，都无法掩饰

它微弱的抽泣

这个挂着口哨的女巫

在早晨遁形，喜欢在夜晚吹响

吹一声，证明自己大如雷霆和暴雨

吹落漫山的花朵和青草

让人预感有些坏消息要来

直到把自己吹得无影无踪

连一片枯叶都没剩下

风死了，风活了

风活了，再一丝丝地剥开自己

强大和脆弱都不代表风

寂静和无形也都不是风

风弄出些声响来

只是证明自己

在行走

在黑夜，你不可以喊我

他要快走几步

把自己隐入夜的深处

隐入夜，成为夜的

一部分

夜行人把夜吸进自己的身体

他要像月亮那样搬出翅膀

像鸟一样飞

所有黑暗经过的地方

都被月光清扫过

在黑夜，你不可以喊我

我怕那个异乡人

全部的泪，都从身体里

涌出来

我的森林

来到一片森林

我感觉这里曾经属于我

我以另一种方式来过这里

是这片森林里的一员

蚂蚱，落叶，月光

或者一只野兽

来到这里，我就被风抱紧了

鲜花也盛开了

阳光穿过树叶和我重逢

仿佛这里，是我的宫殿

金光万丈

我在这里翻开过泥土

埋下了种子

还像蚂蚁一样钻进钻出

翻找四季的月光和雨水

带着爱意，树叶触碰我

像我的手指

我可以打开自己，晾晒自己

我可以飞，像鸟

在梦中回到身体里

在这里，我的森林

很自由，我是一个发光体

不能丢失，自己飞

飞呀飞

直到消失